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给雪宁安排个住的地方,离我院子近些。”
言则应是,引着阮雪宁离开。
万霞这时才开口说话:“姑娘想用她?”
时不虞端起糖水小口小口的喝着:“十二岁沦落到那种地方,三年多时间里还能保住清白之身,并且得到绮梦的庇护,这不仅仅是聪明能做到的,心眼手段都不简单。”
“这样的人难以信任。”
“不一定。”时不虞抱着仅剩最后一口糖水的茶杯:“从言十安查到的情况来看,她所有的心眼手段都用来保护自己了,图谋的也是找一个靠得住的人帮她从那里脱身。所以哪怕知道张世晋没安好心,也要死死抓住这个机会。她曾经非常幸福的生活过,如今所求的,也是想再回到那样的生活里去。只要她确定了这种生活只有我能给她,她就会很好用。”
万霞不再问,老先生说她家姑娘生就一双慧眼,擅辩忠奸。
“姑娘今日还出去吗?”
“得去啊!”时不虞站起身来伸了懒腰:“再不去,七阿兄怕是要找上门来了。”
***
京城大大小小书局数家,其中两家最有名:南城的意兴,西城的礼贤。
站在意兴书局门外,时不虞有些讶异,还以为七阿兄信中都是吹牛呢,没想到书局是挺大。
进去后,一排排排列整齐的书架更让她直观的感受到了书局的大气。
正要去找掌柜,后脑就挨了一计,时不虞想也不想就往后踢了一脚,后面那人意料之中的灵活避开。
“明知道踢不到,还每次都来这一招。”身后的人语气里都带着笑意。
时不虞转过身去,微微抬头看向着一身文士衫的高大男人,轻哼一声道:“说我之前七阿兄你先看看自己是不是也每次都拍我脑袋。”
“我每次都拍到了。”
时不虞理直气壮:“我每次都没踢到。”
“哈哈哈,两年没见,咱们小十二真是半点没变。”男人笑容可掬,高大的身躯下意识的弯下来些许,让别人抬着头看自己是种乐趣,在小师妹面前他可不敢居高临下,毕竟,小师妹是真的会拽着他的头发让他低下头说话。
“万姑姑,好久不见。”
万霞弯腰行礼,笑道:“见过七公子。”
男人手臂一挥,一脸得瑟的朝小师妹道:“阿兄这书局里有所有你能想到的书,要是哪一本你想要阿兄这里没有,阿兄把这书局送你。”
“那这书局是我的了。”
“哦?”
时不虞随手抽出一本书翻了翻:“我有一本书还在脑子里没写出来,你这有吗?”
男人大笑着拍她脑袋一下:“你怎么不说你将来会有个娃儿,只是这会还没揣上呢?”
又挨了一下,时不虞不管不顾的拽住他的头发还了两下回去,又利滚利的补了四下:“你又没说不可以!”
“行行行,书局你的了,你的了。”男人抢救自己的头发:“轻点轻点,阿兄这段时间头发掉得厉害,再这么拽剩不下几根了。”
时不虞看了看他头顶,确实比两年前稀疏,松了手道:“阿兄,你头发危矣。”
“幸灾乐祸。”
“均喻,这是……”
和小师妹笑闹得正开心却被打断,成均喻不是很开心,只是说话的人交情不错,也不必交恶,便道:“家里看着长大的孩子,没想到突然来京城了,你和大家说一声,今日小宴我便不去了。”
时不虞懒得回头看,拿着一本书低头翻阅起来,那人本想见见人,见状只得先行离开。
成均喻最清楚这京城的公子哥儿都什么德性,带着小师妹从书局侧门离开,他就住在书局后边的巷子。
知道兄妹俩有话要说,万霞没跟进去,自觉在正堂门口守着。
成均喻朝她略一抱拳,嘱咐下人煎师妹爱喝的果茶,又把其他下人都挥退,道:“那日之后都六七天了,你要再不来,我真要上门寻人去了。”
“最近不好出门。”时不虞往圈椅里一坐,非常自在的把腿盘了起来。
师兄里最惯着她的就是成均喻,尤其是自打他回了京城后就难得见面,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这会正稀罕得不行,别说盘个腿了,就是踩在他身上都无妨。
“家人都安顿好了?”
“嗯,五阿兄告诉我的那地方不错。”
“要给你藏人的地方,当然得是最安全的。”成均喻笑着,没告诉她那里本是五阿兄打算报与朝廷的地方。
虎头寨虽然名气不大,但那伙水匪名气不小,个个身上都背着数条命债,官府也不是没围剿过,只是他们滑溜得泥鳅一样,次次都让人跑了。五阿兄去年赴燕西郡任太守,频频出事的奉先河正是在他辖下,他花了大力气才查到他们藏身在名声不显的虎头寨。
他没说的事,时不虞却也能想到大半:“五阿兄肯定还是会让那伙水匪明明白白死一回,阿姑。”
万霞应了一声,从门外露出身形。
“你明儿去一趟虎头寨,把那些埋了的金银细软挖出来给我五阿兄送去,有这些东西为证,阿兄更好设局。”
万霞眉头微皱,她不想离开姑娘身边,可她也很清楚,这事只能她去。
时不虞太了解阿姑了,立刻给出保证:“今天回去后,到你回来之前,我都不出门。”
万霞这才应下,言家打造得铁桶一般,只要姑娘不出门,安全上没问题。
第022章 阿兄支招
成均喻听两人说完才继续往下说:“你五阿兄都给你准备了好几条退路,没想到还真让你成了。”
“这么多人来助我,我还把自己给赔进去了,要是这样都失败,最应该哭的是白胡子,他都教了些什么学生出来,可见他本事也不怎么样。”
想到白胡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时不虞明明想笑的,可她却笑不出来,这么多年来,她还没离开白胡子这么久过,也不知道他病好了没有。
成均喻看她垂下头去的模样,哪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才离开老师那一年,他也常常说着说着话思绪就飘远了,跟在老师身边那些年,是他一生中最开心,也最轻松的时候。
原以为小师妹会一直留在老师身边,没想到她也要入世。
“言十安的身份,是我猜的那样吗?”
