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霞非常熟练的顺毛:“姑娘不如先看看老先生在纸上写了什么。”
“他能有什么好心思,肯定是用胡子乱涂一通……”时不虞叨咕着恨恨的打开,突然就止了话头。
万霞往前一瞧,就见展开的纸上,是一个卦象。
成均喻凑过来一瞧,笑了:“好卦。”
国师擅长算卦,但真正学了这本事的只有排行第六的弟子,其他人都没这天分,不过看个卦象还是会的。
“上上卦。”时不虞递向言十安:“大有卦,象征天命所归,得人心,主吉。给你的。”
说完时不虞又有点生气,怎么回事,这不是她的生辰吗?怎么都是经她之手给言十安东西!
言十安多会看脸色,接过这寓意大好的卦纸道:“我的错,我一会把这两份礼物补上。”
这还差不多,时不虞立刻又笑了,继续欢欢喜喜的拆礼物。
言十安垂下视线看着大有卦,天命所归,得人心,主吉。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所有卦里最好的,但在他心里,是。
而局势好像也只打算安稳到时不虞安生过了十七岁生辰,次日,前军再次送回紧急军情。
“丹巴国又增兵十万?”
言十安脸色微沉:“没错,加上之前的二十万,丹巴国有三十万大军了。”
“蒴满这是在施压,给京城的和谈施压。”时不虞笑了:“这一手倒是漂亮得很,郑尚书怕是要压不住了。”
而朝中此时,郑尚书的嗓门还是很大。
“以增兵来施压,真是笑话!我大佑难道不能增兵不成!”郑尚书朝着上方一拱手:“臣请皇上恩准继续增兵双绳城!”
那钦冷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打开:“不过是小小天险,舆图我们都已经拿在手里,这是缩小版的,郑大人大可以去对一对,看我们拿到手的是不是假的。”
把舆图往地上一扔,那钦朝着皇帝一拍胸口:“大佑如此没有诚意,我那钦最多再留三天,若大佑依旧如此态度,那不必再谈,我丹巴国的儿郎可不怕寒冬,今年不会有休战期!”
那钦一走,郑隆上前把那张纸捡起来,顿时觉得头晕目眩,人都往后退了两步,被身后的同僚托住了才站稳。
章相国开口询问:“郑大人,这果真是双绳城的天险图?”
郑尚书来不及理会他,快步上前递给台阶下的公公:“请皇上过目。”
皇帝揉着额头,天天吵得他头疼,接过来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掀了掀眼帘看向下首焦急的人:“确实像。”
“不是像,它就是!”郑隆眉头紧皱:“如此详细的舆图,绝非等闲人能看到!皇上,有内贼!”
皇上手一抬:“去找左千牛卫贺斌严查此事!”
公公领旨前去传话。
章相国上前道:“皇上,如今更重要的是和谈。丹巴国来了已有近十日,和谈一事却全无进展。看他们的态度已经是恼了,若真引来三十万大军压境,他们又有天险的舆图在手,许将军怕是……撑不住。”
郑隆转头看向章相国,脸色和眼神都是冷的:“相国大人这是何意?”
“郑大人先别恼,本相国只是就事论事。他们来此出使多日全无进展是真,三十万大军压境也是真,有舆图在手你也确认了,哪一桩都于我大佑不利,郑大人不能不承认这个事实。”
“全无进展,是因他要我大佑的土地,章相国莫不是还觉得他们吃了亏?至于大军压境,先不说这三十万有多少水份,即使是真的,在有舆图在手的情况下却还想和谈,这足以说明他们远没有他们说的这么底气十足!”
“郑大人此言差矣。”章相国侃侃而言:“假如我们如今是占尽优势的一方,我们却派人去敌国和谈,是底气不足吗?不是,是不想付出太大的代价就要得到好处。这个代价,是我们大佑将士的性命。如今不过是对方占了优势,我们是挨打的那一方,先想办法和谈,之后再往死里操练将士,待机会到了再把丢掉的城夺回来,这未尝不是上策。”
郑隆嘲讽的仰头笑了一声:“那请相国大人告诉我,为兵者,为将者,职责是什么。”
不用他回答,郑隆便铿锵有力的自问自答了:“他们的职责,是保家卫国,是守住我大佑的国土,而非如你章相国这般掌着权却不为大佑计,屁股倒是坐到了丹巴国那一边,替他们的将士担起了心!”
