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景看着两个马屁精,欣然接受了这通吹捧。
时不虞忙又问:“按住他们多久了?”
“今天是第七天,当时城里还没有张贴画像,你们又正在局中,我便设计他们留下,以免他们坏事。”旷景道:“时间也是刚刚好,按住他们的第二天,城中便开始张贴画像。他们看到后更加不敢动弹,有一个人离开了,我的人跟了一段路,看他是往京城方向去的便没管,前天那人回来了。”
“京城现在满城都在议论这个案子,他要真是回京城了,更清楚现在回去很可能会被抓个正着,接下来应该还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日。阿兄,你把人看好,他们动的时候定然是得着信了,那说明我在京城也布好局了,你派人提前给我送个信。”
“放心,跑不了。”旷景提醒她:“不宜久拖,他派出来的人肯定不止这一波。”
时不虞点头应下,稍一想,问出她不那么想知道,但又想问一问的事:“他们抓了几个?男的还是女的?”
“两个,一男一女。他们的家人在看到画像后就急疯了,都把状纸递到了我这里。”旷景说话用力得好似咬住了后槽牙:“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差一点。”
“有见到他们吗?情况如何?”
旷景看向她:“想救下他们?”
“阿兄,我心狠着呢!”时不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脸上带着微微笑意:“两个人的绝望,和许多人的绝望,我知道怎么选。我会计划得更周密些,在他们到京城后尽我最大的能力护住他们。”
“若是护不住呢?”
言十安看向旷景,眉头微皱:“是皇帝在做恶,不是时姑娘,护不住也不是她的错。”
“心里过得去吗?”旷景身体往后靠,看着对面表情各异的两人:“若你此时动手,定能护他们两人无恙,我还能替他们做主,让他们名声无损。若去了京城后两个人和许多人都没能护住……你会觉得亏欠他们吗?”
言十安听明白了旷景的意思,他在预设最坏的结果,给时姑娘加固她心里的防线。
透过这几句话,言十安好像就明白了时姑娘那些阿兄们和白胡子是怎么教导她的,所以她才有了今天这样的能力,以及敢做也敢当的底气。
这样的底气,寻常人没有,便是他,也欠缺。
时不虞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一想才道:“我不会,这件事上,我并非十分的能力只用了五分,竭尽全力了就不会觉得亏欠。我不欠任何人,我只是做了我认为正确的选择。”
“我本来还担心在京城半年让你的心变软了,现在看来倒是我白担心了。”旷景脸上有了笑意:“小善和大善都是善,选哪一个都不是错,端看你能力在哪里,若是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也不影响你的初心是行善。”
“哪有让我变心软的机会。”时不虞叹气:“我感觉我本来只有十个心眼子,在京城待了这段时间后长出来百八十个了。”
“本来只有十个?”旷景一脸惊讶:“你说的是你小十二吗?小十二不是早就八百个心眼子了?”
“那也和阿兄你这个筛子成精的没法比。”
旷景失笑,筛子成精?这是夸他还是骂他?也就小十二能想出这么稀奇古怪的说法来。
“他们不会总待在屋里,你们在这里久留一阵,认认人,免得后边在这种小事上出问题。”旷景起身:“我有公务要处理,先回了。”
言十安起身相送。
等待最是磨人,好在有个人陪着一起等。
刚在屋子里转了转,盯着那边的守卫就把他们请了过去,认了第一个人的脸。
屋里不缺笔墨纸砚这些,时不虞把他画了下来。
然后是第二个和第三个同时出来了,全画完后第四个人都没有出门。
时不虞找了几颗圆润的石子,拉着言十安玩起了抓石子游戏。
言十安自然是不会的,但他上心,不多会就能跟上,从一开始的全输,到后面的输多赢少,到后面的渐渐持平,两人玩得兴致勃勃,还没玩够,第四个人就出来了。
画像是一个加深记忆的过程,时不虞觉得就算他们做伪装都休想从自己这里瞒过去。
但画仍是带了回去,还得给言十安的属下们认一认。
冬天天黑得早,出来时天色已经不甚明亮。
一路奔波,时不虞自己是过得不错,但她知道骑马的辛苦,这一日便早早就歇了,次日一早去赶了清平县的早集。
清平县依山傍水,之前奉先河还有水患的威胁,让周边的百姓总提着心,现在水匪被新任太守除了,日子安稳不少,这一点从早集上的热闹程度就看得出来。
“这一家的更好吃!”时不虞手里拿了一把签子,每根签子上串着三颗鱼丸,这本是卖给孩子吃的,被这个大孩子看上了,各个摊位的都试了试。
她觉得好吃的,当即就往言十安嘴里塞。
穿一身粗布衣裳的旷夫人看着两人这般相处,问并不往那两人身边去的万霞:“他们一直这样?”
