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山也气得狠了,说话都好似在吐火。
“赵家只有两个老人在家,吃了亏也不敢吭声,孙家娃子这两天常来庄子里跟邢老大家的二郎玩耍,胆子大些,便上去呵斥,结果被这群匪兵推到沟里,摔得鼻青脸肿,胳膊肘儿都折了……”
吕大山语速很快。
冯蕴很快就了解了来龙去脉。
这事她多少得负点责任,因为姓韦的,是她留下来的。
“汪大嫂。”冯蕴扭头问汪氏,“姚大夫在家吗?”
汪氏方才看她变了脸色,就猜到出事,正频频打量,闻声唉一下,“在的在的,我去叫他。”
她甚至都没有问冯蕴,是什么事。
冯蕴感激地一笑,让吕大山带姚大夫去孙小郎家里,替他看伤,自己回庄子叫上邢丙和一群部曲,准备去会一会姓韦的。
可走到半道,她突然停下。
“不行。”
邢丙问:“女郎想到什么?”
冯蕴道:“姓韦的人多势众,本就在气头上,这时去招惹他恐会吃亏。”
太后跟前的红人,心思早就膨胀得不知姓什么了,眼下被她勒令在庄子里种田,韦铮怕要憋坏了,她现在找上去不是送上门给人出气吗?
邢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女郎的意思,俺不是很懂。”
冯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们人多势众,姓韦的又喜欢耍勇斗狠,真发起疯来,我们打不过,还是先不要以卵击石了。”
邢丙有点糊涂,“那眼下,俺们怎么办?”
冯蕴:“敌强我弱,不如以利诱之,使敌深入,再曝其短,分而化之……”
邢丙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女郎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听清了。
可凑在一起,就是一团迷雾。
冯蕴沉着脸,掉头就往庄子里走,心下已有了计较。
这个韦铮其实是个大狠人。
别看他当下年轻气盛,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其实后来的他,做事十分缜密周全,很有一套整人的手段。再成长一些,便是个大祸害。
在不久之后,北晋会成立了一个叫“大内缇骑司”的机构,独立于御史台、尚书省等职权部门,专事侦察、缉拿、暗查百官,罗织罪状,只向皇帝负责。
那韦铮便是大内缇骑司的司主,为人阴损毒辣,是太后和丞相李宗训的头等爪牙。
李氏父女也靠着大内缇骑司监督和控制百官,短短两年便势倾朝野,令百官闻风丧胆……
冯蕴记得,上辈子她随裴獗回到中京后,并没有亲眼见过韦铮,但那个时候,韦铮已名声在外,大内缇骑也成了臭名昭著,人人惧怕的鹰犬,朝中大臣都怕被他们抓住把柄,便是裴獗在府里也会万分谨慎,不与正面交锋……
这种人……
打一顿有什么用?
与其等他成长坐大,不如早点把根拔了。
即使将来仍会有李铮、谢铮、王铮,那也不会是这个韦铮了。
第62章 狗娘养的
敖七刚送完敖政去安渡回来,听到地头的事情,就看到冯蕴。
见她一张脸红扑扑的,以为是受了气。
“你等着。”
少年郎最是性急冲动,提着环首刀便要往韦铮驻营那边走。
“敖侍卫!”冯蕴喊住他,很是无奈。
“事情已经解决了。”
敖七一愣,“这么快,女郎怎样解决的?”
冯蕴垂下眼皮,“韦将军是太后跟前的人,还能如何?我让姚大夫去孙家瞧伤了,诊治的费用,由我长门庄来出,旁的事情,能忍,便忍吧。”
她其实不怎么委屈,装装样子而已。
敖七却气坏了。
韦铮这王八蛋,他怎么敢欺负女郎?
他恨不得把韦铮大卸八块,可冯蕴是什么性子他很明白,没得她的允许,私下去帮忙得不到好处不说,说不定就要被她厌弃。
“真不要我帮?”敖七挑着眉头问。
冯蕴看着他,阳光下,少年脸颊有汗,问得严肃又认真,那握刀的手背上都是隆起的青筋,但凡她点个头,敖七都很有可能去跟韦铮拼命。
“不用。”冯蕴朝他行个礼,往回走。
敖七跟在后头,觉得脊背热辣辣的。
这狗娘养的韦铮!