章相国并不恼怒,至少面上看起来仍是颇有风度,朝着郑隆拱了拱手,道:“我理解郑大人一心为大佑,无论郑大人说什么,我都受着,但也请郑大人相信,无论我在此事上和郑大人有多大分歧,出发点同样是为大佑着想。”
郑隆一甩衣袖,轻哼一声不接这话。好意思说自己为大佑着想,骂一句国之蛀虫都不为过。
章相国转而朝皇上行礼:“请皇上明鉴,臣所言句句肺腑。”
皇帝身体前倾:“他们要的,可是十城。”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我大佑怎可能给他们十城。”章相国立刻接住这话:“皇上,我们只需先意思意思安抚住他们。如今太师勇猛,连战神楼单都未有寸进的机会。只需再拖上一年半载,扎木国得不到半点好处,自然不可能一直和我大佑开战。待那边战事一歇即请太师率大军出征丹巴国,到那时许将军麾下的将士也都操练好了,收复河山指日可待!”
“太师之勇猛确实出乎朕的预料。”皇帝摸着下巴微微点头:“照你所言,这是要行一个拖延战术?”
“正是。”眼见皇上意动,章相国立刻紧跟了上去:“只要拖过这一时,说不定到明年此时,城就夺回来了。”
“你放屁!”
大殿所有人齐齐看向说话的人,是光禄大夫顾元。
皇帝阴恻恻的笑了:“顾卿是说朕吗?”
“臣不敢。”顾元出列,指着章相国道:“臣骂的是他!章续之,你个遗臭万年的坏东西!城给出去就痛快,夺回来却是一句‘说不定就夺回来’,要是这个‘说不定’是夺不回来呢?你到时要吊死在城门谢罪吗?”
第278章 贵妃娘娘
章相国自不会独自和所有主战派对上,那边顾元说完他没有立刻接话,便有他的拥趸出列替他反驳回去。
他这边有人下场了,主战派自然不干,纷纷加入进来。
朝堂上又吵成一团。
皇帝昨晚玩得晚了点,只浅浅睡了会就不得不来上朝,又困又累,眼皮像有千斤重,本就满心烦躁,再听他们吵个不停,他不耐的起身把所有能踢飞的东西都踢飞了。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你们继续吵,不吵个结果出来别退朝。谁敢违旨,拖出去砍了。”扔下这几句,皇帝衣袖一甩走人。
众臣面面相觑,朝中吵架实在是太过寻常,哪朝哪代不是这么吵过来的,可哪个有脑子的君王会在此时下一道这样的旨意。
只有昏君才会这么做!
顾元悲从中来,启宗皇帝走了才二十余年,才二十余年呐!他的儿子怎会如此的,如此的昏庸无能!
曾经强盛如得天庇护的大佑,如今竟被逼着割地谈和!
他左顾右盼,将眼神落在了章相国身上,顿时恨从心起:“章续之,你要敢主张割地和谈,我就撞死在这大殿上!”
“顾大人冲我撒气实在是可笑了些。”章相国低头理了理官服,不急不慢的道:“不是我请来的使臣,不是我让他们提的这个条件,如今对方明显就是要逼我们割地,若是不应就开战,还直言今年没有休战期。顾大人在京城银霜炭用着自是不怕冷,可前线的将士们却要顶着风雪去拼命。丹巴国一年有半年在下雪,他们可不怕这样的天气。顾大人您再看看使臣壮实的身体,满朝文武有几个及得上?”
“相国大人也不必吓唬顾大人。”郑尚书轻哼一声:“丹巴国要个个都这般壮实,我大佑当年是怎么打败他们的?”
“那本相问问郑大人。”章相国转过身来面向他:“我说的可是事实?丹巴国是不是半年在下雪,今年的冬天若不休战,我们的战士是不是处于弱势?”
