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不了了,她要盛瞻和回来,要她的夫君回来,他不能就这么丢下她一人,这太残忍,太可怕了!
盛隆和抢先一步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进一步举动。
“你说什么?瞻郎?”他道,“这是你对我哥哥的称呼吗?你想我哥哥了?”
觅瑜的话音戛然而止。
……是她糊涂了,她不能这么直白地告诉他真相,他会受不了的,或许会真的发疯,从此不管是盛瞻和还是盛隆和都消失不见。
她不能告诉他,必须慢慢来,慢慢寻找医治之道……
可是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种折磨?因为她不知道珍惜吗?那她现在知道错了,老天爷能不能把她的夫君还回来?
她哽咽着,无声落下一滴泪。
第80章
滚烫的泪珠滴落到盛隆和的手背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的手好像颤抖了一下。
“瑜儿。”他发紧着声音唤她,“我——”
觅瑜茫然地抬起眸,在黑暗中描绘他模糊的轮廓:“殿下?”
又是一阵安静。
握住她的手掌紧了松, 松了紧, 似在进行一场天人交战。
最终, 盛隆和道:“我……我想说,睡在地上真的有点冷,我能不能借宿一晚你的半张床榻?放心,我绝对不会碰你。”
觅瑜一怔。
他想对她说的……只有这些吗?
她的迟疑似乎使盛隆和产生了误解, 他松开她的手,清咳一声,道:“这——这是意外, 刚才一时情急, 我看你好像要——倒了, 所以——”
失落如云雾漫开,笼罩在觅瑜的心头。
她低下头, 抬手抹了抹脸颊,拭去泪水,隐藏泪意,轻声道:“殿下不必多言, 瑜儿都明白……夜间寒凉,殿下在白日里受了伤, 的确不能再损贵体。”
她往后挪了挪身体, 给他腾出半张床榻:“请殿下安睡吧。”
说罢,她想起他的锦衾还铺在地上, 便欲下榻:“瑜儿替殿下铺床。”
盛隆和连忙阻止:“不必,这种琐事怎么能劳烦你?我自己来就好。”
觅瑜没有坚持, 由着他收起地上的锦衾,重新铺在原本的地方。
房间里没有点灯,一片黑暗,她视物有些艰难,只能依稀看见一道人影,但盛隆和好似不受影响,动作干脆利索,很快铺好了床榻。
她听着他窸窸窣窣的动静,一颗心逐渐安定下来,不再感到惶然不安,只剩下些隐隐约约的失落。
在盛隆和向她道叨扰、让她早点安歇时,她低低轻应一声,盖紧锦衾,蜷缩身子,面向着他所在的一侧,闭上双眼,重新奔赴黑暗的怀抱。
不知道是因为有他的陪伴,还是她的身体支撑到了极限,这一次,她终于能够入睡,就是睡得不怎么安稳。
她梦见她在与盛瞻和逛夜市,灯影重重下,他给她买了一盏水莲花,水盈盈的银丝莲花泛着流光,好看极了。
然而,当她接过时,莲花却一下子枯萎,变成片片飞灰,自她指尖飘走。
她惊慌失措地向盛瞻和求助,却发现他变成了盛隆和,带着一脸莫名的表情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仿佛与她素不相识。
她想叫住他,但是出不了声,想挽留他,但是抬不了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乌云聚拢而来,变成一团黑雾,包裹住她,拖她沉入窒息的泥淖。
她求救无门,浓重的绝望涌上心头。
忽然间,清风破开雾霭,明亮的月光洒落,照在她的身上。
她如沐仙辉,似被青云托举,飘飘然直上云霄,曼入蓬莱仙境。
……
天色蒙蒙亮时,觅瑜睁开双眼。
她做了半个晚上光怪陆离的梦境,又无梦安眠了半个晚上,此时醒来,颇有些恍然之感,既觉得疲惫,又带有一丝神清气爽。
等意识到她被身旁人抱在怀里时,更是心绪难言。
她不是第一次被他抱着,可他现在是盛隆和,照理不会做出如此越礼之举,为什么——
难道是习惯使然?因为他在身为盛瞻和时常常这么做,所以即使成为了盛隆和,他也会在睡梦中习惯性地抱住她?
