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情绪难辨地一笑:“没什么,你快回东宫吧,莫要让瞻儿等急了。”
这话说得没有道理,她是来长春殿请安的,盛隆和怎么会等得着急?说不定连想她的心思都没有,正在文华阁聆听太师讲学。
但觅瑜没有多言,恭谨地再度行了一礼,告退离开。
皇后既然不愿继续话题,那么她便不强求,左右她不在意这些。
不过,她的心思还是受到了一点影响,在傍晚与盛隆和共浴时,盯着他腰腹处的胎记,发了一会儿呆。
“怎么了?忽然对我的胎记起了兴趣。”盛隆和含笑拉过她的手,带着她亲热握住,“纱儿想看得更清楚点吗?”
她羞嗔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遂了他的意,纤指压出粉嫩,就是有些心不在焉,望着池水中若隐若现的胎记,询问:“这胎记……是夫君生来便有的吗?”
从盛隆和带有笑意的回答来看,他很明显觉得她问了个傻问题:“若非生来便有,怎么能叫胎记?”
话毕,又似是觉得她这态度不端正,惩罚般握紧了她的手,带着她加重力道,直搅得水波盈盈,她的娇声笑吟塞然而止,被涌入的水流淹没。
过了半晌,觅瑜才重获自由。
她掩着樱唇,跪坐在浴池的石阶上,低低地呛咳了两声,清凉的池水没过她的脚踝,带走她指缝间流出的半缕水渍。
盛隆和搂过她的腰,让她坐到他的大腿上,环住他。
她的脸颊染上一抹嫣红,似三月里的桃花,随着他的动作逐渐加深。
他的笑容也加深了,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问她:“说说看,你盯着我的胎记做什么?”
觅瑜轻摇臻首,依偎在他的胸膛上,任由他占据着她,细声回答:“不做什么……就是看看……”
“只是看看?”
“嗯……”
“好吧,我相信你,不过你接下来可得专心点……”
池水潮起潮落,一时漫起,一时回退,交融在二人之间。
……
九月下旬,长安阴雨连绵。
雨势不算大,但圣上还是颇为烦心,特意询问钦天监正,何时能够放晴。
监正含糊回答,约莫在三五日内,至多不过七八日,定有放晴之时。
洪源先生偶然得知此问,随意算了一卦,禀道,六日后便是晴日,若圣上等不及,他可做法祈祷雨止,不日即可放晴。
圣上准了。洪源先生奉命开坛,一通做法下来,果真在第二日止了雨,求来了晴天。
圣上大喜,赏赐法器若干,又撤了原来监正的职,任命洪源先生掌管钦天监。
听闻这一消息,觅瑜又是好奇又是惊讶:“这位洪源先生,是真的有如此妙法,还是另有原因?这又是你们演的一场戏吗?”
盛隆和垂眸看着书,漫不经心地回答:“妙法有,原因也有。至于戏,半演不演吧。”
她没有听明白:“什么半演不演?”
他继续看着书:“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有些不快,抽走他手中的书卷,轻嗔:“我在问你话呢。平日里我看书,你总嫌我对你不上心,这会儿你自己倒是看起来了?”
“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盛隆和也不恼,含笑抱住她,道:“好,我和你讲清楚。”
“首先,长安最近下的这几场雨是真的,我们还没有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
“其次,原来钦天监正的回答不算错,今日雨止放晴,可不就在他说的三五六七八日内?”
“最后,林檀游的做法祈祷是真的,雨止是意料之外的,我们也不能确定,到底会不会放晴。”
觅瑜吃了一惊:“不能确定,你们就敢在父皇跟前夸下海口?你、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若是没有放晴,你们待如何?”
“不如何。”他喂给她一枚蜜饯,“林檀游说的是,做法之后,不日即可放晴,至于这个‘不日’是哪一日,他可没有说明白。”
她一呆,含了蜜饯稍顷,方才咽下,道:“还有这种说法?”
仔细想了想,她还是觉得不对劲:“可是,假使雨没有在这几日停呢,而是过了十天半个月才停,又该如何说?”
盛隆和道:“应该不会。林檀游有几分真本事,做法时不会干坐着,我也观过天象,这雨不会再下多久,就像钦天监正说的,十日内,定有放晴之时。”
觅瑜讶然:“原来监正说的都是真的?”
他微笑道:“他也是有一些本领的,不然如何坐得上监正这个位子?如果不是林檀游半路冒出,等雨止天晴,父皇会嘉奖的人就是他了。”
她恍然:“原来如此。”
紧接着,她又关切问道:“那,你们现在这么做,相当于抢了他的功。他被革了差事,会不会心存不满,蓄意报复?”
