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借着酒意,当众赌一个机会?
一般而言,在朝为官的人都会给彼此几分体面,不会轻易得罪谁,更不会轻易让人下不来台。
于是他又示意女儿走近一些。
“小女兰卿,续弦所出,年方十六,素来钦慕大王……”
“罗鼎。”裴獗面沉如灰,酒盏重重放下,“你好大的胆。”
罗鼎听他直呼名讳,心下一凉。
裴獗没看上他的女儿……
好在,他方才也给自己留了余地,当即深深一揖。
“是臣下唐突,竟敢让靡靡之音扰大王清静。”
又回头瞪着女儿,“还不快退下!陈词烂调,出来丢人。”
那少女年岁小,没经过事,大殿上被父亲呵斥,早已羞红了脸面,纵有轻纱遮脸,仍可见表情的狼狈,那双红透的眼圈里,一闪而过的泪光……
裴獗不言语,算是给了罗鼎脸面。
冯蕴却是微微一笑,“曹郎何须动怒?令爱丽质天成,才情出众,曲是好曲,调也是好调。”
就是没有一个好爹而已。
罗鼎没有想到她会递一个台阶来,当即拱手。
“王妃谬赞,小女蒲柳之质,不知天高地厚,当不起,当不起啊。”
冯蕴嘴角勾着笑,眸底眨着波,目光从罗兰卿身上淡淡掠过,又回头看裴獗。
这真是一个烫手山芋啊。
不知罗鼎当真是死马当活马医,孤注一掷,拿女儿换前程,还是跟昨日入城大呼雍怀王威风的那批人一样,非得给裴獗头上戴几顶高帽……
然后,一步步将他推向权力颠峰后腐化堕落的深渊……
裴獗面容冷肃,淡淡道:“承蒙陛下太后恩典,诸公抬举,余得坐上首,怎敢居功自傲,大行荒唐?”
说罢他慢慢牵着冯蕴的手,起身,并肩朝端太后行礼。
“酒多矣,散宴吧。”
群臣微愕。
看着他夫妇二人大步流星地离去,久久才回过神来,齐声道别。
罗鼎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得脊背汗涔涔的。
但他没有料到,刚回到家中,就收到传令,召他临夜出使北戎,还特地将他夸赞了一番。
“惟曹郎有济世之才、坚忍之志、匡扶社稷之心,此行非你莫属。”
谁不知道大晋和北戎刚干过一场,尚未订盟和解,此行一个不好就是羊入虎口……
罗鼎咬牙,“竖子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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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罗鼎一样不能成眠的,还有长信殿里的端太后。
月色凄迷,灯烛的光影落在她憔悴的脸上,想到元尚乙说的那些话和他对冯蕴的亲昵,便满是哀怨。
“怨得了谁呢?到底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疏有别,要他跟我一条心,比登天还难……罢了,由他去吧。”
林女史哽咽一声,“太后,奴心疼你呀。陛下出生的时候,瘦瘦的那么小一把把,哇哇地哭叫,要不是太后心软,硬着头皮在李桑若那毒妇的眼皮子底下把他拉扯大,哪里能有今日……”
端太后沉下脸,“不得胡言。”
林女史呜呼跪下,红着眼抬头,“太后责罚奴,奴也要说……这些年,旁人不知,奴却是亲眼看着的,太后吃了多少苦啊,好不容易才熬到今日,因何就要认一个相识不过短短数月的人做娘?这是将太后的心揉碎了,再将太后的脸打烂啊。”
端太后不言语,默默垂目,一颗心鼓胀胀的。
大太监徐永立在跟前,叹息一声,“陛下年幼,被他们哄得团团转,也并非出于本心……”
他语气很轻,就像在闲话家常一般,可一字字对端太后,都是火上浇油。
“你此言何意?”端太后抬着红肿的双眼,望着他,“难道他们是有心哄骗皇帝?”
徐永微微眯眼,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表情,凑近一些,才低低地道:“不瞒太后殿下,昨日大长公主刚到西京,庄贤王便携世子前往拜见……而大长公主和平原县君,跟雍怀王妃交好,安渡无人不知。”
他顿了顿,特意留给端太后思考的时间。
这才又慢声说道:“此事绝不简单。只是个中玄机……奴才也不敢参悟了。”
晚安,我的宝——
冯蕴:肉麻。不过,看谁说吧。
淳于焰:是的,宝……
冯蕴:已吐,敬谢。.yetia100942/4197831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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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 为今之计
徐永故意说得隐晦,端太后也听懂了。
但她素来胆怯,在娘家时不得宠,入宫也不得熙丰帝喜欢,后来带着元尚乙更是被李桑若反复打压,习惯了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平常更是半点主心骨都没有,遇到麻烦事便想逃避。
“由着他们去吧,哀家也管不了什么……”
徐永把头垂得更低一些,“太后……”
尖细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着急,“你不为自个儿想,也要为陛下想啊。”
端太后抬眼看着他。
徐永道:“陛下天真,要是当真哪天突发奇想要换一个母亲,太后殿下可怎生是好?”
