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兵部和户部这一年多来因战事常要商讨,虽然吵架的时候更多了,却像是吵出了感情,两部的关系比之前近了不少,此时两位尚书便站到了一起。
户部钱尚书轻声道:“外患未平,内忧又起,真是多事之秋。”
郑隆眉头皱着,嗯了一声当是回应,没有说话。
钱尚书看向他:“想到什么了?”
“想他在此时自曝身份,促成眼下这个局面的目的是什么。”
郑隆的眼神落在老神在在的邹维身上,昨日计安的身份曝光后大张旗鼓去见了齐心,不论齐心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功夫是做足了。
而他主动去见的也只有齐心,并未登外祖家的门,可见是不需要。
而主动登了言家门的,只得平日来往那几个好友。
这几家不说完全站到了计安那边,显然也不打算和他撕破脸。
而据他得到的消息,在计安还未回家时,除了清欢,还有一个老人去过言家。
不算计安那对假父母,整个言家能称得上主子的只有他的未婚妻骆氏。他们在那个时间上门是去见谁的,不言而喻。
那位老人的身份是谁还没查到,马车没有家徽,又是生脸,除非他再次露面,不然怕是难以查探出来。
可他此时并不关心这人是谁,他更好奇那位骆姑娘到底是谁,在这件事里,她又承担着怎样的角色。
把计安这些年在京城的动静翻个底朝天,前面几年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在这个姑娘出现后他迈的步子才明显大起来。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位骆姑娘给了他底气。
看向门口进来的人,郑隆只觉得眼前一亮,屋里昏暗的烛光好像都亮堂许多。
十安公子才貌双全的名声他听闻过,昨日也见过他的风采。可此时他穿一身皇子朝服,看品阶只得四品,衬得他更加面如冠玉,却丝毫不显柔弱。
他气度从容,且沉稳。
往那里一站,就稳稳当当,仿佛树一样扎了根,能经得起风雨。
郑隆自认见过不少人,可在这个年纪能给他这种感觉的,这还是头一个。
平宗之子啊!
心下感慨万千的不止郑尚书,看到他的人心下都各有思量。
计安在门口站定,朝屋里所有人行了一个晚辈礼。以一个后生的身份,不卑不亢,也不谄媚讨好。
第一日上朝,他说自己是后生,也说得过去。
有人端着,心中冷笑,比如章相国。
有人回礼,心中观望。
有人可惜,如郑尚书。平宗若活着就好了,这样一个皇子,实在是让人觉得前路可期。
计安礼毕后去到邹大人身边唤了一声:“外祖父。”
邹维看着他点点头,将人拉到身边,低声提点他等下上朝要注意的种种。
身份没有揭穿的时候暗中为他做这做那,如今身份揭穿了,那就明明白白的做,反正也是避不了嫌的。
“有闲了回家去看看你外祖母,她都还不曾真正见过你。”
“是。”
三声长鞭响,众臣上朝。
计安虽是四品,却是皇子,仍是站在了队例前端,站在他身边的正是章相国。
他本想和人打个招呼,却见人正眼都不给他一个,他也就省了,跟着内侍进殿。
皇帝一身威严走至龙椅坐下。
一套礼仪流程下来,计安让人挑不出半点出错的地方。
皇帝由上而下的看着他,心里越加兴奋!
好戏要开场了!
“宣,丹巴国使者觐见。”
那钦大步进殿,兵不血刃的拿下五城,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意气风发。
那姿态,刺激得大佑朝臣气血直往上涌,尤其是主战派,上去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那钦,见过皇帝陛下。”
“免礼。”有计安在旁边衬着,皇帝看他都觉得顺眼了。
那钦挺起腰,往四周一看,道:“敢问皇帝陛下,清欢公主为何不在朝中?”
“那大人说笑了,女人怎能站在大殿之上。”
“是我的错,以为大佑也和我丹巴国一样,女人可在朝为官。”那钦拱了拱手:“不知皇帝陛下可否宣清欢来见,既是和亲的公主,我等总要当面见了人,之后才能确定和亲的是真公主。”
满朝俱静,纷纷看向皇上。
当时皇上同意和亲,给出的理由就是可让人代为和亲,可眼下丹巴国显然防着这一点了。
皇帝也没想到那钦提出这个要求,可这不是巧了吗?正合他意啊!
之前他确实是想用假公主替嫁,可计安跳出来自承身份,再从清欢的表现来看明显是早就知道计安身份的,养不熟的白眼狼,正好送去和亲了。
他假意拒绝:“那大人,大佑没有公主上朝的先例。”
“皇帝陛下误会了,我不是让公主来上朝,是让公主来验验货……”
“放肆!”郑隆一脸怒色出列:“那大人,真要打仗,我大佑奉陪就是!”
