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盛隆和微微皱眉,“你做噩梦了?”
觅瑜一呆,没想到他会追问。
一般来说,在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表示宽宏大度,不与她计较吗?
……也是,他不是盛瞻和,宽宏大度这几个字,与他沾不上边。
她干巴巴地回答:“……不算噩梦,就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梦。”
“是吗?”盛隆和似乎有点不相信。
他上前两步,坐到榻边,关切地打量着她,询问:“你最近睡得不好?”
言行之随意,让觅瑜感到一阵惊异,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他怎么能这么迅速地切换情绪,前一刻还在羞窘尴尬,后一刻就泰然自若呢?
她不解地询问:“殿下何出此言?”
盛隆和道:“我猜的。”
觅瑜:“……”
他笑了笑,道:“好吧,我同你说实话,我是看出来的。我觉得你的脸色不太好,恹恹的,像被暴雨打蔫的花骨朵。”
“……”真不知他这眼力是好还是不好。她这几天是没有睡好,但也没有这么夸张吧?她觉得自己气色还行啊,盛瞻和都没有察觉出异样。
觅瑜垂下眸,小声回答:“我……我这两天休息得尚可,多谢殿下关怀。”
“那你今天早上怎么哭了?”盛隆和道,“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我在睡梦中做了什么事,才会使你如此。”
觅瑜:“……”
他在刚才进来那会儿,表现出来的尴尬之情,都是假的吗?她的错觉吗?
为什么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就变回了平时的模样,悠游自在得没有一点局促?
第82章
觅瑜觉得,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盛隆和了。
虽然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懂过他,但……她还以为,他会与盛瞻和有什么相通之处, 毕竟再怎么性情迥异, 他们都是同一人, 差别应该大不到哪去。
哪知他竟是这般的……放任自流。
“殿下、殿下多虑了……”她磕磕绊绊地回答,“殿下……不曾对觅瑜做出过什么……越礼之举……”
盛隆和道:“那你早上为什么哭?”
觅瑜哑口无言。
她简直想要叹气,心想,怎么又是这个问题?他就不能放过这件事吗?她在当时就不该流下那些眼泪。
可惜悔之晚矣, 她只能补救道:“我、觅瑜在方才说了,是因为尚未清醒,迷迷糊糊之故, 情绪有些激动……不是真的伤心流泪。”
“倒是殿下。”她决定转守为攻, 先发制人, “为何一走了之?”
她微红了脸,含着羞意询问:“殿下既然以为、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无礼之事, 为何不留下来朝瑜儿赔罪,反而转身离开?”
“此等行径……难道不怕让瑜儿心凉吗?”
盛隆和果然干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道:“我——我那时不是不想留下来,是——我怕我留下来了, 反而更惹你伤心,毕竟是你先叫我离开的。”
“女儿家的气话, 殿下怎么能当真呢?”觅瑜表现出一副失望的神情。
她很少显露这般娇纵的态度, 但她实在不想被他追问为什么哭了,又在方才被皇后提点了一番, 便想着尝试一下,看看效果。
如果她朝他撒娇、同他亲近, 他会有什么反应?
盛隆和的反应是别开目光,不去看她。
可惜效果出来得快,消失得也快。
他只局促了片刻,就重新镇定下来,露出一个笑容,看向她道:“好,瑜儿这话,本王记住了。从今往后,瑜儿所有的话,我都反着听。瑜儿可满意?”
反将了觅瑜一军,让她讷讷无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最终,还是他的伤势给她解了围。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那上面缠着她昨天包扎的纱布。
她轻捧起他的手,道:“这药每隔六个时辰需更换一次,算算时间,现在已经差不多了,瑜儿给殿下换药吧?”
“好。”盛隆和也没跟她客气,含笑应道,“有劳瑜儿。”
两人来到明间,这里原本是盛瞻和品茗之所,觅瑜嫁进来后,便成了她的地方,专作读书配药之用。
她让盛隆和坐在桌边,解开他手上的纱布,观察伤口的愈合情况。
“怎么样?”盛隆和询问。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着他的脉,仔细号过一番,方舒了口气,微笑道:“殿下贵体安康,不曾有余毒留滞。”
盛隆和换上一副“果然如此”的口吻:“我就说不会有事的,你和母后还不信,一个比一个的忧虑愁闷,让我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真是。”
“殿下明明没有半点担心的模样……”
“哪里?我真的很担心。不过不是担心我自己,是担心你和母后,看你们两个的神色,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一个小伤口而已,用得着如此吗?”