“不会。”他回答得笃定。
“为何?”
“因为他也替我办事。”
觅瑜呆住。
“你、你刚才说什么?”她有些不敢相信地询问。
盛隆和含笑回道:“我说,他替我效命,是在我的授意下这么回禀父皇的。不然,以他多年经验,岂会不知如何把话说得圆满,不叫父皇听得心烦?”
觅瑜愣愣地看着他。
他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喃喃着,“我就是……觉得有些出乎意料。毕竟,你与母后在当年就是受钦天监所累,所以……我以为你会不喜欢他们……”
他从容反问:“他们是谁?钦天监正吗?还是每一个在钦天监里供职的人?”
“自然不是……”她小声回答,“是当年听命于废后的那些人……”
“不错。”他道,“害了我和母后的,是当年废后手底下的人,不是钦天监这个地方,更不是钦天监正这一职位。”
“倒不如说,正因为这一件事,才让我们明白了这个地方的重要性,想方设法地安插自己人进去,扶持上位。”
此话不无道理,觅瑜点点头,表示明白。
但有一点,她想不通:“既然钦天监正是你的人,你为何还要扶持洪源先生,让原来的监正被撤职呢?是他做得不够好吗?对你不够忠心吗?”
盛隆和微微一笑:“自然是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办。”
她好奇询问:“什么事?”
“以此事为由,接近施不空。”
觅瑜不知道第几次听呆了。
让旁人,还是表面上因为他而被撤职的旁人,去接近神妙真人,理由很容易想出来,不外乎查明其行事目的、搜罗罪证这几项。
问题是,别人不仅不知道钦天监正是他的人,也不知道洪源先生是他的人啊。
祈晴一事,在他人眼中看来,只是钦天监正与洪源先生间的一场斗法,与东宫太子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道也没关系,只要打着求助真人、希望能够夺回监正一职的名号,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就行。”盛隆和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她讶然:“这样就能接近神妙真人了吗?”
“不能的话,还有别的方法。”他轻描淡写道,“总有一种可以达成目的。”
觅瑜怔怔地看着他,不语。
盛隆和含笑与她对视:“怎么了?”
她低下头,握住他没有搂着她的那只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询问:“我是在想,关于神妙真人……你准备怎么对付他?”
“我说过,”盛隆和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她抬起眸:“你想要他的性命?”
他承认:“不错。”
她道:“想要他的性命,有很多种方法,何必像现在这般迂回行事?还容易打草惊蛇。”
盛隆和饶有兴致道:“是吗,有什么方法?纱儿不妨说来听听。”
觅瑜回想着在折子戏里看到过的情节,慢慢道:“比如下毒、放火、行刺……之类的,只要做到其中一样,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盛隆和缓缓笑了。
“这些的确不失为方法。”他反握住她的手,摩挲着,道,“但你也说了,不能打草惊蛇。”
“你刚才说的法子,都是用来对付普通人的,你觉得施不空是普通人吗?”
当然不是,不说其是否有大神通,至少真本事是有的,不然也不会当了这么多年的真人,深得圣上宠信。
可是,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她询问,“有什么既不打草惊蛇,也行之有效的法子吗?”
“法子肯定是有的。”盛隆和悠悠回答,“蛇有七寸,龙怕逆鳞,龙蛇都有弱点,何况人乎?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他的弱点。”
“并且,他光是简简单单地死了还不够。”他的目光泛出冷意,似冬日不化的寒冰,涌动着深处的暗流,“我要他身败名裂,道行尽失,死无其所。”
第136章
夜半, 一声爆响将觅瑜从梦中惊醒。
“发生什么事了?”她在朦胧中带着些许不安地询问。
盛隆和侧身搂过她,安抚:“没事,可能是打雷了。”
他扬声吩咐守在外头的宫侍, 出去打探详情。
感受到他的温暖怀抱, 觅瑜的心安定了一点, 但还是有些惴惴,毕竟这声音听起来不像雷声,大半夜的,忽然来这么一记, 着实令人难安。
约莫过了盏茶时分,宫侍复命:“回禀殿下,是蓬莱岛上的丹炉炸了。”
蓬莱岛?那不是神妙真人的地盘吗?
觅瑜一惊, 抬眼看向盛隆和:“蓬莱岛上的丹炉怎么会炸?”
黑暗中, 看不清他的脸庞, 只能隐隐约约辨认出轮廓,唯有他的声音格外清楚, 在慵懒中带着一点嘲讽和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