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霞看着宜生离开的背影轻声问:“他做的菜味道如何?”
时不虞点头:“有阿姑的味道。”
“他没有味觉,教他做菜时发现他尝不出咸淡我才知道,我让他每次做好了先让青衫或者翟枝尝尝味。”
时不虞愣住了,她都不知道这事!
一想到失去味觉的原因,她恨恨的骂:“狗皇帝!”
言十安来得很快,见不虞表情愤愤便问:“发生何事?”
时不虞摇摇头:“先吃饭,我还要问阿姑好多事呢!”
言十安便也不追问,拿起筷子吃饭。
宜生、丹娘和万霞也都和两人一起同桌而食,时不虞喜欢热闹,没有外客的时候他们都听她的,但一定会等两人动筷后才动。
为了证明自己这段时间每天都有好好吃饭,时不虞这顿饭吃得比平时都多,摸着肚子看向阿姑,一脸‘你看吧’的神情。
万霞低头笑了笑:“劳烦言公子吩咐言管事弄条适合做鱼脍的鱼回来,再过段时间天气冷起来便不能吃了。”
言十安只看不虞的神情就知道她这是又撒娇成功了,笑着应下。
“万姑姑已经回来,我就先走了。”丹娘捧着茶道:“范参是个糊糊涂涂过日子的人,这段时间没我盯着也不知道臭掉没有。”
“他要是臭了就把他扔了,我香香的,丹娘你来跟我。”
言十安扭开头轻咳,耳朵有些红了。
万霞看他一眼,轻敲姑娘的头一记。
时不虞完全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但阿姑惩罚她了,那肯定就是哪里错了,她低头表示知错。
万霞无奈摇头,就像老先生说的,姑娘没脑子的时候,那是比一般人都没脑子。
丹娘笑得不行,做为被两人长期争抢的那个人,她历来都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尤其是他们争着争着开始互相攻击,然后争相来告状的时候,那种享受达到顶峰。对已经没有亲人的她来说,有两个人如此喜欢她,为她吵架为她打架,是对她巨大的认可和支撑。
“洗洗还能要,别嫌弃,留着他做个跑腿的也好。”
倒也是,时不虞不情不愿的点头:“这么久了,他那些货还没卖出去?该不会全是破烂,没人看得上吧?”
“东西都是好东西,但他把价开得吓死人,看着不像是来卖货的,像是来炫耀的,我都担心我不在他是不是挨了打。”说起自家夫君,丹娘脸上眼里全是笑,感情全在这些亲昵的话语里。
时不虞虽这方面脑子不灵光,但是乐见朋友感情好,转头就开始敲诈人:“表哥,你支援点好东西给小参子,也不能总馋人家却不卖,会被人怀疑的。”
‘表哥’身份又上了身,言十安非常自觉的有钱起来:“宜生你去和言则说一下,让他去挑一些适合放入鬼市卖的东西,越古朴越好。”
宜生应声去了。
这是小十二开口要来的,丹娘也就不客气,她确实担心有人对他们起疑,那地方人员复杂,能在那里混下去的不说个个聪明,至少也机灵,眼睛里装事,时间长了会引人多想。
送走丹娘,和阿姑也亲热过了,朝中的消息也送来了,时不虞深深的长长的叹了口气,终于愿意把脑子用起来了。
“丹巴国要十城,把朝臣都震住了,就算有谈和派这会也不敢说话,这实在是狮子大开口了些。”
“他不狮子大开口,后边就不能坐地还钱了。”时不虞笑:“谈到七城,谈和派就要占据上风,再往下谈谈,应该能谈到五城。”
“不那么容易,朝中还是有几个硬骨头在。”言十安道:“兵部郑尚书是他们那一科最年轻的进士,被启宗皇帝钦点的状元,别看他是个文官,却生就一个武将性子,但又比武将圆滑。而且他既不是相国党,也不是太师党,他忠于大佑,忠于朝廷,非常难得。”
“白胡子和我说过这个人,说他是纯臣、能臣和忠臣的结合体,只一心一意为大佑好,所以我从不曾打过他的主意。现在他没得选择,也就没有其他想法。等时机到了你往他面前一站,他会比其他人更快的做出选择。”
时不虞看着言十安歪头笑了笑:“我让你这一年多来去闯出名声,去考科举,做个仁爱但是又有本事的人,冲的就是他这样的臣子,他们,才是最吃这一套的。”
万霞瞧着旁若无人相视一笑的两人,感觉到这其中的变化了,姑娘明显柔软了许多。而言公子,也说得比以前多了,并不只是听从姑娘安排。
“对了阿姑。”时不虞转头看过来:“你带回来什么消息了?大军情况到底怎么样?”
