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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兵戈声里惟一清净的是汀兰院。
这是裴夫人生前最爱的凉亭水榭。
她的墓地也在此处。
裴冲是个固执而古怪的男人。
他将自己的夫人埋在后院,独居于此寸步不离的守着,不许旁人靠近。
汀兰院满目孤清,好似不在繁华的中京城。
此时此刻,站在院落水榭边看着裴冲喝酒的,是一身战甲头戴缨冠的裴獗。
他安静地站在飞雪绵延的夜幕下,等裴冲喝完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这才扶刀慢慢走近。
“父亲,时辰差不多了,该走了。”
裴冲没有抬头,摇了摇酒壶,又放下来。
“没酒了。”
一只焰火飞过上空。
裴獗抬头看一眼,微蹙的眉头松开了些。
“你跟我走,我买酒。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裴冲这才抬起醉意熏熏的眼,看着他道:“你阿母在这里,我不会走的。”
裴獗眼神寂静,语调冷沉而有力,“在中京,我只有一万五千人。父亲认为,一万五千人,能抵挡十万禁军多久?还有虎贲,龙骥,这时定已迅速回防中京……”
裴冲听着他凉凉的声音,沉默一下。
“李宗训不会束手就擒,更不会任你闯入禁苑。一旦禁军疯狂反扑,局势将于你不利……”
顿了顿,他问:“秦王何在?”
裴獗:“已送往西京。不出意外,五日后,会在西京称帝。”
裴冲微微一怔。
事实上,不仅李宗训没有看懂裴獗的下一步棋,就连他这个当爹的,也没有想到,裴獗要的不是中京,而是把目光放到了西京。
“你有你的打算,为父就不过问了。”裴冲寡淡的脸,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来,看着高大威武的儿子,“西京太远,为父一个残废之人,就不跟去添麻烦了。”
裴獗道:“小七已接到阿姐,会在西京等着父亲。”
裴冲点点头,沙哑着嗓子笑了一声。
“你安排便是,我不走。留在这里,陪你母亲。”
裴獗问:“父亲是不想做反贼,怕把裴家声誉一朝败尽吗?”
裴冲眉头揪起,摇摇头,苦笑一声。
“从带你回裴府那日,为父便知,这一天早晚会来,裴家是躲不过的……”
又是一声长叹。
他道:“反不反贼由他们说去吧,我将忠骨埋此,便无愧裴家先祖。”
黑暗中,裴獗的眉头蹙起又松开,松开又皱起,半晌只低低一句。
“带走。”
两个字冷冰冰的,好似不带情义,又似雷霆万钧落下,饱含父子深情。
裴冲看到两个侍卫大步朝自己走来,浓眉竖起,一声沉喝。
“谁敢过来,我必血溅当场,让你背上弑父之名!”(本章完)
第325章 破釜沉舟
侍卫怔立当场,不敢再动。
浓郁的夜色,将裴冲一张脸衬得幽凉凉的,却有一丝笑,缓缓从唇角逸开。
“快走吧,孩子。”
北风呼号,府门外是短兵相接带来的金铁争鸣,时不时发出一声惨叫,浓烟冲天而起,火光仿佛照亮了天际。
纪佑疾步奔过来,“大王,再不走来不及了。”
李宗训派来的人,存的是诛杀之心,上来便放火箭,这会儿裴府已被燃烧大半。
火焰冲天,倒映入裴獗的眼睛里,肃杀异常。
他冷冷问裴冲。
“你是想我在这里陪你一起死吗?”
裴冲看着他不怒自威的表情,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冯十二娘远在安渡,你死了,她可怎生是好?”
还有心情戏谑于他?
裴獗冷冷一哼,慢慢上前一步,盯住裴冲,“与其让你丧身火海,或是落入李宗训手里用来威胁我,不如亲手弑父。”
轰隆一声。
正厅的横梁在火焰中倒塌下来,发出一声巨响。
裴冲猛地转头过去,有刹那的失神。
这是他的宅院,这里有他和爱妻的点点滴滴。可这一切,转眼就要被火魔吞噬干净……
裴府没了,他也将葬身于此,长久与妻子为伴……
几乎就在这片刻,裴獗看准时机,抢前一步,用力扼住了他的胳膊,示意左仲——
“拿绳子来。”
裴冲这才回神,眉头紧锁,“你敢!”
裴獗不看他,两三下将人捆绑了,一脸木然的表情,好似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以下犯上,捆好裴冲,冷声吩咐纪佑。
“我掩护你,带人杀出去,将老将军护送到西京。”
纪佑抱拳应声,“是。”
左仲:“大王,你呢?”
裴獗回头望一眼被大火吞噬过半的裴府,将桌上的灵牌用锦布裹好,一并塞入裴冲的怀里。
“走。”
北城门战况惨烈,北雍军将士正与一群禁军精锐厮杀血战。
城里到处是游龙似的火把,士兵跑动的脚步,震天之响。
李宗训还在调度兵马,前来救急。
裴獗一马当先,带着侍卫营杀到北城门。
城门口的守城禁军,乍然看到裴獗杀过来,登时蒙了。
不是说雍怀王去了禁苑吗?
怎么会杀回城门来。
不知是外面赫连骞率领的北雍军攻势太猛,还是裴獗猝不及防神兵天降,击溃了禁军士气。
短短一刻钟,北城门的防守便被裴獗冲散。
裴獗:“开城门!”
沉重的大铁门在哐哐声里拉开。
赫连骞率北雍军铁骑,呐喊着冲了进来。
看到裴獗,北雍军声嘶力竭的大吼,一个个脸上全是浴血奋战后的亢奋和喜悦。
赫连骞勒住马绳大喊,“大王快走,我等断后。”
尽管他们突破了北城门,可身为战场老将,赫连骞很清楚,以中京的驻军情况,一万多人要啃下这座城实在艰难,可以全身而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然而,裴獗并没有走的打算。
“北雍军将士听令。”
他骑在马上,沉声道:
“李宗训倒行逆施,专权逾礼,混淆皇室血脉,祸乱朝纲,今日我等杀入禁苑,誓为秦王,为北雍军,讨回一个公道!”
“喏!”
“喏!”
“喏!”
一声声断喝,如山呼海啸,在中京城的夜空传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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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十里,施奎横刀立马,驭一声停下,看了片刻城里的火光,慢慢抬手,制止了大部队行进。
“好大的火!”参将骑马到他的身侧,倒吸一口凉气,“看这情形,城里只怕已是乱成一团。北雍军进了城,禁军那一群养尊处优的草包,不是敌手。”
他沉了沉眉梢,突然露出兴奋的表情。
“此时此刻,正是我虎贲军大展神威,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施将军,我等快快入城,救驾去吧。”
“救什么驾?”施奎笑了一下,“陛下宾天了。”
参将愣了愣,尚未听出施奎的弦外之音。
就听身后传令兵大喊:“报——”
一个人影飞快地跑到施奎跟前,喘着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