这倒是帮了她……想来,她的梦境之所以会有后来的转变,就是因为他。
他就是那阵清风、那缕月光、那片青云,将她从绝望里救出,带给她希望。
觅瑜的心中流淌过一阵暖意。
她想了想,决定不惊醒盛隆和,重新闭上眼,假寐。
一来,她想让他多睡一会儿,他在昨日经历了几场兵荒马乱,又是受伤又是发病,还要照顾她,一定极为疲惫,需要好好休息。
二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们现在明面上的关系还是叔嫂,他在睡前信誓旦旦地说不碰她,结果醒来却发现把她抱在了怀里……他会怎么想?怎么做?而她又要怎么应对?
她想不出来,只能先这样拖着,实在不行,她就装还没有睡醒,等他自行醒来、自行下榻了,再悠悠转醒,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事情的发展和觅瑜料想得大差不差。
在窗外的鸟鸣声逐渐变热闹后,抱着她的人动了一动,似乎是醒了。
她放轻呼吸,努力摆出一副安然的神情,祈祷他不要发觉她在装睡。
令她感到庆幸的是,盛隆和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轻轻松开手,给她盖好有些滑落的锦衾,拨开她贴在脸颊上的发丝。
然而,与此同时,令她感到疑惑的是,他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的震惊。
哪怕他抱着和她同样的心思,不想吵醒她,决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总该露出一点行迹吧?比如身体一僵、动作一顿什么的。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的动作轻缓而流畅,无声无息,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身侧就已经空了——他下了榻。
为什么会这样?就算他如皇后所说,对她有意,喜欢她,也不该这般习以为常吧?好像他常常这么做一样。
的确,他是经常照顾她,可那是在他身为盛瞻和的时候,现在的他是盛隆和,怎么会没有半点改变?即使用他的身体还记得这一说法,也说不通啊。
难道他恢复记忆了?变回了盛瞻和?
这个念头一起,觅瑜的心跳立刻加速,变得激动起来。
她顾不得再装睡,睁开眼,披着薄软的锦衾坐起身,唤他:“瞻郎。”
帷帐外的人步伐一停。
他转过身,看向她:“……你醒了?”
她乖巧颔首,漾出一抹浅笑,道:“是,纱儿醒了。瞻郎,你——”
帐外人轻咳一声,打断她的话:“隆和并非兄长,嫂嫂莫要认错人。”
觅瑜笑容一顿:“……殿下?”
盛隆和又咳了一声,声音有些含混与不自在:“对。”
觅瑜不敢相信。
她的眸光晃动起来,像一泓无法平静的水面,连带着她整个人也有些摇晃,好不容易才想起要掀被下榻,被盛隆和阻止。
“你好好休息,别忘了邹敬临昨天的叮嘱。”
她不想听他的,他又不是她的夫君,凭什么管着她?
“瑜儿!”盛隆和的声音变得有些严厉。
觅瑜动作一僵,看向他。
金丝描绘的罗帐繁复绮丽,层叠光芒,她只能大概看清他的面容,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的身形倒是很清楚,颀长、挺拔,如竹如松。
她的眼前泛起一阵水雾。
明明是从前的身体,从前的脸庞,为什么……
“你……”她颤声开口,“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盛隆和安静了片刻。
“自然记得。”他道,“昨晚……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嫂嫂海涵。”
失礼?
海涵?
是他在对她说话吗?以小叔子的身份,对身为嫂嫂的她说话?
这、这太可笑了,太荒谬了。
觅瑜忍不住流下眼泪。
她屈膝抱住自己,埋首在双臂中,哽咽道:“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盛隆和往前迈出一步,似乎想要靠近她,但很快又停了下来,在沉默稍顷之后,应声离开了寝殿。
觅瑜的泪流得更凶,不明白他怎么能走得这么干脆,不带留恋。
他不是喜欢她吗?为什么看见她落泪,他不上前安慰?任由她伤心?
如果他在这时选择留下来,安慰她,那么,她一定不会再顾忌他的身份。夫妻也好,叔嫂也罢,她都是属于他的,不是吗?
可他却离开了。
离开得没有一丝犹豫。
骗子,都是骗子。
……
觅瑜没有哭泣多久,因为很快,她的侍女就出现在了房里,小心翼翼地近前,道:“太子妃,马上要到服药的时辰了,让奴婢们服侍太子妃洗漱吧?”
她不想理会,闷声道:“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不用再服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