郑隆便是再看不惯他,也得承认这几句是事实。冬日里开战,丹巴国是绝对优势。
章相国一抖官服席地而坐:“皇上旨意,让我们出个章程再走。诸位若有更好的法子,大可直言道来,我们一起参详参详是否可行。我章续之也是大佑人,但凡有其他法子也不会愿意把国土割让给丹巴国。”
大殿再次沉默下来。
战,许容文那点兵马在大冬天绝对挡不住丹巴国三十万大军。一旦开战结果就是死伤遍地然后丢城,当然,对方的死伤也不会小。
和,他们当然愿意和谈,但是十城,绝无可能!
***
时不虞看了眼漏刻:“还没动静?平时这个点都要散值了。”
“还在大殿,吵一阵停一阵,再接着吵。”言十安给她倒了果茶递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墙头草倒向主和派的更多。”
“指望我大阿兄先挡住扎木国,之后再去和丹巴国打,想得倒是挺美。”
言十安说起另一桩事:“相国府的人送回消息,昨日又送了三个人过去。”
时不虞将送到嘴边的果茶又放下:“这是第几回了?”
“第六回 ,算起来有十六人了。”
“希望他们别怪我们见死不救。”
言十安安慰她:“别自责,这不是我们的错。”
时不虞摇摇头:“白胡子早就教过我,世间少有万全之策,若需要在几个选择里选一个,那就选最重要的,结果最好的,对所有人最有利的。在做了这个决定后不要犹豫,不要后悔,不要自责,任何结果都要坦然面对。”
言十安打心底里觉得:“国师把你教得很好。”
“知道他是国师后,我查了许多关于他的事,才知道他那些我不知道的事,很厉害是不是?可他说,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救不了的人。”时不虞声音低落下来:“以前不知道他说的是谁,现在,差不多知道了。”
言十安也知道,是他的父亲。
那个只剩一口气的人,最后的遗言是找老师救他的孩儿。
因着这句话,他心底那些愤愤难平,那些扭曲,那些纠结,那些怎么都过不去的情绪,自此都烟消云散。而那些为之吃的苦,自此就成了他觉得应该去吃的苦,应该去做的事。
因为那个人,只剩一口气时说的不是帮他报仇,而是救他的孩儿。
“言十安,做好准备,要光明正大的站在所有人面前了。”
言十安对上她的视线,加快的心跳一下一下捶击着他的胸膛,好似有什么东西欲呼之欲出。
“我已经准备许久许久了。”
时不虞笑了,看着垂挂着满满当当的宣纸道:“我会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把你送到那个位置上去,兵不血刃,不生动乱,不伤民,不伤农,不伤筋动骨,给你一个能任由你发挥你才干的大佑。”
言十安跟着她的视线看去,眼看着她从第一张开始挂起,到如今,已经有上百张了。
这些记载里,有文臣,有武将。有手握二十万人马的太师,有手握十一万兵马的许将军,有离京城很近的旷太守,可不虞只在他的安危受到威胁时起过造反的心思,实际上,她一直选择的都是另一条难走许多的路。
这条路正如她所说的,兵不血刃,不生动乱,不伤民,不伤农,不伤筋动骨。
这一年余没看到她有大动作,可所有布局都已完成。
争吵多日都没结果的事,自不可能一天之内出结果,这个晚上,满朝文武没得到皇上赦令,全部在大殿过夜。
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皇帝歪躺在软榻上已是半醉,台上,只着薄纱的一男一女正跳着挑逗的舞蹈,看得他兴致高昂,很快就忍耐不住了,起身摇摇晃晃走过去一手抱一个,往台上那张巨大的床上走去。
在软榻旁边,一名花容月貌的女子抿嘴轻笑,往后招了招手。
公公上前来:“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吩咐下去,皇上歇了,谁也不见。”
公公没有二话,立刻就出去传话了。
贵妃单手托腮看着台上的表演,心情挺不错,这天底下除了她,还有谁能看到一国之君这般丑态毕露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