“错了错了,我的错。”那钦哈哈笑着:“是我想认认公主的脸,免了将来误会,这位大人也不想再起纷争不是?”
他是故意的。
满殿大臣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大佑的公主被如此欺辱,同样也是在打他们的脸。
第310章 舌战来使
“那钦大人站在大佑的国土上,立于文武百官面前却仍敢如此跋扈,想来定有所倚仗。”
计安出列一步,礼数周全的先朝皇上行了礼,对上那钦的视线继续道:“不知那大人背负的,到底是贵国皇上的皇令,还是蒴满王爷的王令。”
那钦眼神一暗:“不知这位是……”
章相国得了皇上眼色,介绍道:“这是先皇之子,皇子计安,清欢的兄弟。”
计安朝那钦拱了拱手。
“原来是公主的弟弟,自家人呐。”那钦大笑:“看来计安皇子非常舍不得阿姐和亲。”
“舍不得才是常情。”计安并不被他带跑:“那大人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不知来此身负的到底是皇令,还是王令。”
放在平时,皇令和王令就是一个东西,可眼下,谁都知道不是。
郑隆深深的看他一眼,回到自己的队列。
平时在朝堂之上冲锋陷阵惯了,都忘了自己是个文官。
满朝文武大概也忘了这一点,他习惯性的出头,大家也习惯性的等着他出头。
现在,有个小牛犊冲到他前头了。
好啊,实在是好!
此时那钦回得谨慎:“皇令如何?王令又如何?”
“若是皇令,贵国皇帝陛下当是嘱咐你见好就好,就是拿下一寸土地,也是丹巴国胜于大佑。而王令……”
计安冷笑:“那钦大人当是完成了蒴满王爷的要求,拿下了关键的会文郡治所九运城,如今才如此得意忘形。毕竟,有这一城在手,大佑的边境城池要地形没有地形,要天险没有天险,完全抵挡不住丹巴国的大军。蒴满王爷占据绝对的优势,能进能退,想如何便能如何,还能借此向朝中要粮要人,今后贵国皇帝怕是都要看他眼色行事了。”
那钦大怒:“黄毛小儿,一派胡言!”
“黄毛小儿却也知我大佑有你丹巴国无数探子,而你丹巴国,未必就没有我大佑的人。只不知贵国皇上若知道了那大人为王爷如此尽心尽力,呕心沥血,是否开怀?还是说,蒴满王爷早有取代之心,许了那钦大人相国之位?”
满朝文武,齐齐看向大佑的相国。
翻翻史书,随便拎出个相国来也不是好东西。
大佑这个相国,郑隆冷哼,典型得很。
再一对比把那钦堵得用辈份压人的计安,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平宗的孩儿,像他!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还当计安是在诈那钦,听到现在他们也知道了,不是诈,是他心里有底,才能说得这么掷地有声。
皇帝却沉了脸。
他让计安站在这大殿上,可不是为了看他出风头的。
正要就此按住,却见他又开了口。
“我阿姐虽不在朝中,身为阿弟,我愿意替她接受那钦大人的道歉。”
计安走到那钦面前,将背挺得更直,气场全开:“除非贵国所谓的和亲,是将和亲公主踩入尘埃,根本不把她当人看,若是如此,此事必须得重新计议。牺牲她一个女子去和亲已是无奈之举,怎可再将她陷入火海之中。不过之后的事谁又说得好?我大佑未必就没有再次强盛的时候!那钦大人还是为贵国的公主留些体面的好,也为自己留些体面,说不定到那时,我大佑点名让你那钦大人的女儿和亲呢?”
文武百官,都随着这话挺起了腰。
一时间,大家好像都忘了,是大佑处于势弱,在求和。
可同样身为臣子,他们知道这个威胁那钦只能受着。
因为计安之前就说了,大佑有丹巴国的探子,丹巴国同样有大佑的探子,真要将这事捅到丹巴国去,他携天大的功劳回去也是得罪了皇室公主。
公主也有父母,有兄弟,最后得罪的就是整个皇室,不会有好结果。
计安抓住的正是这一点,那钦就算是投靠了蒴满王爷,他的家小也在丹巴国京城,他跑得了,一家老小跑不了,他付不起这个代价。
而那钦,当然也懂这个道理。
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年轻人,他心里升起淡淡悔意。
自来到大佑后,所有的一切都太顺利了,无论是明面上的事还是暗地里的事,实在是太过如臂使指,让他有一种大佑尽在囊中的感觉。
就算他提前知道计安的事,就算那人话里一再提醒,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一意将大佑踩在脚下。
就算那些大人生气又能奈他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