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裴九思忙往西边看,果然有一间棚子烧起来了,里面的人正急慌慌往外跑。
“南边也着火了!”
“东边也有!”
“那边那边!”
一时间,五六间棚子同时着了起来,百姓们跑着喊着,如沸腾的水一般,而四处都是火,他们只能来回躲。
更多的棚子着了火,整个棚地犹如火海。
陆轻染抓住裴九思的手,“有人故意放火。”
裴九思皱眉,“裴祈辰的人。”
“怎么办?”
“先带大家离开棚地。”
裴九思拉着陆轻染冲到前面,一直来到棚地出入口,下令将栅栏搬开,让百姓们先跑出去。而这边刚跑出去,瞭望塔上的将士又喊道:“殿下,西城好多处房屋都烧起来了!”
裴九思皱眉,拉着陆轻染来到瞭望塔上,果然见多处火光。百姓们纷纷从家里出来,跑到街上,惶然无措。
平京所有百姓都在西城,本来就拥挤,眼下到处着火,大家如热过上的蚂蚁一般聚到一起,又散开,又聚到一起。他们在努力寻找逃出生天的路,可所有的路都被火堵住了。
“裴祈辰要做什么,要烧死全城百姓吗?”陆轻染惊怒道。
数万百姓啊,他怎么敢……
“他当然不敢。”裴九思眯眼道。
陆轻染不解的看向他,“什么意思?”
“他在逼我。”
“逼你?”
裴九思看着下面惶惶无助的百姓,只沉思了片刻,便冲身边将士道:“传我的令,京郊大营将士带着百姓冲破西城封锁,若遇燕州军阻挠……打!”
那将士满脸震惊,“可我们若与燕州军打起来了,事后定会被追责。”
“我一力承担。”
“是。”
眼下根本没有别的办法,若不闯出去,所有百姓以及所有将士都会被活活烧死。而这一刻,陆轻染也明白了裴祈辰这样做的目的。
“他要给你安插一个罪名,一个足以让你无法再触及那皇位的罪名。”
裴九思眼眸深了一深:“谋逆。”
可不管什么罪,眼下必须救这些百姓。
陆轻染去和师父会和,裴九思眼下顾不上他们,所以她得保护儿子。裴九思则带着京郊大营的将士往东西交界的地方去了,所有百姓也跟着他们。
陆轻染和师父会和后,他们也一并往东边走。
身后的房屋一栋连着一栋烧了起来,所有人都被迫离开自己的家,患病的和没有患病的还是汇聚到了一起。
眼下得不得病都不重要了,只要别被烧死。
“万没想到六殿下那般温软善良的人会这么狠。”首辅夫人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裴祈辰的阴谋。
“是他没错。”陆轻染道。
首辅夫人想到什么,一阵气愤:“当初还是我让你去给他治病的,要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不如让他病死。”
“冥冥中注定吧。”
她想利用他,也被他利用了。
京郊大营和燕州军果然打起来了,不过趁着他们打起来,百姓们齐心冲开了封锁,朝着城中四散而逃。
整个平京已经乱了,师娘和段嬷嬷护着他们,朝久安堂逃去。
离开的时候,陆轻染见裴九思正与几个燕州军交手,而燕州军人多,已经朝他们碾压了过去。
她心突突跳着,他为百姓争取了一线生机,可他自己却陷入了死角。
“师父师娘,你们快去久安堂躲着,往后几日千万别出门!”陆轻染道。
“你要做什么?”师娘问。
“我去找裴祈辰!”
“不行,他会杀了你的!”
陆轻染摇头,“放心,他的命在我手里,他不敢的。”
见陆轻染执意要去,傅十一他们也就不再劝了,只说让她放心,他们一定会带好多福。
陆轻染瞅着在师父怀里睡的迷迷糊糊的多福,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
“好。”
段嬷嬷不放心,跟她一起去了。
城门楼下,裴祈辰显然是料到她会来找她,所以让手下一小厮在下面等着,等她来了,直接将她带上了城楼。
夜幕中,他就站在城楼上望着下面的战火,他嘴角带笑,一切如他所料,如他所愿。
“为了那位子,你要杀多少人?”
第145章 真面目
“为成就王图霸业,总要有一些牺牲。但我裴祈辰愿起誓,待我登基后,必定还大家一个政通人和的太平盛世,官员各司其职,百姓安居乐业。”
裴祈辰遥望着远处的皇宫,眼中光芒大盛,仿佛他已经看到了自己坐在那高高的位子上,正俯首天下。
“你的王图霸业,为何要牺牲别人!”陆轻染忍不住喊道。
裴祈辰再低头看向城下的百姓,他们慌忙逃窜,脸上满是恐惧和绝望。
“再等等,马上就能结束了。”
陆轻染皱眉,“你在等什么?”
“等一个好消息。”
“什么?”
