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隆和待在书房里, 表示要等兄长回来。
觅瑜也希望盛瞻和能回来,为此,她又号了一遍他的脉, 希望能从中发现点什么。
令她绝望的是, 她什么都没发现。
他的脉象稳妥不已, 与素日没什么两样,甚至没有中毒的迹象。
这太奇怪了,从她配置的解药来看,那枚箭头上的毒性不浅, 哪怕仅仅是擦破皮,也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损害,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是邹敬临医术高超, 及时解了毒吗?也不应该啊, 毒性解得再快、再干净, 也总会留下一丝痕迹。
还是因为他的臆症发了,以毒攻毒, 导致他体内的毒性消解了?
可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看见哪本医书里记载过,臆症会有这等作用……
她找不出他病发的原因,该怎么医治他, 让他尽快变回盛瞻和?
难道她只能这样干等着,等到他自行变回盛瞻和的那一天?其它的, 她什么也做不了?
怎么会这样?
她真是没用……
觅瑜陷入压抑的情绪中。
盛隆和看她一眼, 收回手,道:“怎么了?摆出这样一副天塌地陷的神情。发现我毒入肺腑, 药石罔效了?”
他的口吻无谓又漫不经心,与盛瞻和惯常的语气大相径庭。
从前在清白观时, 觅瑜只觉得他言语恣意,让人接不上话,别的没有什么。
然而现在,再次听到这种口吻,她……她很不习惯。
仿佛她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
他也的确是一个陌生人。
觅瑜闷闷不乐地在心里想着。
虽然盛瞻和多次和她说过,盛隆和喜欢她,但……都是骗人的。
盛瞻和不会拒绝她的接触,不管她是握着他的手,还是抚摸他的脸庞,他都会满足她,不会主动离开。
不像盛隆和,说收回手就收回手,不带一丝留恋。
他根本不喜欢她。
骗子。
盛瞻和是个骗子。
盛隆和也是骗子。
觅瑜抿着唇。
盛隆和打量着她的神色,再次开口:“我真的毒发了?”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一点担忧,很显然,他不这样觉得。
觅瑜努力提起精神,回答:“没有……殿下贵体安康,一切都好。”
“那就好。”盛隆和露出一个微笑,“不过,嫂嫂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开心?为什么?嫂嫂不愿意见到我吗?”
觅瑜又答了一声“没有”。
“我、我只是……”她心绪纷乱地颤动睫翼,“殿下,你莫要再唤我嫂嫂了。”
盛隆和有些不能理解:“为何?你嫁给了兄长,我自然该唤你一声嫂嫂。”
“还是说,”他倾身凑近她,轻笑道,“嫂嫂更喜欢我唤你的闺名?”
他的话语轻佻,举止轻狂,看起来暧昧又无礼,偏偏他的眼中不含任何情.色,只有无瑕的笑意,如太乙山巅终年不化的白雪,飘然出尘。
觅瑜怔怔地看着他。
身为盛隆和的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如果说盛瞻和居于云端,那么他就是流于江河湖海,随风无定。
他好像比不上盛瞻和分毫,又好像能与之平分秋色,甚至更胜一筹。
而到底哪一个他,才是真实的他?
觅瑜怔然不语。
看着她发呆的模样,盛隆和笑意更深,唤她:“瑜儿?”
觅瑜心中一颤。
她的脸颊有些发烫。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脸颊更烫了,简直怀疑有没有烧红。
她往后退去,与他拉开距离,略含慌乱地道:“这、不可,于礼不合——”
“哦。”盛隆和笑容不变,“看来我还是得叫你嫂嫂。”
“……”不,这个称呼她更不愿意,“殿下……称呼我觅瑜即可。”
盛隆和的笑容又深了一点:“你确定吗?”
觅瑜胡乱点头。
他含笑询问:“若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也算是嫂嫂的闺名?我这么称呼你,不算于礼不合?”
觅瑜答不上来。
如果她真是他的嫂嫂,那当然是不可以的,包括像现在这样共处一室,也不行,但他们又不是真的叔嫂。
他就算顶着奇王的名头,对外说他心慕她,别人也只会面色古怪,而不做出任何批判之举。
因为她就是他的妻子,他就是她的夫君。
偏偏他不知道。
她也不能同他说。
她只能垂着眸,避开他的目光,细声回话:“总之,你莫要叫我嫂嫂……”
“好。”盛隆和懒洋洋应声,回身坐正,“我听你的,不叫你嫂嫂。”
“……”又叫。
觅瑜决定转移话题,不在这方面纠缠,免得她越发觉得委屈和难过。
“说来,殿下是何时回到长安的?”她询问,想看看他会怎么回答,“殿下不是在太乙宫中清修吗?”
盛隆和道:“我收到了兄长寄来的一封信,所以决定回来看看。”
“信?”她带着点探究和好奇地询问,“什么信?”
他看她一眼:“我哥哥没有告诉你吗?”
她摇摇头。
他道:“那我也不能说,等他回来了,你自去问他吧。”
觅瑜:“……”
她有些艰难地继续询问:“那……殿下是何时回来的?”
盛隆和漫不经心地回答:“不久,今日上午才到,替咱们太子殿下办事,去刑部走了一趟,结果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殿下独自一人去的刑部?”
“嗯。”
“那……太子殿下去了何处?”
“长安府?还是大理寺?总之是去办他的事了。”
……
就这样一问一答,觅瑜总算有所了解,当他身为盛瞻和或者盛隆和时,是怎么处理两个身份的矛盾之处的。
答案很简单,臆想。
臆想不存在的事情或经过,让一切变得合理。
比如,从前往刑部查案到遭遇袭击,明明都是盛瞻和的经历,但在盛隆和的口中,却成了他的,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也变了。
如果仅仅听他的讲述,会发现一切逻辑都很通顺,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当觅瑜询问他在太乙宫中是如何清修的时,他也能有板有眼地讲出几件细节的事,听起来完全不像在胡编乱造。
如果不是知道真相,她都要以为,他们是真真正正的一对兄弟了。
她甚至问了一句:“殿下在见到太子殿下时,可曾注意他气色如何?”
得到他的如下回答:“还行吧,和从前一样,喜怒不形于色,就是看起来有点心事,好像在牵挂着什么人。”
说到这里,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笑了笑,看着她道:“想来那个人就是嫂嫂。听闻嫂嫂前些日子身体不适,不知近来可好些了?”
觅瑜也跟着勉强露出一个笑,答道:“尚好……没什么大碍。”
盛隆和道:“可我看,兄长很关心你,不像没有大碍的模样,你真的没事?”
他凝视着她的目光半含认真,有那么一瞬间,觅瑜还以为是盛瞻和在看她,心湖漾出一汪柔软,但很快,这股柔软就变成了酸涩。
“我真的没事。”她垂眸避开他的目光,再与他对视下去,她害怕自己会盈出眼泪。
“若他关心我……”她低声喃喃,“便早日回来看我吧……”
盛隆和似乎觉得她这话有些莫名其妙,道:“他自然会回来的。”
觅瑜默然暗想,他当然会回来,她也相信他会回来。
她只是希望他能回来得早一点,再早一点……
……
太子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宫里。
皇后匆忙赶来,查看情况。
彼时,觅瑜还在书房中,陪着盛隆和,等待他不知道何时回来的兄长,她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