“姑娘总算是想起来要问一问了。”万霞说得若有所指,不给她多想的时间继续又道:“大军并未折损多少人手。许容文身上有伤,是我穿着他的铠甲上的战场,并未真正和敌人实打实的打,都是一触即退,最大限度的保住了将士性命。那时双绳城的守将赵晨曦刚走,新任守将还没到,许容文一到,直接便将那两万守兵纳入大军了,我回来之前,已并入大军一起训练。”
万霞给姑娘添了茶:“他要给姑娘写信,我替姑娘拒了,只让他传口信。他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放心,很快就让他报了。”时不虞接话无比顺滑,半点不客气:“若这几城丢下来没有折损人手,算起来他麾下现在应该有十一万左右的人手。”
“算上伤兵,有十二万。”
“还是有点少。”时不虞眉头微皱:“若谈和了,就不可能再派援兵了。”
言十安一直静静听着,这会便道:“不止是谈和,十月了,快冬歇了。”
虽有‘六腊不兴兵’的说法,可史书记载下来的六月和腊月打的仗不胜枚举,却也不是必须要休战的。
今年,指定不能。
“还有另一个消息,我见着了时家三叔。”万霞拿出一封信:“他本打算让人送消息回来,我联系上他后,他就把人省下了,回来时托我把这封信带给姑娘,再劳姑娘给山寨送个平安信。”
第274章 三叔来信
时不虞接过信来不急着打开,而是问:“如今时家人怎么安排的?”
“如今他们都蓄了大胡子,穿着打扮都和在京城时截然不同,便是熟人见了都不一定认得出来。我把他们带到了许容文面前,说他们是帮助过我的人,许容文并未起疑,包括随我前去的言公子的人,全都以亲兵的身份待在他身边。”
万霞语句清晰,知道姑娘想知道什么,全无赘言:“许容文遭遇了七次暗杀,有两次是我挡下的,有四次是这些亲兵发现,连同其他亲兵一起将人逮住,只有一次是被士兵察觉到。也是经过那四次,许容文原来的亲兵也都接受了他们。”
“许将军没事?”
“没事,他伤养好了,提防之下,就算有漏网之鱼也不那么容易伤到他。”
时不虞又问:“三叔他们看起来如何?”
万霞想了想:“沧桑了,但是更坚毅了,眼神很漂亮。”
这就够了,时不虞低头拆信,时家的人只要这口心气还在,将来就起得来。大家族有底蕴,有本事,最怕的就是后人支撑不起,时家如今还不错。
‘侄女近安。时绪信中转达了你的提醒,我方知自己遗漏了什么。之后找机会亲自去查验了,在隐蔽处找到一处反复添加的印记,此印记代表的意思是等待。诚如你所言,时家果然还有人活着!无论活下来的是谁都好!都好!劳你将此消息送回山寨安抚亲人。时局难料,已有动乱之象,你已为我们找到了最好的去处,暂时无需再记挂。许将军平素为人就很让人称道,和时家也无仇怨,又有万姑姑的面子在,他对我们颇为亲厚,你且放心。反倒是身在京城的你千万要小心,若事不可为,退之,时家无人会怪你。保重。三叔,时衍。’
时不虞在那句‘若事不可为,退之,时家无人会怪你’上多落了几眼,笑了笑,合上信对上言十安的视线:“他找到了印记,很让我意外,那个印记竟然不是求救,而是等待。这说明有人活着,并且还很有斗志。这么沉得住气,我怀疑是忠勇侯。”
言十安跟着笑了:“这是好消息,可要告诉时家人?”
“只是我的猜测,先不说为好,再说,时家还有其他人失去父亲,失去丈夫,只活下来一个忠勇侯也算不得喜事,只是比最坏的结果稍好罢了。”
时不虞打开身后的柜子,那里摆着好几个匣子,她把最里面那个找出来,这个匣子放的是和时家人的书信,里边只得寥寥几封,全来自她母亲。
信不多,但每封都很长很长,一个信封都装不下,就好像写了很多时日才让人送来。既是因为派人进城有些冒险,也因为担心打扰了她,虽已经解了心结,但母亲对她还是有些小心翼翼。
将这封信放进去,也只占了这匣子的浅浅一层。她打开旁边另一个,这个是属于大阿兄的,都已经半满了。再看一个,是白胡子的,也不多,那老头儿无事不来信,收着她的信都不回的,她也不写了,稀罕。
时不虞哼了一声,打开最后一个,这个里边放的是各位阿兄们的来信,信也不多,这一年,大家好像都特别忙。
突然想到什么,她掰了掰手指头,回头一脸惊喜:“我还九天就过生辰了!”
言十安还在想她为什么‘哼’,马上又听到了这句,笑道:“嗯,快了。”
时不虞暗示得几近于明示:“我会有礼物吗?”
