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人的模样,林大夫道:“姑娘只是有些神思不属,易惊易醒,睡得太少,想得又太多,头疼是必然。”
言十安想到什么,又似是不敢相信,再次和林大夫确认:“可那时我们俩探她额头,明显有点烫手。”
“天气热,有可能是一时热着了,并非身体生病导致发热。”
丹娘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忙问:“她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了,有没有可能导致体温异于常人?”
林大夫结合时姑娘的表现,再对上公子期待的眼神,心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稍一想,道:“体温突然上升,短时间内又恢复原状,症状倒也对得上,只是在下来时姑娘就已经不发热了,却也无法给准话。”
不需要准话,在言十安听来这已经是绝对的准话了!
不虞要是还和以前一样根本不往这上头想,牵她的手了她也能想象成这是盟友之间的互相照应。
只能是心思想到那上头了,她才会有那个表现!
那会他干了什么?他对不虞说了‘想想她’,之后,之后他捧了不虞的脸,还用额头贴了她的额头!
当时没多想,可此时回想起来,那么近的距离,他们已然气息相融!
言十安脸上热度上升,他立刻背过身去背对着两人,不让他们看到异常,免得林大夫也上前来给他号脉。
丹娘则心情复杂,傻十二,怎么就不继续傻下去呢?以她那性子,要不是把言十安当回事了,怎么会脸热到吓得他们请大夫。
万姑姑这离开得可真不是时候。
闹得几人心挂挂的人没心没肺的睡了个天昏地暗,一个时辰都未翻身,最后还是林大夫担心她晚上会睡不好,让丹娘硬是把人叫醒来。
时不虞其实还想睡,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东西送到了嘴边,下意识就张开了嘴,一勺东西送进来,顿时让她眼睛都瞪大了!
丹娘怕不是抓了只鬼丢她嘴里!
丹娘推住她的下巴:“不许吐,是安神药。”
平时就不是对手,这会手软脚软的人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心不甘情不愿的吞下这口味道古怪的药。
感觉到下巴自由了,时不虞张开嘴要说话,又是一勺送进来。
她怒了,端过碗一口喝尽,不就是一碗药吗?搞得她不敢喝一样。
丹娘把蜜饯送到她嘴边,把时不虞要抱怨的话堵了回去,嘴里甜甜的,她也就算了。
片刻功夫,两人过了好几招,至于输赢……见仁见智。
丹娘摸了摸她的衣裳,又去拿了身里衣给她换上,连着外衣一并穿上。
“我没力气,还想在床上赖会。”
丹娘不理会她,看她穿着衣裳又爬进被子里也不多说什么。
“宜生。”
门被推开,宜生端着银盘进来。
“先喝碗鸡丝粥垫垫,一会就吃饭了。”丹娘将小桌摆到床上,真就将她当成了病人伺候。
时不虞确实有些饿了,几口把一碗粥送下肚,还觉得胃里空空如也。
“咳……”
时不虞睡在这头,视线受阻,听着这声音自然认得是言十安的,下意识就要探头去看,刚一动,睡过去之前的事猛的冲进脑子里,她刚抬起的屁股立刻落了回去,还往里挪了挪,眼神去瞥丹娘。
丹娘哪见过她这怂样,很是稀罕的多看了几眼,收了小桌,端着银盘就出去了。
但也没真走,走出门把东西往宜生手里一放,靠着内室和外屋相连的门框看热闹。
宜生也不走,端着盘在那站如松。
言十安搬着圆凳放远一点坐下,若无其事的问:“头疼吗?”
“不疼。”时不虞瓮声瓮气的回话,下意识的就要看他一眼,可那种不自在的感觉让她飞到半道的眼神硬生生的又给收了回来。
这种氛围,这种哪哪都不对劲的感觉,让她觉得躺着的姿势都不对了,坐起来一些,觉得也不对,她不干了,被子一掀蹬到床沿坐下,和言十安面对面。
丹娘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把她衣裳穿齐了。看小十二的神情,她招呼着宜生离开。
“言十安,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言十安看着她沉默片刻,笑了:“睡着之前已经想好要怎么拒绝我了?”
时不虞抿了抿唇:“白胡子和我说,和人相处时不要用小聪明,就算有一百个心眼,也只需留一个心眼防人,而不是用九十九个心眼去和人相交,这样交来的朋友共不了患难。我和你相处的这一年多,从没耍过小聪明,我是要拒绝你,但不是瞎编的理由。”
自己的答案还没给出去,对方就先给了他答案。
言十安不死心,也不甘心,固执的将一颗心奉上:“我心悦你,不虞。”
明明已经猜到了,可真听他说出来,时不虞仍是心跳如擂鼓,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言十安想到之前那个可能,飞快上前趁她不备摸上她的额头,果然,体温高得像是发热了。
他笑了,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你并非全无心思,不虞,你心里有我的!”
时不虞摇摇头:“我不知道心里有人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你,但是言十安,我是不会成亲的。在我及笄那日知道成亲是怎么回事后我就分析过利弊,得出的结果是:对我百弊无一利。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你。”
说着说着,时不虞还有些委屈上了,怎么就是这么个身份呢?谁都可以撂挑子不干,就这个人,不能。
第256章 之后呢?
言十安看着她,难过排山倒海着呼啸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可是,仍然不甘。
“就因为我的身份,所以我比别人更不行?”
“你看,就算你想为自己做些争取,也不会因此就说不要那身份的话。”时不虞将被子一角抱在怀里,靠着床柱道:“你有你必须要走的路,我也有我想要去走的路,可我们走的,并非同一条路。”
“两条路也有可能合而为一,成一条路!”