端太后怔忡。
全天下人都知道她不是皇帝的生母。
“天家之事,岂能儿戏?这母亲是说换就能换的吗?”
“话虽如此,可眼下……”徐永声音压得更低一些,“雍怀王手揽大权,莫说陛下被诱哄到自己愿意,就算陛下不愿意,他也有办法让陛下重新认母……正如,全天下人都知加九锡是为何故,他仍然敢受,太后还不明白吗?雍怀王他啊,就等一个机会,一个借口了。”
端太后愣愣地看着他。
当初她们母子在白马寺相依为命,是雍怀王托举上位。
“王爷真会如此做?”
徐永苦笑,“太后殿下最近不是常让翰林讲古今帝王将相的故事吗?听了这么多,奴以为,殿下心里,该有判断。”
臣子势大便不甘为臣。
君王失势,便只能禅让保命。
从古到今都是如此……
“命。都是命。”端太后紧张地扣紧自己的手,喃喃着摇了摇头,“万般皆是命。亲生父母不疼惜,丈夫不喜欢,亲手养大的孩子,也不肯亲近哀家……若当真有那一日,也是哀家命该如此。”
“殿下糊涂啊!”徐永幽幽叹息,眼里满是着急的样子,“陛下才七岁,他能知晓什么?旁人有心设局,莫说一个七岁的稚子,睿智如雍怀王,不也被哄得团团转吗?”
端太后蹙眉,“你是说……王妃也欺骗了雍怀王?”
徐永点头,看了林女史一眼。
“太后您是知道的,当初陛下去花溪村养病,就是王妃一手包办,让太后不得不为陛下的身子着想,向她妥协……这等缜密心思,雍怀王岂不着她的道儿?”
端太后眉头不假思索地向上扬起,“你也无须危言耸听,王妃再是奸猾,也只是一个妙龄女子,能有多大能耐,将雍怀王玩弄于股掌?夸大了。”
“王妃可不是普通人,说不定,她根本……就不是人。”
徐永阴冷的声音用他略微尖哑的声音传出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端太后身子一抖,下意识绷直了腰,“不是人,那是什么?”
徐永道:“奴托人去问过,在南齐有一个说法,冯氏女命带灾星、妖孽转世,三岁便能出口预测震惊世人的并州之战,致谢献将军全军覆没……”
又道:“冯敬廷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哪有生父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太后回头一想,冯敬廷将其献与大王,是不是存了不可告人的心思?还有,大王素来奉行祖宗之法,从未越距。可为了王妃,一再破例不说,还打破了女子不为官的法度,这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吗?”
徐永一桩桩为端太后梳理。
听一句,端太后骇一下,脸色都变了。
“这么说来,雍怀王妃果然古怪。”
徐永微微眯了眯眼,做出一副恐怖的表情。
“说不定她是施了什么妖法,迷惑大王,迷惑陛下——接下去想必就要帮着南齐,毁掉我大晋基业了。”
端太后心里凉飕飕的,手帕都绞紧了。
“我就说,世上怎会有如此貌美还如此有才的女子呢,难怪,难怪啊……皇帝性子孤冷,最不肯跟人亲近的,为何独独就亲近了她……这世上,果然有妖乎?”
自言自语般说完,端太后突然抬头,死死盯住徐永,“那我们还不赶紧告诉雍怀王,还在等什么?”
徐永一愣。
他似乎没有想到说了这么多,太后想出来的法子,居然是这个。
“不能说啊,殿下。”徐永苦口婆心,“雍怀王为其所迷,我们说王妃不好,他听不进去便罢了,说不准还会把我们视若仇敌。这个事,万万说不得。”
端太后让他说得焦灼起来,愁眉不展地问:
“那可如何是好?难道就任由她兴风作浪不成?”
她凡事都拿不定主意。
徐永凝重地道:“为今之计,最紧要便是说服雍怀王。奴以为,只要拿出证据,证明王妃迷惑陛下,与南齐皇室有染,对雍怀王存有不轨之心,此局可解……”
端太后眼睛一亮,着急道:“那你快差人去查啊,一定要找出证据来,以免陛下和王爷受其蛊惑……免我大晋江山毁于一旦。”
徐永低头拱手:“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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