万霞看了眼另一边恨不得把自己眼睛蒙上的言则,笑着把姑娘逗人那些事说了出来,逗得旷夫人笑的不行。
“大概是喂顺手了,后来吃着什么觉得好就会往言公子嘴里送。”
“就放任了?”
“姑娘开心就好。”万霞看着言公子带着姑娘到里侧护着,笑道:“姑娘有多辛苦我看得最清楚,其他事上便想顺着姑娘的心思去,也没碍着旁人什么。”
“是这个理,不虞要什么我们给不了?”旷夫人附和着,不过:“言家怎么说?他们可会因此看轻不虞?”
万霞顿时想到了被姑娘气了一回两回三四回的那位夫人,忍笑道:“不会,姑娘吃不了亏。”
“那就好。”
第124章 婆婆儿媳?
在早集上吃了个十二成饱,时不虞看这半阴不阳的天都顺眼了。
从阿姑那得知阿姐有事先回了,她裹紧披风问身边的人:“你急着回去吗?”
“不着急,回到京城也是等消息。”言十安看向她:“有想去的地方?”
时不虞摇摇头:“我和身在京城的几个阿兄并不能时时相聚,有时一年也不一定能见到一面,像今年这样能见两次的时候反倒不多。去年五阿兄刚上任燕西郡太守,脱不开身,我们就没见上。难得这么远的路程过来了,我想和阿兄多待一天。”
相聚少,感情却能这么好,言十安再次觉得他们这个师门神奇,好像因着师兄妹这层关系便能自然而然的亲厚,完全不受时间和距离影响。
这么点小事,言十安自然是应下了。
可刚走出集市,看到迎面而来的人,他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时不虞显然也看到了,她抬头望天,要是现在下雨,她就多待一天,管它京城是不是天塌了。
那人上前来低声禀报:“公子,宝口城丢了。”
这个消息倒不让他们觉得意外,言十安问:“京中风向如何?”
那人看时姑娘一眼,如实相告:“骂忠勇侯。”
时不虞嗤笑一声:“希望忠勇侯此时藏身的地方足够安全,不然可就要被停不下来的喷嚏声暴露了。”
言十安略一沉吟:“让罗伯把水搅浑,忠勇侯被骂了这么久,也没什么新意了,这城可是在虎威将军段奇手里丢的,他若有本事,怎会节节败退,短短时间就丢了三城。”
转头对上时姑娘看过来的视线,言十安笑了笑:“预料之中的事,在这里多待一天影响不了什么。”
时不虞笑了起来,她当然知道京城局势瞬息万变,当有了变动的时候还是得坐镇京城为好,可她喜欢身边的人把她的喜恶当一回事,哪怕最后她仍是要顾大局。
可那护卫不知道,他带来的可不止这一个消息,低声又道:“公子,兰花姑姑使人送来消息,夫人咯血了。”
言十安神情一变:“御医如何说?”
