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罢,急急忙忙地起身,还不忘了拿几块糕点。
觅瑜失笑,安抚道:“不要急,这些东西都是你的,跑不了。”唤慕荷进来,用油纸包好,送给了她,又额外多给了一份蜜饯。
桃米高高兴兴地收下,离去了。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垂帘外,青黛抿嘴笑道:“一年多不见,这妮子怎么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的,半点没有长进。”
慕荷轻声细气道:“桃米妹妹虽然年纪比我们小,辈分却不低,按理,我们该称呼她一声道长。”
青黛不以为然:“什么道长?她还没有收徒呢,就想成为道长?也不怕被人笑话,还是先摆脱小道童这个身份吧。”
她说着,忽而话锋一转,笑道:“今日一行,倒让奴婢想起了两年前的旧事。”
“那时,王妃被王爷指名要去,奴婢还在心中嘀咕,怎么有这样厚颜无耻的王爷,让姑娘家贴身照顾,并且不让奴婢们跟着,只允许王妃一人过去。”
慕荷诧异道:“姐姐不是早就想明白王爷的心思了吗?我还记得,姐姐那时同我说,王爷一定是看中了王妃,才会做此要求,难道不是?”
青黛道:“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不妨碍我在心里嘀咕王爷,是不是?”
“当然,”她恭谨地看向觅瑜,“奴婢这话也就放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曾说出口,更不敢对王爷不敬,王妃千万不要告诉王爷。”
觅瑜温婉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同殿下说的。”
她的侍女有多怕她的夫君,她是知道的,这也怪不得她们,谁让盛隆和在面对外人时,总是面无表情着一张脸,连她看了都有些发怵,更何况她们呢?
“不过,”她稍许好奇道,“你在那时就已经看出殿下的心思了吗?”
青黛点头:“是。”
她越发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记得,你在那会儿并没有接触过殿下,如何能知晓他的心思?”
青黛有些不解和理所当然地回答:“观里有这么多人,王爷却只让王妃一人过去,这份心思还不够明显吗?”
“别说奴婢,就是慕荷,也隐隐约约猜出了王爷的想法。是不是?”
慕荷小声回应:“的确是像青黛姐姐说的这般……”
觅瑜有些迟疑地眨了眨眼。
原来盛隆和说的是真的?他没有隐瞒心思,直晃晃地摆在了明面上,直白得连她的侍女都知道了,只有她,实在迟钝,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可桃米也没看出来啊,难道桃米也和她一样迟钝?这么巧?
还是说,正是因为这一原因,师叔才会看中桃米,和她一起去照顾奇王?避免旁人看出奇王对她有意,自作聪明地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
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
觅瑜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既然看出来了,为何不同我说呢?”
闻言,青黛与慕荷对视一眼。
青黛有些小心地道:“回禀王妃,不是奴婢们不想说,是夫人吩咐过,不许说,以免有损姑娘清誉……”
“毕竟,这只是奴婢们的猜想,王爷一日不表明心意,这猜想就只是猜想,王爷又身份贵重,不容奴婢们随意置喙。”
这番考虑不无道理,不管盛隆和的态度有多明显,只要他没有亲口承认,一切便做不得准,万一是她们自作多情,又或者只是他一时兴起呢?
他是皇子,哪怕他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她却不同,女儿家的闺誉不容玩笑,她的娘亲吩咐得对。
更何况,她早些知晓他的感情,事情就会有所不同了吗?需知,他不曾在去年娶她,可不是因为她没有开窍,而是身外事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不管她知不知道他的心意,又回不回应他的感情,都不妨碍他喜欢她、想要娶她,也不妨碍他们有今日。
觅瑜在心里想着,面上露出一个笑容,道:“你们不要担心,我没有怪罪的意思,左右我与殿下如今过得很好,当年之事,想来冥冥中自有天意。”
“王妃说的是。”青黛松了口气,笑吟吟道,“夫人曾说,这世间诸事,皆有缘法,奴婢当时听得糊里糊涂,直到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两年前,王妃救下、不,遇见王爷,就是缘法,是王妃与王爷之间的缘分,王妃与王爷,乃是天生一对,金玉良缘。”
觅瑜忍不住莞尔:“好了,不过回想一些当年往事,怎么被你说成这般?再被你夸下去,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她说着,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关切道:“你们去外头看看,有没有殿下回来的身影,若没有,便摆晚膳吧。”
“今日奔波了半天,想必大家都累了,我早些用膳,你们也能早些休息。”
慕荷应声离去,于片刻后回禀:“奴婢没有看见王爷。”
觅瑜闻言,心中升起一点失落,但并不多,毕竟盛隆和有言在先,他今天很可能会晚点回来,遂吩咐侍女摆膳。
膳罢,她简单擦洗过身子,便软腰倚在榻上,继续缝制之前的香囊。
缝了十几针,忽闻外头传来行礼声,她心中登时一喜,把香囊放回案头的锦盒里,下榻起身相迎。
不等她走出几步,屏风后便转过一道人影,正是盛隆和。
“夫君!”她欣喜地唤道,快步上前。
盛隆和握住她的双手,含着微笑,半是宠溺、半是关切地开口:“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我不是说过,不用等我回来吗?”