“合不了的。”时不虞垂下视线,不去看他的眼神:“你志在那张椅子,而我,志在游历天下,天生背道而驰。你不可能为我不要那张椅子,而我,也没想过要为任何人改变我的志向。”
言十安只是听着,就觉得这简直就是个死局,可是:“你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到破局的办法!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愿意做!或者你教我,你教我怎么做!我都做!”
时不虞根本就没想过要解这个局,太没有必要了,她轻笑一声:“之后呢?”
“之后?破局之后?”言十安立刻道:“自然是和我成亲!”
“然后我身兼两职,一边做你的谋士,替你出谋划策,一边做你的正妻,替你管教妾室,把她们养得如花似玉来和我做对?不,不对,你的妾室不叫妾,叫宫妃。”
时不虞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神情似笑非笑:“我为何要如此和自己过不去,不在外边逍遥,去过那般憋屈窝囊的日子。”
言十安一愣,他想把不虞留在身边和自己共掌江山,其他那些事根本不曾想过,可是:“妾室也好,宫妃也罢,我都可以不要。”
“你可以一时不要,却不会一世不要,就算你不想要,也会有人逼着你要。而我,真到那时一定不会拿你最初的承诺来和你闹,更不可能留下任人羞辱。若折腾一通的结果仍是离开,为何最开始的时候要留下?”
时不虞把一切剖析得明明白白:“若我早早离开,那我留下的就是天大的情谊,你必会善待和我有关的所有人,而我的阿兄们也会全力守护你的江山。当你再遇着什么事用得上我时,只要你一句话,天南海北我也定会出现在你面前。若最后我们撕破了脸,那些所有与我有关的人,便是只有一半助我,大佑也要再生动荡。这些,你想过吗?”
言十安沉默下来,片刻后才道:“我不知你已经想了这么远。”
“你以为我只是随便想想?不,我想得很清楚。”
时不虞扯着被子团了团抱得更紧:“我是什么性子,相处一年多了你多少也有些了解,将来你若对不起我,那个后果你可承受得起?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像史书上那些女人一样因为孩子,因为家族就忍辱负重?”
时不虞笑了,声音比之前轻,意思却一句比一句重:“不,我只会让所有人同归于尽。任何人,无论是谁,都休想踩在我的尸体上,吸食我的血肉成就自身。若我都活不了了,那就都别活,一起上路也不孤单。”
言十安有些狼狈,和不虞的深思熟虑比起来,他莽撞得简直像个没脑子的愣头青。
“是我考虑不够周全。”
“本来就是,那话你收回吧,我就当没听到。”
言十安摇头:“我考虑得不够周全,许多事都没有想清楚就冒然告知心意,以至于你这些问题我都回答不上来,但我并不打算因此就收回这句话。”
时不虞皱眉看向他。
“我们还会要做很长时间的盟友,这些问题我也还有时间去一一思量。所以,你不必现在就做出决定,而我,在想清楚这些事之前也不会再拿这事来说。”言十安担心她以后会和他避嫌,把话给兜了回来:“如今,还是正事要紧。”
无论什么时候,她的决定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时不虞往后一倒,扯着被子把自己埋好。到那时,他坐拥天下,大开后宫,谁爱给妾室发钱谁去,反正她不干。
可言十安还是担心她以后和自己拉开距离,试探着问:“今晚还有我的饭吗?”
时不虞抓起一个枕头就扔了出去,莫名就暴躁得不得了:“你平时吃我的饭还吃少了吗?”
还能留下吃饭就行,至于吃的到底是谁家大米,不重要。言十安放心了,将枕头放回床上,不敢再去招惹,轻手轻脚的出屋。
晚饭时,在外边听了全过程的丹娘和宜生看两人还在一张桌子吃饭,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叹口气,搞出那么阵仗,连大夫都惊动了,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
可两人却知道,只是表面看起来结束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怎可能不留下痕迹。
言十安懊悔得不得了,他应该准备得再充足一些,把前前后后的问题都想清楚再行动,就不会在不虞提起时哑口无言了。
用眼角余光瞥着不虞小口小口的吃着饭,完全不像平时那样只看着她的表情就觉得她碗里的东西一定特别好吃。言十安便知道,这事,在她那里还没有过去。
他一时高兴,一时又担心,高兴不虞对这事上了心,担心她太能想,会往里想得更深,对他没一点好处。
食不知味的吃完,时不虞开始赶人:“天都快黑了,赶紧走。”
言十安这会也不和她逆着来,起身道:“你好好休息,要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一定不要强撑,林大夫最近都在,随时让人去唤一声就是。”
时不虞不看他,但是应了一声。
听着脚步声走远,又听他嘱咐青衫把院门关上,时不虞才往外看去,只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丹娘取笑她:“在的时候你不看,走了你倒是收不回眼神了。”
“丹娘,他说他心悦我。”
丹娘收了笑,轻声应是。
“可我不能心悦他。”时不虞回头看向丹娘,加重语气很是用力的道:“我要去很多地方,吃很多不一样的东西,见很多不一样的人,做很多没有做过的事。”
这话,与其说是说给丹娘听的,不如说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丹娘立刻就心疼了,也很用力的应了一声:“我和范参陪你去。”
“好。”
第257章 十安打算
言十安直接去了书房,挥退跟随的人,坐到书案后回想今日发生的种种,一时笑,一时严肃,之后便紧紧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