“夫人不允许请御医。”
时不虞张口欲言,看言十安一眼,又闭上了嘴,有些话她要是说了就是挑事了,他们母子感情本就岌岌可危,她还是别去添那块砖的好。
言十安看向她:“我得先回,京城有我,你可在此多留几天。”
“也好。”时不虞打趣:“没有我这个坐马车的拖累,你骑马能快很多,我待两天就回。”
言十安想说,‘难得见面,可以多待几天’,‘不着急,京城有我’,可他真正说出口的却是:“我把言则留下办事,到时和你一起回。”
时不虞看言则一眼,笑得开心:“放心,你不在,我不气他。”
您真有自知之明,言则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两人这翻表现,逗得言十安心里刚浮起来的那点离愁都没了。
回转去和旷景夫妻道别,时不虞将他送到门外,看着上了马的人还是提醒了一句:“别着急,多问问。”
言十安没有多想,挂心母亲身体,匆忙应下策马离开。
“姑娘想到什么了?”万霞给姑娘理了理披风,边问,旁边的言则竖起耳朵。
时不虞故意逗他,凑到阿姑耳朵来回念了几遍言则真好玩。
万霞配合着点头:“原来如此。”
“正是如此。”
言则一个字没听着,心里抓着挠着但也不想被时姑娘拿捏了,轻咳一声,表现得一点都不在意的看向远方。
时不虞嘿嘿笑,今日逗言则任务完成。
待回到自己房间,只有她和阿姑在时才道:“宫中那些御医也不是吃干饭的,上回进宫就诊出她有痨病的趋势,皇帝要做好人,定是专门指定了哪个医术了得的御医在给她治病,可她却越治越坏了,除非是皇帝想要她的命,不然,就是她在作妖。”
“所以她并未咯血?”
“谁看到了?我还说我咯血了呢!”
“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万霞拍她手臂一下:“她想做什么?”
一说到这个,时不虞可就来劲了:“阿姑,你还记得我们在抚溪待的那年,离着不远姓邱的那户人家吗?”
万霞点头,那户人家实在热闹得很,每天过得跟唱戏一样。她做好饭找不到人的时候,去邱家墙根底下一趟,准能看到一老一小同样的姿势蹲那偷听。
“白胡子说,他给邱家那婆婆号过脉,看着瘦,身体比她那看着壮实的媳妇子都好。可只要她儿子在家,她动不动就要喊一喊,这里也痛那里也痛。她那儿子又孝顺,只要她一喊立刻就过去照顾。她媳妇就恨呐,但也没办法,还得跟着过去一道伺候。后来她媳妇有了身孕,哎呀,不得了,那简直就是怀了个尚方宝剑,她也开始动不动就喊,肚子疼啦,想吐啦,摔着啦!”
万霞被自家姑娘夹着嗓子喊那几句的模样逗笑:“天天蹲那看的就是这个热闹?”
“还有呢!”时不虞说得更起劲了:“她一喊,她男人就赶紧来看她,这边还没看出个名堂来呢,那边他娘又开始哎呦哎呦的喊。他两头跑得累啊,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他把婆媳俩放一屋里了。这可不得了,两人喊起哎呦来都拖音带调的,那叫一个婉转悠扬,欲断不断。我们离开的时候那媳妇子快临盆了,也不知道后来那戏唱成了什么样。”
万霞听着,隐约有些明白姑娘为何要说起那一家子人了:“你觉得,夫人现在就是邱家那婆婆的心态?”
“像不像?”时不虞偷笑:“她讨厌我,像不像是婆婆讨厌儿媳妇抢走了她的儿子?她儿子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跟着我跑了,她这不得使计把人弄回去吗?或许还想借此事看看,言十安是不是着紧她。”
都想到这上头了,却根本不把儿媳妇那层关系往她自己身上套,这根弦可真是,硬梆梆。
万霞掐了掐虎口,顺着这话往下说:“姑娘不提醒言公子,是不想他伤心?可他回去后未必察觉不到。”
“我提醒他,是我的事,他自己发觉,那就是他的事了,有些事外人哪里能多言。”时不虞叹气:“摊上个那样的娘,他也怪可怜的。”
万霞觉得,满京城,也只有她家姑娘会觉得十安公子可怜。
第125章 十安所思
言十安快马加鞭,中途换马,当天夜里就到了城外,在城外一处庄子上住了一夜,次日赶在城门初开时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