裴祈辰看向陆轻染,笑了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陆轻染深呼一口气,“你想要那位子,本可以光明正大去争取的,你是皇后嫡子,得皇上器重,在几个兄弟中,你的优势最大。”
所以她不能理解裴祈辰为何要苦心布这个局,似乎根本没有必要。
裴祈辰闻言却摇了摇头,“不,你错了,他宁愿选废物太子亦或是不喜欢的老九也不会选我的。”
陆轻染不解,“为何?”
“为何?”裴祈辰嗤笑一声,“因为我并非他亲生啊。”
陆轻染大吃一惊,惊得许久说不出话来。
裴祈辰竟然不是皇上亲生的?
“当年皇后是四妃之一,本想着母凭子贵晋升贵妃,结果却生了个女儿。为了往上爬,她让娘家人将这个女儿换成了儿子,这个儿子便是我了。哪知我生下来时很健康,之后就开始不断生病,身子越来越差,天生弱疾。而之后皇后再无所出,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于我身上,她对我好,看似是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其实都是为了她自己。”
裴祈辰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了这些花,陆轻染却听得心神俱寒。
“殿下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裴祈辰冷笑了一声,“他告诉我的。”
“他?”
“皇上。”
陆轻染又吃了一惊,“皇上?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不过是为了借住皇后娘家的势力,所以才没有捅破。再加上我病弱,威胁不到其他皇子,他索性也就将错就错了。直到我十三岁,常年吃药的我在那一年身体好了很多,可以和其他兄弟一起上课了。有一日,太傅让我们写一篇策论,关于治国的。我们几个兄弟都写了,太子的论点毫无新意,老九的则太过大胆和刁酸,只我的最贴合国情,最后甚至被皇上采纳了。可皇上却夸了太子,没有提我。我不服气,去承天宫找他,当时他喝了一些酒,看我的眼神是十足的厌恶,接着将真相告诉了我。“
“在我心中,父皇一直是我崇拜的人,可那一刻他却将我的自尊按在地上,狠狠地折辱。他说:你不是我儿子,你身体里流的血是卑贱的,所以别妄想那皇位,聪明的话就做一个窝囊废,兴许我还能留你一命。”
“当时我十三岁啊,咬着牙吞下血泪,将这些话刻在了心里。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身子愈加虚弱,不久就搬到了长乐苑。我原不在意那位子的,可他让我别妄想,既如此,我就偏要得到。哪怕我的生命是短暂的,但只要一步一步离那位子越来越近,我便死而无憾。”
陆轻染听着这些花,除了震惊外,一股悲凉也油然而生。
她看过裴祈辰和皇后母子情深的画面,如今想来是悲凉。她看过裴祈辰大义助裴九思时兄弟感人的一幕,如今想来仍是悲凉。她看过裴祈辰种花,看过他受悲痛折磨,看过他怀着慈悲之心保护百姓,如今想来全都是悲凉。
“坐上那个位子,你便能开心?”她问。
“不知。”裴祈辰这一刻有些迷茫,但很快坚定下来,“应该会吧,毕竟我得到了所有人都想得到却得不到的。”
这时候,一将士来报,说是发现城外有一队人马朝城门这边疾驰而来。
裴祈辰瞳孔缩了一缩,接着朝城楼的西侧大步而去。陆轻染想了一想,忙也跟了上去。
城内战火连天,城外确实一片黑寂,只远处的有几根火把的光在跃动。等了不多久,那队人马来到了城楼前。
“禀六殿下,皇上崩天了!”
这声传来,城楼上众人包括裴祈辰都愣了一愣,随后大家才纷纷跪下。
陆轻染心下扑通乱跳,她想到了傅十一跟她说的那句话:皇上不可能活着回京。
果然如他所料,皇上崩了。而再看裴祈辰,震惊亦或是悲伤都没有,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甚至可能……皇上的死是拜他所赐。
“刚才六殿下说等一等,现在等到了吧?”陆轻染道。
裴祈辰深深叹了口气,“我去燕州调集兵力的时候,皇上就已染上了疫病。”
在平京时,皇上一直在宫里,疫病还没大规模爆发,他就出城了,这疫病是何时染上的?陆轻染摇了摇头,裴祈辰实在高明,先拿到燕州军权,然后在借疫病杀死皇上,接着镇压裴九思。至于那个太子,怕也活不成的。
“一切都已在六殿下掌控中,您可以收手了吧?”
裴祈辰眼眸深了深,继而下令道:“传本王的令,鉴于疫情形势严峻,命百姓各回各家,等待朝廷放药。京郊大营暂退西城隔离,待城中疫病消除可回到城郊大营。至于长宁王,他不遵守朝廷管制,带兵意图谋乱,特收押刑部大牢,过后再行论处。”
那将士去传令了,陆轻染沉了口气,这盘棋不得不说是他赢了。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这时候裴祈辰突然头痛起来。他一手扶住城楼,一手撑着额头,面露痛苦之色。这种痛,非是常人能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