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不哭了,再哭伤口要坏了……”
阿楼吸着鼻子,撇着嘴巴,总算止住眼泪,破涕为笑。
冯蕴也跟着他笑,眼睛红红的,“这伤要养一阵了。”
“没事,小人不怕痛。”
“还逞强呢?你也是,以后没事跟邢丙他们学几招防身,不说打人,挨打总要会闪避一些……”
主仆二人掏心窝子地说着话。
门外,敖七也红着眼睛,安静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裴獗。
“阿舅所想,同女郎一样吗?”
别人不知道裴獗在冯蕴的房里,敖七却是亲眼看见的。
这几个晚上,舅舅都三更半夜才偷偷摸摸地来,每次舅舅一进屋,女郎房里的灯就灭了……
敖七一个人辗转反侧的时候,脑子里总会一遍又一遍地想,他们二人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催心催肝的,如同在炼狱里煎熬……
今天阿楼挨打的时候,他最初没有出手,就是想到有裴獗。
舅舅出面,没有人再敢放肆的。
可惜,他没有等到裴獗出来,最后才提了环首刀要砍人……
“之前我很是不懂,阿舅为何深夜入庄,现在才明白有这般深意……”
说到这里,敖七谨慎拱手,朝裴獗行了个礼。
“外甥对阿舅有所误会,这厢赔礼了。”
不待他揖下去,头顶便传来裴獗冰冷的声音。
“你没有误会。”
敖七慢慢抬头,对上那双波澜不兴的黑眸。
裴獗一如既往的冷漠,“我和冯氏,一样没有心。”
敖七:“阿舅?”
“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他人。”
一板一眼地说完,裴獗手负在身后,扭头自去了。
敖七有刹那的恍惚,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有人承认自己是个狠心的人呢?
不对,舅舅一贯狠心,可女郎不是呀。
她那么温柔,那样真诚的跟阿楼道歉了……
第59章 舅父舅父
敖七去荷塘木亭的时候,敖政刚好喝完那一壶茶,准备去找茅房方便。
不料,敖七走上来就将人堵住。
“阿父,我有事要谈。”
敖政捋着胡须看他,“正好。阿父也有事问你。”
敖七怔了下,“阿父先问。”
敖政轻咳一声,极目远眺,问得耐人寻味。
“你阿舅他,莫非对冯氏女动了真情?”
敖七身子僵了僵,冷着脸看他父亲,“阿父问这个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问啊?”敖政不满地瞪儿子,“若非你阿母再三叮嘱,我才懒得管你们甥舅俩的事!”
敖七抿了抿唇,“阿母还好吗?”
哼!敖政脸色好看了一些,“算你狗肚子里装了点良心,还知道问你阿母。”
顿了下,又语重心长,“你要不犟,早些把婚事定下,阿母也就不为你操心了。”
敖七不爱听这个,俊脸又拉了下来。
“阿父何时启程离开安渡?儿子送您。”
敖政皱眉看着这個讨债的儿,压低声音:“狗东西,你就如此不待见你父?饭没吃一口,就赶人?”
敖七扬了扬眉,目光凉凉地问:“阿父不走,难道还存了将冯氏女郎带回中京复命的想法?”
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啊。
敖政一声叹息,“不知那冯氏女给你阿舅灌的什么迷魂汤,为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反倒说我不是。”
“阿父。”敖七道:“儿子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敖政看着眉目严肃的儿子,突然觉得这个儿子长大了,“说来听听。”
敖七道:“儿子将冯氏女要过来,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敖政老脸一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狗东西,你有种再说一遍?”
“儿子有种,你的种。”敖七直梗着脖子,与盛怒的父亲大眼瞪小眼,对视良久,突然将头一低,直挺挺跪了下去。
“阿父,儿想将冯氏女占为己有,求阿父成全。”
敖政快要吓死了。
他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孽障,可又打不过——
太阳好大,好晒。
一定是听错了,他抬头,呼吸,用力呼吸,克制愤怒。
“阿父!”敖七磕了个响头,“求阿父成全!”
敖政扶着额头,只觉得头晕目眩,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
“孽子!你可知,她是你阿舅的姬妾?舅父舅父,舅舅如父啊!”
敖七脸颊浮出一抹燥热,“怪只怪儿子下手太晚。”
敖政咬牙切齿,骂声都快涌出喉咙了,又怕让人听见。
一把揪住敖七的脸,弯下腰来,低声训他,“你个孽障,马上、即刻,收回你这荒唐的想法。这次回中京,为父立马为你下聘……”
“阿父!”敖七抬头,勇敢地直视着父亲,“据儿所知,冯氏女对舅舅并无情分。而舅舅待她……更是无意。”
他不清楚冯蕴在舅舅心里的地位,但可以想见,即便有几分兴趣,也无非见色起意,与他真心相许是完全不同的。
敖七讷讷地说着,连自己也不太敢相信的话,“阿舅府里有十几个姬妾,不缺冯氏一个。只要阿父开口,阿舅必定同意。”
要死了要死了!敖政一口老血在胸膛涌动,恨不得马上昏过去算了。
“小孽障啊,你叫为父说你什么好?”
又吸一口气,确保没有人注意到父子俩,又继续黑着脸训人。
“收回你的小贼心思,听到没有?万万不可在你阿舅面前提及。”
敖政露出一丝警告,语气严肃,“你阿舅并非重欲之人,今日会为一个冯氏女与丞相、太后,乃至满朝文臣作对,岂会轻易转送给你?你这脑子怎么长的?”
“阿父!”敖七眼圈都红了,“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你……异想天开!”
“阿父,我想要她,很想,很想。”
敖七磕头,一个接一个地磕下去,“儿子求你。只这一次!儿子从没有求过你什么,只要阿父肯为儿将冯氏女要过来,儿子从今往后必听阿父的话……阿父说东,儿不说西……”
“我呸!”敖政使劲捏他的脸,恨不得把他捏醒,“你要当真得到冯氏女,你还会听你阿父的话?就你那狗德性,都恨不得凑到人家跟前摇尾去了,眼里哪还有父母?”
敖七:……
“孽障孽障啊!”敖政好似气极了,老脸通红,“再敢多说一个字,我敖家便没有你这样的逆子!”
敖七盯住他,一动不动地盯住,双眼闪着狼一样的冷光。
“好。”他突然冷笑一声,扭头一跃便纵步下了台基,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期!”
“……”
敖政叹息一声。
—
黄昏时,田庄里生了火,炊烟袅袅。
冯蕴带上两个梅令郎,下荷塘里去挖雪藕。
她没有下水,看别人挖藕也很开心,那是一种不可替代的收获感。
小满见女郎有兴致,撑一把纸伞在她的头顶,大满在旁边用蒲扇不停地为她扇风,几个人脸颊都红扑扑的。
敖政负着手走近,观察片刻,才轻咳一声。
“女郎采它何用?”
夕阳余晖下,冯蕴笑得眯起眼,“一会台主尝尝便知美味。”
敖政很是诧异:“吃的?”
冯蕴微笑点点头,看着篮子里白嫩嫩的雪藕,示意梅令郎起来,“差不多够了。”
敖政从来没有想过,淤泥里挖出来的东西,也可以吃入嘴里。
“女郎真是家学渊源。”
冯蕴微微一笑,不想别人把功劳归到冯家,耐心地解释道:“是从家母留下的一本《农事要术》上知晓的,算不得什么本事。”
敖政轻抚长须,“那也是了不得的,好学便是一桩要紧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