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笑:“纱儿不想去么?”
她欣喜不已,连声道:“想去,自然想去。”
时下风俗,女子在出嫁后,除了新婚三日回门之外,只有逢年过节时,方可回娘家一探。
觅瑜身为太子妃,需要遵守的规矩更多,每月里能和娘亲见上两面,已是知足,不奢求更多。
一个月前,她的爹爹从沽州办完差事回来,她央着盛瞻和陪她回娘家一见,都被她爹爹警告不可再行任性,往后要安心待在东宫,侍奉夫君。
此时听闻这一消息,她焉能不心生欢喜?
当下站起身,舒展笑颜道:“瞻郎且稍候片刻,纱儿去换身衣服,很快回来。”
盛瞻和含笑回应:“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觅瑜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出宫的服饰。
盛瞻和体量她的思亲之心,早早命人备好马车,等她一回来就带着她上了车,去往赵府。
对于他们的到来,赵得援和祝晴都十分惊喜。
祝晴尤其喜出望外,拉着觅瑜直往里走,被赵得援咳嗽提醒,才想起女儿已经嫁为人妇,比起陪伴爹娘,她更应该待在夫君的身边。
不过盛瞻和不在意,表示:“纱儿许久不曾见岳父岳母,颇为想念,多陪陪岳母也好。”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自己也有事情:“不知岳父可否借一步谈话?瞻和有事要与岳父相商。”
赵得援自然点头应可。
就这样,翁婿俩去了书房,留下母女二人在堂屋布置晚膳。
觅瑜有些悻悻,手指缠绕着缀在胸前的细辫,轻哼:“我说呢,怎么忽然想到要带我回娘家,原来是为了找爹爹……”
祝晴看得开:“你管人家那么多做什么?能回来就好。”
“前头颜侍郎家的女儿,你还记得吧?她随夫君去任上,整整三年不能回长安,更不要提探望爹娘。你现在能隔两个月回娘家一趟,已经很难得了。”
“再说,你的夫君不是寻常人,是东宫太子,整天日理万机的,能没事陪你回家看望爹娘?想想都知道是有正经事。”
“你今日能有此一行,还是他以公济私,特别照顾了你。你应该感谢人家,而不是在这里抱怨。”
“我知道。”觅瑜嘟唇,“可他想要找爹爹就找,为什么不和我说明白呢?搞得他像是特意为我这么做的一样……”
祝晴摇头,伸指一点她的额角:“他就是特意为你这么做的,要不然他大可自己上门来,何必带着你?”
“娘算是发现了,自从你嫁了人,就被宠得越发娇纵,你爹还巴望着太子殿下管一管你,依我看呐,难。”
第53章
闻言, 觅瑜有些心虚。
回想她嫁给盛瞻和后的种种,好像是被宠得越来越娇气了,但、但这只能说明他喜欢她, 不能说明她不听话, 因为她一向很乖……
她垂下眸, 小声道:“娘这话说得,好像女儿有多么不听话一样……”
祝晴道:“你就是不听话,月初我让你断了冰饮,不许碰冷的, 你有没有照做?”
觅瑜乖巧点头:“照做了,殿下一直记得娘的叮嘱,不允许女儿多喝一碗梅子汤。”
祝晴敏锐地抓住她话中的关键词:“多喝?看来你还是在喝。”
她辩解:“就一碗……而且女儿也是这两天才开始喝的, 刚出信期那会儿, 女儿一点冷的都没碰。”
祝晴拧眉:“一碗也不行, 你是大夫,不知道调理身体至少要三个月?半个月不碰冷的算什么调理?”
觅瑜赔着笑, 挽过祝晴的胳膊,撒娇:“娘——”
祝晴不买账:“喊祖母也不行。你可真是能耐,月初时疼成那样,现在还敢生冷不忌, 等会儿娘必须找殿下好生说道说道。”
“还有太子殿下,也真是你的好夫君, 这种事都能纵着你, 我看你哪天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给你摘下来。”
觅瑜乖巧笑道:“这不是娘一心期望的么?让女儿嫁一个疼人的夫君。”
说罢, 又转移话题:“说起来,怎么不见哥哥?他还没有下值吗?”
祝晴知道她在转移话题, 但还是顺着她的意回答了:“按理应该下了,不过最近一段时日,你哥一直回来得比较晚,也不知道在外头有什么事。”
她好奇:“哥哥会有什么事?”
提及长子,祝晴板着的脸孔总算浮起一丝笑意,压低了声音,同她道:“娘怀疑,你哥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觅瑜先是惊讶,继而想起晏妩娴,便是一喜,询问道:“真的吗?娘怎么确定?”
祝晴低笑:“娘前头看见你哥腰间的荷包换了一个款式,那针脚差劲的,一定不是从外头买来的,大约是哪家不擅女红的姑娘送的。”
她边说边轻抚胸口,舒气喟叹:“真是不容易,你哥长这么大,总算要铁树开花了。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这么有眼光,看中了你哥。”
觅瑜回想着晏妩娴的女红,好像是不怎么样,能与娘亲的说辞对上,当下愈发欢喜。
虽说不管她哥哥喜欢谁,想要跟谁在一起,她都会乐见其成,但人选是晏妩娴更好,她自然希望她的哥哥和她的好姐姐能成为一对。
而且这样一算,她还是他们的媒人呢。
真是没有想到……
赵寻琅回府时,看到的就是他娘亲满脸“吾儿长成”的笑容。
“哎呀,琅儿回来啦?这天都要黑了,怎么才回来?可是镇抚司最近事忙,所以下值得晚了?”
