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隆和煞有介事地回答:“你想去太乙宫也不是不行,左右我师父在那里,可以让他充当高堂,主持婚仪。”
“至于奇王府,长安的确有一个,但那里太小了,还一直落着灰,远不及东宫奢华,我怕你不喜欢。”
觅瑜讶然:“你在长安还有奇王府?”
“做戏做全套。”他回答,“我在身为奇王时,总不能天天往东宫跑,自然得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府邸。”
“可是,你在身为奇王的时候,不是一直待在太乙宫吗?”她不解道,“只有成为太子,才会下山回到长安,何需奇王府?”
“还是说,”她想起他几个月前的假装病发,“你有时会中途变成奇王?”
“这倒不会。”他道,“我的病情一直很稳定,太子就是太子,奇王就是奇王,不然别说父皇,就是群臣心里也会有嘀咕,怀疑我是否堪当重任。”
听他这么说,觅瑜登时多了几分不自在:“那,你前段时日——”
他一笑:“前段时日,我只在你面前是盛隆和,在他人面前,我还是太子,你忘了?”
对,她想起来了,她应皇后的要求,说服他假扮太子,成功骗过了众人。
当然,那本就是他的一场戏中戏,不仅骗了别人,也骗得她团团转,如果不是她心软,又受够了不能和他亲近,她才不会那么简单地原谅他……
觅瑜在心里嘀咕。
同时,她也有几分好奇:“夫君在从前是怎么变成奇王的?和上次一样,突然就变了吗?”
“看我心情。”盛隆和回答,“心情好时就演一出臆症发作的戏,心情不好时就一觉睡醒成为奇王,有时心血来潮,也会在夜半离开东宫,去到奇王府。”
“……”她干巴巴评价,“夫君的臆症……发作得花样甚多……”
他噙着笑:“长日无聊,总得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
她不解:“你上午要去文华阁听讲,下午要去含元殿议事,时不时还要上朝旁听,每日里的事情就没断过,怎么会无聊?”
更不要说他在私底下忙的事情了,选贤用能、培养心腹……她光是想想就觉得焦头烂额,想不通他是怎么有时间来陪她的,还和她白日……胡闹。
“这些就是无聊的事。”盛隆和道,“我不喜欢这些事情,又不得不做,还要做到最好,没有缺漏,可不觉得无聊了?”
觅瑜不觉得,被迫做不喜欢的事,还要做到尽善尽美,十年如一日,普通人早崩溃了,哪里还能像他这般游刃有余,轻描淡写地说出“无聊”二字?
所谓的天纵奇才,也不过如此。
她何其有幸,能够嫁给这样一个他,得到他的垂青?
“不过现在我不觉得无聊了。”盛隆和扬起一抹笑,轻抚觅瑜的鬓发,“有纱儿在,哪怕遇上再多、再麻烦的事情,我也甘之如饴。”
她矜赧垂眸,漾出浅浅微笑:“……就算夫君这样说,纱儿也不会嫁第二次的,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
“行吧。”他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天大地大,娘子最大,你说不嫁,那就不嫁。不过,你得在别的方面补偿我。”
觅瑜一怔,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什么方面?”
盛隆和含笑不语,手掌向下轻移,略微挤压,让她贴得他更加密实。
觅瑜霎时羞红了脸庞:“这——大白天的……夫君、夫君好不害臊!”
盛隆和湛笑出声,凑近她,轻咬着她的耳垂,昵语:“以前又不是没做过,再说,纱儿不也很喜欢吗?每次都回应得十分热情……”
“你——你不要说了——”
“怎么样,纱儿允是不允?要是不允,我可就要违背你的意愿,上书请奏父皇,求娶大理寺卿之女为王妃了。”
“你——真讨厌……”
“多谢娘子应允。来——”
“呜……”
……
觅瑜本以为娶妻一事就此揭过,不想在几日后,神妙真人忽然进言,请圣上下旨赐婚,使奇王迎娶赵氏女为王妃。
建元帝问何故,神妙真人答曰:“赵氏命格殊异,与太子、奇王各有一段姻缘,今太子已然娶妻,奇王也不能落下,固请赐婚。”
建元帝略有犹疑:“可这兄弟同娶,乃古今未见之事,违背礼道,若是传扬出去,天下人会怎么看待皇室?”
神妙真人笑道:“圣上可是忘了,奇王与太子为同一人,前后娶妻赵氏,真心可鉴,何来违礼?”
“且此桩亲事一成,太子殿下姻缘圆满,症除病消指日可待,乃大喜。”
建元帝听罢,沉默片刻,颔首道:“允。待奇王现身,朕便下旨赐婚,在此之前,不可走漏消息,以免太子惊怒。”
神妙真人行大礼而拜:“陛下英明。”
这一场对话发生在御书房,照理,除了圣上与神妙真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偏生被听候在外的御前总管听去了,当即密传消息,报予东宫。
盛隆和面色不变,缓缓写着字:“父皇当真是老糊涂了,这么荒唐的话也信,哪天神妙真人要他血祭人牲,求上天赐福,恐怕也会应允。”
总管小心请示:“那,殿下的意思是……?”