觅瑜争辩:“才不是什么小伤口,伤了殿下的那枚箭矢上涂着霸道的毒药,一个不好,殿下就有可能——”
她没有再说下去,不想在他跟前说忌讳的话。
盛隆和却没有这份顾忌,含笑询问:“有可能什么?一命呜呼?”
她抿唇轻嗔:“殿下知道,还不挂心。”
“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没中毒。”他道,“自中箭后,从头到尾,我的神智都很清醒,没有半点迷糊的迹象,自然不会感到担心。”
觅瑜心道,清醒什么,明明昏迷了一场,醒来后变了一个人,让她想哭都没地方说理,只能默默把委屈往肚里咽。
幸好她在两年前与盛隆和相处过,要是让她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夫君,那可真是——她一定会崩溃的。
“殿下总是这般不上心自己的身体。”她一边半含抱怨地轻声说着,一边打开药箱,取出昨日配好的药粉,给他上药,“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若非如此,你怎么能两次救下本王?”盛隆和懒洋洋地回话,“你应该感谢本王,感谢我给你提供了施展医术的机会。”
“……强词夺理。”
“哟?你居然敢说我的不是了?不错,有进步,不再像当年那样扮鹌鹑了。太子妃的生活果然养尊处优,养得你胆子大了不少。”
“……”觅瑜不吭声了。
“瑜儿?”
她没有应,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给他上药包扎。
盛隆和也不再开口,明间里一时陷入寂静。
觅瑜有些不安,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因为她不理会他。
她强自镇定着包扎完毕,抬头看向他,想借着这个机会,观察他的神色。
没想到她一对上他的目光,他就朝她露出一个笑,笑意昭朗,如春日里吹拂过山谷的风,所到之处,绽开一片新芽嫩蕊。
她心中怦然一动,险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半晌,才回过神,收回目光,有些地局促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盛隆和含笑看着她,“就是在想,我们两个还真是有缘,当年是你救了我,现在还是你救了我。”
觅瑜微微地笑了笑,有些害羞,也有些挂心:“这可算不得什么有缘……我希望我们以后永远不要再有这种缘分。”
“好。”盛隆和道,“借瑜儿吉言。”
他的话里似乎含着一分宠溺,但仔细分辨,又只有笑意,觅瑜不敢确定,只能当做不存在,道:“说起来,前岁冬日,殿下是怎么受伤的?”
盛隆和道:“你不是很清楚吗?我是从高处失足,落进河里,摔伤、冻伤的。”
她道:“殿下的伤势确实来源于此,但是——殿下怎么会失足呢?这……不应该。”
他笑道:“为什么我不能失足?我虽然在太乙宫中清修,但不求仙问道,修炼秘法,不会御风而行,失足摔落不是很正常?”
回答得很有道理,但觅瑜还是轻咬着唇,有些犹豫地道:“瑜儿觉得……殿下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
“好罢。”盛隆和道,“我实话告诉你,我是因为被人追杀,才摔下山坡,掉进河里的。”
觅瑜悚然一惊:“什么?追杀?”
他点点头。
她着急得几乎要从桌边站起:“是谁想谋害殿下?”
“我不知道。”他摊了摊手。
她又是一惊:“不知道?殿下——殿下没有查出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他轻笑了一下,“这个说法有意思。瑜儿认为,追杀我的人是受人指使,专门前来谋害我的刺客?”
她不解:“不是吗?”这不就是“追杀”二字的含义?
盛隆和摇摇头:“不是。我和那个人交过手,给我的感觉和朝廷无关,不像是冲着我的身份来的,倒更像是被我无意间撞破了什么,想要杀人灭口。”
觅瑜愣住。
杀人灭口……这是她没有想过的方向。她还以为,是有人想谋害太子,争夺储君之位……
“殿下撞破了什么?”她询问。
盛隆和没有细说:“不过是太乙宫中的那点事,没什么好说的。”
觅瑜恍然。
难怪他那时要在清白观养伤,不愿意回太乙宫,她的娘亲、师叔和师祖还以为他是为了她才这么做,想多多和她相处,原来是为了避祸。
紧接着,她蹙起眉,忧心道:“殿下方才说,不知道那追杀之人的身份,可是代表——”
盛隆和颔首。
果然,那个追杀他的人至今没有被抓住。
觅瑜的一颗心越发悬起,眉也蹙得越发紧:“那殿下怎么敢回太乙宫?难道不怕那人再行谋害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