他一愣,稍显不自在地握拳咳了咳,含糊道:“……孩儿是有一些要事。”
又把目光转向一旁的觅瑜:“妹妹怎么来了?是太子殿下带妹妹来的吗?”
祝晴依然笑容满面:“你妹妹自然是跟着太子殿下一道过来的。至于你么……”
她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眼,噗嗤一笑,一挥手绢:“算了,娘不说了,给你留点面子。娘去给你们准备晚膳,纱儿难得回家一趟,可有什么想吃的?”
意味深长的笑容和话语,令赵寻琅有些招架不住,趁着祝晴去厨房督管的功夫,他询问觅瑜:“发生什么事了?娘的神情怎么这般古怪?”
觅瑜莞尔,往他腰间一瞥,果见上面挂着一枚崭新的荷包,布料名贵,针脚朴实,与晏妩娴曾经绣过的黄鹂斗法图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抿嘴一笑:“娘的神情为何古怪,哥哥不知其中原因么?”
赵寻琅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会知道?”
觅瑜没有说话,只把目光往他的荷包上瞧。
注意到她的视线,赵寻琅的神色浮现出几分局促,旋即强压为镇定,干咳一声,道:“行了,我现在知道了……”
“娘也真是,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不问你在东宫过得如何,太子殿下对你好不好,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娘是关心哥哥,才会和我说这些,同样的,妹妹也关心哥哥,才会听娘说这些。”
觅瑜含着笑,凑近兄长,小声询问,“哥哥同我说实话,这荷包是哪家姑娘送的?可是长安府尹家的晏大姑娘?”
赵寻琅侧身避开一步,掩去不自然的口吻,淡淡道:“……知道还问。”
确定了她哥哥喜欢的姑娘果真是晏妩娴,觅瑜笑得愈发欢喜,双目流转着欣然的光芒,发自真心地替他们感到高兴。
“我关心哥哥嘛。再说,哥哥同娴姐姐的见面,还是我促成的,真要论起来,我还是你们二人的月老,自然得关心一下近况。”
“那你现在知道了?放心了?”
“嗯,知道了,也放心了。娴姐姐是个顶顶好的姑娘,哥哥可要珍惜人家。”
“用你多说。”
……
翁婿二人议事完毕,从书房里出来时,晚膳已经置备完毕。
众人分席入座,开始用膳。
觅瑜坐在盛瞻和的旁边,给他夹了一小块鱼肉:“这是娘亲最拿手的清蒸白鱼,瞻郎尝尝看,觉得味道怎么样。”
赵得援发出一记咳嗽,好似被什么东西呛住了。
祝晴乜他一眼,神色间有着嫌弃和警告。
赵寻琅抬目瞥她,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移开视线。
唯独盛瞻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应她的推荐尝了一口,评价:“滋味鲜美,色香俱佳。岳母厨艺精湛,令人佩服。”
一次普普通通的互动,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觅瑜下意识的举止,想让盛瞻和品尝她娘亲的手艺。
没想到她的家人反应这般奇怪,令她也感到莫名起来,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话,有些迟疑地回顾先前的言行,思忖是否有哪里不妥。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不小心把夫妻间的亲密称呼说出了口,她应该唤他“殿下”,而非“瞻郎”的。
霎时,她的面色绯红一片,真切体会到了兄长在面对娘亲时的感受。
幸而祝晴见她不自在,贴心地打起了圆场:“不过湖中野味,粗陋手艺,登不得大雅之堂,殿下喜欢就好。”
赵得援也在妻子的眼色示意下接话:“正是,正是,殿下谬赞。说来……”
膳罢,众人略略聊了两句,盛瞻和便带着觅瑜告辞。
赵得援领着家人送行,临走前抽空把觅瑜拉到一边,小声询问。
“今回可又是你缠着太子殿下要来的?爹之前不是对你说过,不许任性妄为了吗?怎么还是任性!”
“爹,女儿没有。”觅瑜叫冤,“是殿下主动提出要带女儿过来的,且殿下今日来此,不是为了找爹爹商议要事吗?带女儿回家看望爹娘只是顺便。”
赵得援充满怀疑地审视:“爹怎么不信呢?”
“爹爹若不信,大可去问殿下,看看女儿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赵得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你当你爹傻?殿下这么宠你,爹去问他,还能得到什么答案?”
“你也是,别因为殿下宠你就得意忘形。爹爹在你出嫁前告诫你的那些话,你都忘了?”
“女儿没忘。”
“那你怎么在用膳的时候那般不成体统?幸好这是在家里,在场的只有我们几人,要是在宫宴上,你——你就悔去吧。”
提起先前之事,觅瑜的脸颊有些烧红,不自在感又涌了上来。
她羞赧垂目,小声辩解:“不过一声称呼,哪里算得上不成体统了……爹爹太保守了……”
赵得援拈须斜眼,老神在在地发出第二声哼:“为父保守,你在这里害羞个什么劲?还不是你自己也觉得这样子做不好。”
“哎呀,爹——”觅瑜顿足,呈现出娇娇小女儿情态,“女儿不和爹多说了,女儿和殿下还有事情,先行告辞,改日再来看望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