“会。”
那就行,时不虞满意了,又惦记起其他阿兄们来,每年只有这个时候,她想他们的心特别真切。
收了收跑远的心思,时不虞又仔细询问阿姑其他情况,比如突然被送去当守将的孟凡将军表现如何,和许将军相处可融洽,那两万可服许将军,整合得如何等等等等,无一遗漏。
之后她重新铺开一张大宣纸,把前军的情况整体记录下来,这既是一个梳理思路的过程,也是方便以后随时可查阅。
次日,兰花姑姑送来素绢的消息。
“她非常关注贵妃,夫人问起她便说,三年前她曾无意中看到章相国将一包东西给贵妃身边的一个公公,她说那包东西鼓鼓囊囊的看着不像是金银细软,觉得奇怪之下就跟了一段,见那个公公走远了后将那包裹打开,里边是一些小玩意,她在民间时都曾玩过,不算稀奇,之后便没再跟了。后来她在送衣裳去贵妃宫里的时候,就看到四皇子正在玩的正是那些东西。”
时不虞和言十安对望一眼,心里瞬间都浮起诸多联想。
兰花继续道:“她就留意上了,发现章相国时常会送些外边的东西入宫,多数时候是玩的,有时也会是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但最后都是落入四皇子手中。她还曾见过两回贵妃身边的人会在章相国进宫禀事的时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回转,有一回是说话,有一回是给了他什么东西。她说贵妃非常警觉,有半点怀疑都会直接把人杀了,她不敢多跟,大概就这些。”
时不虞轻轻点头:“总结起来就是:章相国对四皇子非常好,时常借着进宫禀事的由头送东西给四皇子。贵妃也给过他东西。”
“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兰花姑姑看向时姑娘:“素娟还让我问姑娘一句:她还要等多久。”
“快了,让她把自己藏好。若还能发现什么最好,但不必把命搭上。”
“是,奴一定转达。”
该说的都说完了,时不虞随口问了一句:“夫人还好?”
“从没这么好过。”兰花姑姑笑了:“吃得多一些了,睡的时间也久了些,脸颊眼见着就多了点肉。姑娘没见过年轻时候的夫人,真真的光彩照人,明艳得不得了。”
时不虞想象不出来,不过转头看到言十安,坏主意从心底‘咻’一下就冒了上来:“是不是把言十安想象成女子就是夫人年轻时的模样?”
兰花姑姑掩嘴轻笑:“大体相貌差不多,不过还要再明艳两分。”
时不虞认真的看着言十安,点头:“那我大概能想象出来了。”
言十安笑着对上她的视线,大大方方的任由她看,最后反倒把时不虞看了个不好意思,扭开头去把之前扔了的话题找回来。
第275章 朱凌身份
“我没记错的话,贵妃娘娘在最开始顶替古盈盈来到京城的时候,第一个目标是章相国,之后才有机会接触到皇帝,进宫成为妃子。”
“没错。”言十安接过话道:“为了不让皇帝起疑,章相国还让古盈盈成为他的一个远亲,我派人去查过,这层关系全都砸实了,就算皇帝派人去查也不怕。”
“之前我还想不通章相国图的是什么,现在倒是有点思路了。”时不虞脑子转得飞快:“若他和古盈盈曾经不清不白,那,若贵妃和他说四皇子是他的孩子呢?章相国绝对不是好哄骗的人,贵妃一定用什么事自证了,让章相国确信这一点,若能以这种方式让这江山变成他章家的,你说,他会不会竭尽全力?”
言十安顺着这思路往下想:“而古盈盈的真实身份是丹巴国细作,她的目的是助丹巴国吞并大佑。而身为一个女子,就算成为贵妃也身在深宫,外边必须有人成为她的助力,章相国权倾朝野,又不是什么忠君忠国的好人,是最好的人选。不论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母亲都是她,皇帝一死,她把儿子抓在手里,将来兵不血刃的将大佑变成丹巴国的附属国,并非做不到。”
时不虞一手托腮琢磨这个可能性有多大,一只手无意识的把玩着腰带。
言十安的眼神就落在那根带子上,看着她卷起又松开,再卷起来,周而复始。他看着却一点都不觉得枯燥,甚至觉得,日子要能一直这么悠悠闲闲的过就好了。
想到什么,时不虞突然反应过来,看向一旁默默跪坐着的兰花道:“劳烦姑姑跑这一趟,也请姑姑代为向夫人道声辛苦。”
兰花姑姑虽然只听了这一会,但是只从她带来的那几句话就能推想到这么多,这么深,足可见其平时积攒。所谓天纵之才,也不是生而知之,是认真学习过,专心研究过,才能成就他人眼中的举重若轻。
她起身行礼:“夫人说,有姑娘在,她很放心。”
时不虞脸色一变再变,欲言又止后决定实话实说:“她不必因为白胡子忍我,因为白胡子都是不忍我的,夫人大可以还和以前一样和我过不去,斗画也行,我奉陪。”
兰花掩嘴偷笑:“说来还得多谢姑娘,正是姑娘一次次的不忍让退避,让夫人吃了几次亏后反倒从牛角尖里走出来了,也才开始正视公子已经长大的事实。”
“我的功劳?”
兰花姑姑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