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瑜的确有些难过,但和他以为的不同,她只为公主觉得难过。
她轻声道:“那些人,他们太恶毒了……”
澜庄公主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凭什么要被奸人利用,丢了性命?
这还是一场无妄之灾,澜庄公主不曾得罪过谁,碍着谁的路,只不过那些人需要一名死者,一个发难的理由,于是她就被选中了,被杀害了。
这……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觅瑜的身子有些发冷。
她依偎进盛隆和的怀里:“我只要设身处地想一想,就觉得很害怕……孤身远嫁异乡,却被恶狼看中,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才能获得生机?”
盛隆和抱住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会让你流落到这种境地的。”
她轻应一声:“我知道,所以我才能在这里,和殿下谈论案情,可是……”
澜庄公主,那个被推出来联姻的可怜女子,却再也无法睁开眼了。
盛隆和轻抚上她的脸颊,安慰:“那些人若不是丧尽天良,也不会做下这种事情。所幸现在真相大白,他们一个也跑不了,父皇已经下旨问罪。”
“父皇准备怎么处理他们?”
“打入诏狱,待得拷问完毕,便全部抄家处死。”
“北越的那些人也处理了吗?”
“没有,他们会被遣送回北越,不过父皇已经修书一封,想来北越王看过之后,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觅瑜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接着询问:“澜庄对此可有什么异议?”
盛隆和沉吟:“怎么说呢,异议是肯定有的,但只是为了争取更多的利益,毕竟,那位公主本来就是被送过来联姻的。”
觅瑜明白了。
只要能发挥最大的价值,不管公主是死是活,澜庄都不会在意,甚至有需要的话,他们可以再送过来第二个公主。
假使公主运气好,没有遇上这桩事,将来的日子也未必能好过,因为她本就是一个牺牲品,不会有人在意她的命运。
一个娇花般的女子,就这样凋零了。
觅瑜默然。
半晌,她才把注意力转回到正事上,抬起头询问:“你方才说,公主的侍女打听清楚了殿下的行踪,这是怎么办到的?”窥伺天家踪迹可是大罪。
盛隆和道:“自然是金荣告诉她的。”
“至于金荣为什么会得知,第一,是因为他向我哥哥推荐了傀儡戏,有很大的把握,我哥哥会带着你去看。”
“这第二么,就是我哥哥没有刻意隐瞒踪迹,有心人不难打听。”
觅瑜一愣:“是他推荐的傀儡戏?”难怪盛瞻和会忽然提议,她还以为是他心血来潮,原来竟是踏入了别人的圈套。
盛隆和微笑:“是啊,没想到吧?我哥哥居然也会中这种计。”
觅瑜咬唇,心里有些不好受。
盛瞻和对这些表演素来不感兴趣,是特意带着她去的,想让她开心一点,长长眼界……是她,害他中了圈套,也间接害了澜庄公主……
见她浮现出几分自责的神色,盛隆和立即道:“其实就算你们那晚没去,澜庄公主也还是会被侍女骗出去的,只是一个借口而已,真假如何并不重要。”
的确,公主居于鸿胪寺,不清楚外界情况,自然是侍女说什么,就信什么。
公主遇害这一桩案子,与他们关联虽有,但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不过问题又来了,为了获得心上人的青睐,公主做汉人打扮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比照着她的装束来?是公主自己要求的吗?
还是侍女为了更加取信于公主,刻意这么做的?可是衣裙之类的还好说,公主佩戴在发间的那支海棠花步摇,几乎与她的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办到的?
第91章
盛隆和道:“这就要说回萧宗弼了。”
那个最初被害的北越使节?
觅瑜惊诧不解:“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没关系, 但你爹和你哥哥有。”他道,“因为你爹的插手,害得严词丰等人谋划不成, 他们遂记恨上了你爹。”
“同时, 也因为在你哥哥的管辖之下, 南镇抚司逐渐取代军器局,减了工部的油水,赵家便成了他们眼里的绊脚石。”
觅瑜心中一紧,焦急询问:“爹爹和哥哥他们怎么了?他们——”
“放心, 他们没有事。”他及时安抚,“严词丰通过金荣授意侍女,将澜庄公主打扮成你的模样, 为的便是拉你卷入这场是非, 进而牵连赵家。”
“可惜他们想得太浅了, 澜庄公主与你面貌迥异,身段不同, 纵是打扮成你的模样,也只会让人觉得眼熟,想不到你的身上,除了那支海棠花的步摇。”
她张张口:“那——”
“不过这也没用。”他像是知道她想要问什么, 抢在她询问之前答道,“因为在公主尸首被发现的当天, 那支步摇就被我哥哥取走了。”
觅瑜一怔。
盛瞻和取走了步摇?什么时候的事?案发当天……不就是她小产翌日吗?那一天, 她明明记得他都在寝殿里陪着她呀,寸步不离。
虽说如果较真的话, 她是有休息的时候,不能确保他一直陪着她, 但——他的神色在她睡去和醒来前后无二,没有半分变化,他竟能瞒得她这样紧?