“女郎怕我打不过他吗?”
冯蕴哭笑不得,“当然不是。姓韦的不配跟你比。”
敖七的心思近来敏感得很,得了夸奖,那额头的汗更密了,双腿轻飘飘的,阳光晒在头顶,有点眩晕的感觉……
—
刚过晌午不久,天气炎热。
冯蕴回去的时候,几個姬妾忙完手头的活,聚在凉棚下打着扇,歇凉,说话。
自从林娥和苑娇故去,冯蕴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拘束她们了。
有时她们把事情交自家仆女来干,冯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是美人,看着养眼,能善待的,她也乐意善待。
众姬日子舒坦了,又有前车之鉴,不管对冯蕴是畏惧也好,诚心依附也罢,总之表面上都乖顺了。
眼下,文慧、应容在安渡城的玉堂春张罗铺子,柴缨和南葵在将军府里守家,负责日常的派粥。因此,长门庄里的姬妾,目前还有十二个。
这些人里,就数邵雪晴、骆月和顾珠三人,以前和林娥走得最近,这些日子尤其小心翼翼。
冯蕴在檐下观察了片刻,很快回到主屋。
“小满。”
小满正抱着两支新鲜荷花过来,想要插瓶,扭头看到女郎脸色不大对,吓一跳。
“女郎,你唤仆女?”
冯蕴嗯一声,突然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小满将荷花放在桌案,乖乖走近,双手放在身前,低着头,紧张兮兮。
“女郎,是不是仆女做错了事?”
冯蕴摇摇头,“我有个问题要考考你。”
小满眼睛睁大,“女郎快说。”
冯蕴道:“若你遇到一个难题,要从凉棚里那群姬妾中间,挑一个人为你办事,你会挑谁?”
小满不明白女郎这是什么问题。
可女郎问了,就是信任自己,可堪大用。
于是她扳着指头分析,“涂蓝姐最温柔,声音好听。田怡姐嘴最甜,会哄人。江茹姐性子直,说话快,没什么心眼子,姜吟姐……”
她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冯蕴。
“除了女郎,我觉得姜吟姐最好看。她手脚也麻利,我常看她们做事,就数姜吟姐老实,从头到尾,不会抱怨,也不爱多言多语……”
冯蕴问:“那你最讨厌谁?”
小满的脸猛地垮下来了。
“最讨厌邵雪晴。”
冯蕴问:“为什么?”
小满哼声,“她最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说自己的阿父是安渡郡丞,以前家里如何富有,她又如何尊贵,还瞧不起仆女。哼,小满听到许多次,她故意和林姬说女郎的坏话,就是个小人……”
“以前怎么不说?”
小满撅一下嘴巴,“邵雪晴不像苑娇那样嚼舌根,她就是拐着弯的说话,乍听没什么要紧,就是让人心里不舒服。可楼总管都说挑不出她有什么错处,小满也说不来……”
有些时候,女子比男子心细、敏感。
阿楼一个十七八岁的儿郎,哪能看出那么多门道。
但挑不出错处的人,肯定比满嘴胡说八道的,更为精明。
冯蕴笑了笑,“还有什么?”
小满想了想,又道:“小满是听骆月说的,她和邵雪晴好。骆月说,邵雪晴那颗心,比簸箕还要大,就盼将军哪天收了她,或是把她赏赐给旁的哪个将军才好。”
冯蕴皱眉,“是吗?”
小满点点头,“她俩都不想干活,私下里总说那些侍候郎君的事。尤其是骆月,她是楼里长大的,知道得多,说的那些话羞都羞死人了,还说将军……”
说到这里,小满突然停下话,眼睛往地上瞄,看自己的脚。
冯蕴扬起眉梢,“说将军什么?将军又不在,说就是,怕什么。”
小满脑袋垂下去,声音比蚊子还要细,“她们说将军,将军鼻若悬胆,喉结挺拔,必定壮硕丰伟,最有精力遍施甘霖,骆月还说,女郎不定多快活呢……”
冯蕴噗嗤一声,笑了。
长门庄里的规矩是干活吃饭,自食其力,小满接受了这样的秩序,受不得那些姬妾。但冯蕴倒不觉得私下里议论下这些,算什么大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