她抿嘴笑着,同他撒娇:“夫君误会了,纱儿并没有在等夫君回来,是夫君正巧赶在我睡下前回来,这才撞上了,夫君莫要自作多情。”
盛隆和笑意愈深,应了一声“好,我不误会”,带着她回到榻边,让她重新坐好,又仔仔细细地给她盖上锦被,四角全部压实,不留一丝缝隙。
看着他的举动,觅瑜感到一阵温暖,她喜欢他这样体贴待她,但与此同时,她又有些疑虑:“夫君不准备歇息吗?”
第177章
“不了, ”盛隆和道,“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觅瑜应了一声,有些试探地询问:“那, 夫君是专程为了纱儿回来的?”
他笑着反问:“如果我说不是, 你会不会感到不高兴?”
她亦展颜, 摇头道:“不会,只要能见到夫君,纱儿便已经很开心了。”
盛隆和笑容愈深,眼中溢满柔情, 抚摸着她的脸庞,亲了亲她的额角:“纱儿总是这般讨人喜欢。”
她含着甜蜜与羞赧地莞尔:“夫君……”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几息之后,他结束亲吻, 与她拉开点距离, 笑着询问:“听侍从说, 下午时,你的师叔来找过你, 她没有对你说我的什么坏话吧?”
觅瑜抬眼看向他,稍稍歪头,抿出一抹俏丽的笑颜:“夫君这么问,是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害怕被纱儿知道?”
“我自然是对得起天地良心的。”他回答,“只是不知道在你师叔眼里, 我是一副什么模样, 毕竟,她似乎很嫌弃我, 大庭广众之下也敢给我冷脸。”
一个“敢”字,让觅瑜有些悬起了心, 飞快地回想白天情形,思索她的师叔是否有哪些举动不妥,惹了他不满。
想了一会儿,她一时觉得所有举动都不妥,一时又觉得这些没什么,只看他在不在意,遂小心分辩。
“师叔没有不喜欢夫君,只是关心我过得好不好,才过问几句,换成别人,师叔也会抱有同样的态度的。”
盛隆和扬起眉:“换成别人?你准备换哪个人?”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不换别人,只有夫君,夫君——”
她软下声调,抱住他的胳膊,撒娇着摇晃:“夫君明明知道纱儿的心意,就别在这种问题上为难纱儿了,好不好?”
“其实,师叔对夫君的态度,已经很好了,师叔在面对纱儿的时候,那才叫一个铁面无私,唬得我的心一颤一颤的。”
“是吗?”盛隆和仍是扬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行,你说说,你师叔在面对你的时候,是怎样一副铁面无私?”
觅瑜想了想,瘪瘪嘴,显出一派委屈神色:“师叔骂我蠢,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巴巴地整理出一份书单,完全忘了清白观的规矩。”
他哦了一声:“我听出来了,那个利用你的人是我。”
她漾出讨好的笑容:“夫君当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替你说了很多好话,说你没有利用我,待我很好,说了很多很多,才让师叔抛下成见。”
他笑着凝视她:“这么说,在你师叔心目中,我现在是个好夫君了?”
她认真、诚恳又乖顺地点头。
盛隆和笑得愈发亲近,亲了亲她的唇角:“听见娘子这样为我辩白,真是让我甚感欢喜,有劳娘子了。”
觅瑜展露欢颜,娇声应道:“不麻烦。”
“就是……”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变小,“师叔询问我,既然你对我这么好,为何还会让我小产——我不是在责问你,我、我的意思是——”
她低下头,手掌轻轻抚上小腹,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愁思,轻声道:“原来,娘亲真的来过清白观,寻找真相,只是并没有找到……”
“我也……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怀孕得那般无声无息……”
她小产是在六月,如果这个孩子还在,现在差不多快出生了,她和盛隆和的孩子……
盛隆和的笑容收敛了,沉默着,将掌心贴上她的手背。
“纱儿——”
“我不是非要知道原因。”觅瑜嘀咕着,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刻意打断他的话,“我就是不明白……不确定……”
“过去的事,我可以让它过去,不再去想,不再去提,可——如果我们一直不知道原因,又怎么确保在今后不会——重蹈覆辙呢?”
“我现在不再服药,夫君也不再避孕,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孩子就会回来,可是——万一它又悄悄地来,我们谁都不知道,怎么办?”
她睁大眸子,看向盛隆和。
“夫君。”她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不安道,“你说,会不会它现在已经回来了?但是我们又没有发现,然后,它又准备离开——?”
“不会的。”盛隆和安抚地反握住她,“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纱儿,你相信我。这些时日以来,我们一直都很注意,不是吗?”
“我知道,”她惶然道,“我也想要相信,可是我怕——”
害怕她又一次无声无息地怀孕,害怕她又一次诊不出来,害怕她又一次失去孩子——
盛隆和闭了闭眼。
他的神情有些痛苦,身体亦略为紧绷,但握着她的手却始终松弛,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他不想伤着她,哪怕只是用一点力。
他睁开双目,看向她,含着满满的关切与忧心,道:“答应我,不要再胡思乱想,好吗?”
“我知道你的不安,纱儿。发生了这样的事,的确很难再信任他人,但至少,你要相信你自己。”
觅瑜不愿意看到他为她忧心的模样,她想要点头,应下他的话,可她迟迟答应不上来,因为在小产一事里,最愚蠢的人就是她自己,叫她怎么相信?
看见她的反应,盛隆和露出苦涩的微笑。
“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你来说有些强人所难。”他低声叹道,“但我又该怎么说呢?又能怎么做呢?”
“你小产时,看着昏迷不省的你,我曾在心里发誓,若老天有什么报应,便冲着我一人来,不要伤害我的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