“当做不知道。过几日,你选个由头,让父皇去一趟钦天监,或者召一个监司问话。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孤自有对策。”他淡淡道。
总管唯唯垂首:“是,奴才遵命。”
全程,盛隆和都保持着冷静的神色,直到回了寝殿,才沉下脸,扫落案上的书卷。
觅瑜一愣,捡起书卷,轻轻拍了拍,重新放好,疑惑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的火气。”
面对她,盛隆和神色放缓,把神妙真人的进言说了。
觅瑜登时有些局促:“与太子奇王各有一段姻缘?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水性杨花,会周旋在你们兄弟之间吗?还是说,我会——”
“克夫”两个字,她没有说出来。
不过盛隆和很显然明白她的意思,展臂一拉,将她抱进怀里,道:“施不空在想什么,我现在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好事。”
她担忧道:“夫君准备怎么应对?顺着他的意思,再娶我一回吗?”
他摇头:“虽然我很想再娶你,但这次不行,施不空忽然进言,其中必定有诈,我不能如了他的意。”
“那夫君准备怎么做?”她问道。
他道:“以毒攻毒。”
三日后,圣上偶感龙体不适,宣太医诊治,得知乃操心过虑之故,没有大碍,好生将养休息即可。
御前总管趁机进言:“奴才在立中宵时,夜观天象,发觉星芒似有异。圣上何不召钦天监有司一问?或可解龙体之疑。”
圣上觉得有理,召来新上任的钦天监正,询问何故。
洪源先生捻诀沉吟半晌,面露惊疑之色,忙忙行礼道:“启禀圣上,太微垣星域闪烁,恐生变故,进而影响紫微星……不知近几日,东宫可有什么事端?”
太微垣对应东宫,听闻这一番话,建元帝的神情微有改变,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哦?不知会生什么变故?”
第138章
洪源先生不慌不忙地回答:“太微垣有红鸾惊动之象, 寻常东宫属臣,生出这等变故,且不会影响整个星域, 贫道恐怕……是太子殿下与太子妃……”
他没有说完。
但建元帝已然知晓他的未竟之话, 询问:“若生变, 会如何?”
洪源先生摇头:“难说,难说啊。太子为东宫之主,东宫又对应中宫,太微垣与紫微垣遥遥相应, 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难说。”
建元帝面色微变:“这异象可是太子妃带来的?”
洪源先生掐指捻算一番,再度摇头:“不尽然。太子妃居红鸾正中,纵使有异, 也无殊异, 此番异象……恐是有人从中作梗。”
建元帝追问:“何人作何梗?”
洪源先生磕头行礼:“圣上恕罪, 贫道法力微末,算不出罪魁。”
闻言, 建元帝脸色几变,陷入犹豫之中,半晌,终于开口:“前些日子, 神妙真人来求见朕……”说出了进言一事。
洪源先生听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真人当真是有大神通, 难怪,难怪啊。”
建元帝对他这般反应大为意外, 询问:“先生何出此言?”
洪源先生笑道:“太子与奇王为同一人,太子妃与太子有姻缘, 与奇王岂不同样有姻缘?真人此话,切切实实。”
建元帝奇道:“可是,太子已然娶了太子妃,又何必多此一举,让奇王再娶一回呢?”
洪源先生回答:“自来象通人和。太子身患臆症,自认奇王数年,我等固然知晓真相,然而,在老天看来却不是如此,太子与奇王,乃两种不同的象。”
“太子姻缘之象,由太子妃解,奇王姻缘之象,自当由奇王妃解。”
“奇王娶妻,势必排场浩荡,昭告天下,祭拜宗庙,象顺利而解,奇王的尘缘也功德圆满,真人提议,当真是妙极啊。”
建元帝越发不解:“先生既有此言,方才为何——?”
洪源先生抚须笑道:“哦,恐怕是真人出关得急,没有发现天象变了。”
“太微垣没有生变时,真人此法堪称妙计,生变之后,就不再适用了,需要改变一二。”
建元帝追问:“什么改变?”
洪源先生回答:“奇王不宜大肆娶妻。圣上御笔书封表文,待得娶妻当日,贫道开坛做法,请祖师下降,护持表文,告祭宗庙,当是无虞。”
“此外,奇王娶妻一事,也不可宣扬天下,只待奇王现身之时,圣上敕命皇宫上下,改口称太子妃为奇王妃即可。”
建元帝面色稍霁,点了点头:“爱卿言之有理。那就命——”
话至此处,他忽而一顿,沉默少顷,询问:“倘若朕依照真人之言,让奇王大肆娶妻,会发生什么事?”
洪源先生掐算一番,面色有些凝重:“太子虽然爱重太子妃,但能克己,不放纵,与太子妃琴瑟和鸣,当为佳话美事。”
“奇王不同,在初初娶得娇妻时,自是春风得意,然而,有朝一日,奇王得知王妃乃二嫁之身,曾嫁于太子,恐会加重臆症,到时……”
他没有再说下去。
建元帝也不需要他再说下去。
御书房里陷入一时的沉寂。
半晌,建元帝缓缓开口:“今日之事,多亏了爱卿。奇王娶妻一事,便交由爱卿全权处理,务必妥当行事,不生出枝节。”
洪源先生纳头而拜:“贫道遵旨。”
……
东宫。
云蔚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