时不虞对自己的师兄绝对信任,当下点了点头。
饶是成均喻有心理准备,此时也深吸了一口气,他倒不怕别的,只担心小师妹到最后无法全身而退。
皇室中人,哪朝哪代出过好东西了?
万霞把煎好的果茶送来,甜甜的一口喝下去,时不虞心情好些了。
“阿兄,我想做个买卖,你给我支个招。”
“书局不要?”
“不要。”时不虞一口回绝:“要俗一点,消息好流通的买卖。”
成均喻笑得不行:“都说要俗一点了,这不是心里有主意了吗?”
“只有个大概的方向,而且我手里没有买卖。”
“阿兄我听明白了,你就是来我这要买卖来了。”
时不虞理不直气也壮的点头:“就是。”
看她终于又有精神了,成均喻跟着开心起来,这种买卖不用想也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用的,他念头转了几转,道:“言十安未必没有这种买卖。”
“我和他还不熟,外人的东西用着不顺手。”
外人的不要,来找他要,果然还是和他最亲!成均喻心里舒服了,认认真真的替她谋划起来:“要说消息最灵通的肯定是秦楼楚馆,多喝得几杯,被人捧上一捧,哄上一哄,不要说嘴巴不严的,就是严的最后也不一定能守住。”
时不虞听得直点头,开个妓院也未尝不可。
“但我不赞成。”成均喻对上她疑惑的视线笑道:“那里边的姑娘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或为生存,或被卖去,或为官妓,总归是各有各的苦,你若开个妓院,要以何种态度面对她们?”
时不虞不敢置信:“在阿兄心里,我那么容易心软?”
“你从来也不是对谁都心软的人,是我舍不得。”成均喻喝了口茶:“老师素来一个猴儿一个栓法,你情感欠缺,在你眼里,人和动物植物,甚至和一张纸无异,他就带着你常年在外游历,看尽世间百态,让你知道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师疼你,又有万姑姑跟着,定不会在生活上苦着你,可你经历的这个过程又岂会轻松。你看到了美好,才会知道美好,看到了黑暗,才会了解黑暗,看到了肮脏,才知道人可以烂成那般。”
成均喻笑容越加温和:“咱们小十二多不容易才养成这般模样,阿兄想让你离那些不那么美好的事远一些。”
经由这些话,时不虞仿佛看到了那些年的自己。白胡子从来不用语言教她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只是让她看,让她听,让她去感受。
渐渐的,她知道人会笑是因为高兴,知道哭不一定是因为伤心,还可能是因为开心。她也知道了在时家时,因为冬天里的火让她觉得舒服就去烧屋子是不对的,知道了有人在水中扑腾的时候,她要做的是伸竹杆把人拉上来,而不是把他打下去。
那时候,她真称不上是个良善人。
可时家没有放弃过她,父母大兄用心教导,一遍听不进去就多说几遍,直到她改过来。祖父非但不觉得她是麻烦,在家时会带她去演武场练枪给她看,还很遗憾她对枪法不感兴趣。那时祖母还在世,便是不那么喜欢她,也会在别人说她时出言维护。
后来知晓世间事了,她才知道做到这般有多不易。
时不虞喝了口果茶,嘴里蜜甜,话也软糯:“听阿兄的,不做这个买卖。”
太乖了,成均喻心疼得满袖袋的掏,想找个玩意儿哄哄小十二,最终掏出来一首酸诗,只得作罢。
“大俗即大雅,不如换个思路?”成均喻向小师妹的方向倾身:“出来玩的这些人,说他们俗吧,是真俗,有酒有女人就能玩得夜不归宿,但给他们阳春白雪他们也能玩得来,不如……弄一个高雅的地方?”
“多高雅?”时不虞想了想:“琴棋书画?”
“那倒也不一定。”成均喻笑:“毕竟是玩乐的地方,歌舞还是要有的,其他的看能找到什么人,要真能找着书法一绝的,那不也是一道美好风景?那些人就爱附庸个风雅,装也要装个样子出来。”
在理!时不虞若有所思的点头,弄这么个卖艺不卖身的地方,雪宁是可以去当个掌柜的。她吃过身不由己的苦,对其他人必然会有几分怜悯在,不要求对人怎么好,不坏就行。
“我有点方向了,阿兄,你给我些人。”
成均喻左寻右找,恨不得脱了鞋子扔过去:“在你心里,阿兄就这么不上进,天天在脂粉堆里私混?”
“怎么就不上进了。”时不虞当然不认:“阿兄你看不起人了啊,那些色艺双绝的哪个不是一身本事,你还不一定比得过呢!”
“你是要让我和人比唱曲还是比跳舞?”
“都想看。”
成均喻真脱了鞋子扔过去,就是扔得偏了点。
闹腾了会,成均喻把事儿包揽下来:“人我来找,你想想让谁出面来管,不能是你。”
“我手边有个人,做这个掌事很合适。”
成均喻便不说什么了,做为兄长,他只是希望小十二能少看一些男人的丑态,其他事他都鼎力支持。
第023章 被人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