盛隆和看着她,微笑道:“怎么,不相信我哥哥会这样做?”
她怔怔摇首:“我……只是没有想到……”
他道:“你想不到是正常的,他本来也没准备告诉你,如果不是晏颐祥的女儿多嘴,他连公主遇害一事都不会让你知道。”
她越发愣怔:“为何?”
他道:“没有为什么,你同这件事又没有关系,有什么必要让你知道?你那时身子又不好,少思少虑、不操心外事才是正理。”
觅瑜辩解:“可这桩案子不是普通的案子,它——它和那本——”
“和那本邪书中写的,有八分相似?”盛隆和接过她的话,“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哥哥正是顾虑到了这一点,才不告诉你?”
觅瑜咬唇不语。
她当然想过,早在得知案情的当天,她同盛瞻和闹的时候,她就想过。
盛瞻和顾虑得也的确没错,这桩案子带给她的打击太大了,让她几乎对人生产生了怀疑,如果不是盛隆和的突然出现,她恐怕到现在还没有走出来。
可——她就是不希望他瞒着她,并且瞒得严严实实,她察觉不出半点端倪,直到别人告诉她,她才知晓。
这让她感觉既挫败,又不安,好像他没有全然信任她,她亦不值得他全然信任,她愚蠢鲁钝,傻傻呆呆,他轻轻巧巧地就能骗过她。
“瑜儿?”盛隆和唤她,声音较轻,带着暖意。
又来了,他又用这种盛瞻和的口吻了,他到底是盛隆和,还是盛瞻和?他又在骗她吗?又在瞒着她吗?而她,又只能被他欺骗,不知道真相吗?
觅瑜压下眼底浮现的酸涩之意,离开他的怀抱,低着头,轻声道:“殿下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但是,我、我不希望这样……”
盛隆和没有松开手,依然环着她的腰,温言轻应:“嗯,我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专横独断,不讲道理。”
“你不要同他客气,下次他再这样我行我素,你就直接骂他,说讨厌他,不要理他,让他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她抬起眸,看向他,询问道:“可以吗?”
他含笑回视:“可以,我说的。他若不服气,你尽管让他来找我。”
觅瑜凝视着他。
他大大方方地接受她的凝视。
片刻,她认真点头,道:“殿下之言,瑜儿记住了,殿下……切莫忘记。”
他含着笑意,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郑重地做出承诺:“我不会忘记的。”
觅瑜莞尔。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般,不过两句话就被他哄好,可是没有办法,她真的好喜欢他,只要是他说的话,她都愿意当真。
说来也是令人感慨,她在嫁给他时,与他不过几面之缘,对这门亲事只有紧张,没有多大的欢喜,对他本人也是一样。
然而,不知不觉中,他就走进了她的心里,如春雨润物,悄然无声,等意识到时,这份感情已经生根发芽,绽放出娇妍的花朵。
觅瑜舒眉展颜,漾出一抹浅浅的笑影,重新倚入盛隆和的怀里。
“不过,殿下既然取走了步摇,娴姐姐又是怎么知道的?”还告诉了她,引发了后面一连串事。
“自然是因为长安府的人先行查验过尸首。”盛隆和搂住她,“我哥哥也是收到了晏颐祥的消息,才过去一探究竟的。”
她有些惊讶:“是晏大人最先发现不妥的?”
他摇摇头:“不是,晏颐祥只告知了公主遇害一事,是我哥哥考虑到汝南郡王被列为凶嫌,在案发当晚与你们遇见过,以防横生枝节,才过去看了看。”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也幸好他过去看了,要不然被人发现公主的装束问题,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风波。”
觅瑜点点头,表示明白。
她想了想,虽然知道接下来的话问了也白问,但还是问道:“殿下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果然,盛隆和道:“是我哥哥告诉我的。”神色自然,回答流畅,仿佛真有这么一遭事情。
她也表现得十足信了,道:“原来如此。”
又问他:“爹爹知道这桩事吗?当日,我拜托娴姐姐将步摇一事告诉爹爹,爹爹他……”
“赵大人知道了。”他带有一丝笑意地回答,“这可害惨了我,你爹爹以为我是我哥哥,在外面胡乱招蜂引蝶,才招惹来了这么一桩祸事。”
“偏偏这段时日你身子不好,赵大人不知想到了何处,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负心汉,虽然不敢明着摆脸色,暗地里却没少给我软钉子吃。”
“多亏了我不是我哥哥,要不然,以他那个性子,岂能忍受别人的不敬?”
“什么?”觅瑜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我爹他——”
“不过也说不准。”他打断她的话,“我哥哥这么喜欢你,想来会爱屋及乌,敬重你的父亲。”
“真的?”
“你可以回想一下,他从前对待令尊的态度,是否有礼有节。”
觅瑜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略略放了点心,盛瞻和在面对她的爹娘时,态度的确十分恭敬,更何况他现在是盛隆和,自然更加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就是没想到她的爹爹会这么大胆,她还以为,在爹爹心里,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已经成了泼出去的水,原来爹爹还是很心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