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东厢房,元和跟在方玧身后,便听得方玧低声吩咐。
“别露了马脚,打草惊蛇,抓人必定要人赃并获。”
“良娣放心,奴才都知道。”
元和拱了拱手,目送着方玧进了正屋,才直起身子,招手叫来了两个他手下的小太监。
入夜。
整个碧落斋里都灭了灯,陷入宁静之中。
唯有东厢房要时刻看着孩子,屋里还点着两支小蜡烛照明。
不过这昏黄的灯光,在寒夜里愈发催人发困,约么到子时,陈嬷嬷就困的开始不停打哈欠了。
刘氏给她倒了两杯茶喝着提神,也不管用。
见状,刘氏便贴心道,“不如你先睡一会儿吧,我眼下不困,你睡好了再换我,省的咱俩都守一宿,这也扛不住呢。”
“这不好吧,你下午还出去了一趟,没我睡得久呢。”陈氏有些不好意思。
刘氏忙摆手,“跟我还客气啥,咱俩日后还得相互照应着呢,我是真不困,你先睡吧。”
因为确实有些眼皮子打架,陈氏便没再客气,拢起毯子就去旁边小榻上歪着了。
而过了没多久,刘氏便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小榻边上,确定陈氏睡着后,立即就回到了二姑娘的小摇篮边上,将盖在二姑娘身上的被子掀掉了。
“姑娘你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我都卖身进宫里给人当乳娘了,可我那一双儿子还是不够吃用,我得要银子呐!”
刘氏似乎有些心虚不忍,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就站在摇篮边上看着里头睡着的孩子。
“你病了,有太医给你诊治,不愁没好药,我儿没你这样的好福气,你就当是行善积德了,你病几日,换我拿了银钱回去好给我儿看病。”
说着,刘氏便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抹眼角。
而在她没发现的地方,房梁上头,一块巴掌大的瓦片被人悄悄放了回去。
不多时,东厢房的门口就传来了动静。
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刘氏听到动静,愣了一瞬,赶忙就从板凳上起来,慌忙的把被子给孩子盖上。
但就在她的手还没离开摇篮的时候,元和就带着人冲进来了。
当即就是冷喝,“刘氏,你在干什么!”
心绪之故,刘氏被这一声冷喝,吓得浑身一激灵,但还是很快就磕磕巴巴的答话。
“奴婢,奴婢照看二姑娘呢,公公这是做什么,大半夜,闯进来,别,别吓着了姑娘。”
“哼,本公公得良娣吩咐,操持姑娘身边一切大小事宜,过来还要跟你禀报了?”元和一抬下颚,目光锐利,“倒是你,夜半掀了姑娘的被子,叫姑娘冻着,你是何居心!”
一听这话,刘氏顿时慌了神儿,忙就狡辩。
“公公做什么要这样冤枉人,我方才正给姑娘掖被角儿呢,哪里是掀被子,公公可不能给我身上泼脏水!”
“冤枉?有人看的一清二楚呢,还敢说冤枉,这话你到良娣面前去说吧!”元和抬手,“给我押走!”
立时,两个小太监就从后头蹿上前来,一左一右把刘氏给押走了。
这刘氏当然不从了,挣扎着大喊大叫起来,但她一个妇人,哪里力气打得过两个太监,还是被粗暴的拖了出去。
就这么大的动静,竟才把旁边小榻上睡着的陈氏给惊醒。
瞧见刘氏被元和带人拖走了,顿时吓得也赶忙起身追了出去。
不过这时候就见正屋的灯已经亮起来了,青容从屋里出来,到了东厢房,把二姑娘抱进了正屋。
而雁微也没闲着,这会子就直接往前院去请裴曜了,当然,梧桐苑太子妃那边,也是派了二等丫鬟红袖过去。
没多久,动静闹大,随着裴曜和太子妃的先后到场,后院里其他人也都跟着到了,这其中就包括何良娣。
“殿下,娘娘,这个奴婢妾身已经审问过了,她已经悉数招供,说设法让二姑娘染风寒,是何良娣授意她做的,作为报酬,何良娣给了她钱财,让她宫外的一双儿子吃穿看病。”
当着众人的面儿,方玧欠了欠身,冷声道。
其实来之前裴曜和太子妃都已经从传话奴才的口中,多少知道这边的情况了,所以此刻听完方玧的话后,更是都黑沉了脸。
尤其是裴曜,他此刻眸色阴冷的十分骇人,看向何良娣的一瞬似乎目光就要把人刺穿一般。
何良娣身子一颤,赶忙就跪下了。
“殿下明鉴,妾身断然没有做这样的事啊!”
末了便转头指着方玧怒喝。
“是你,你照顾不好二姑娘,又怕殿下责怪,所以便来陷害我,是不是!你和这个贱婢是一伙儿的,都是你们串通起来,颠倒黑白!”
“究竟是谁颠倒黑白,殿下此刻派人出宫去查一查这个刘氏家中是否多了一笔钱财,即可知晓!”
方玧毫不示弱的甩给她一个眼刀子,转身朝着裴曜道。
这时候,元和也站上前来,沉声补充。
“今日下午,刘氏悄悄离开碧落斋去了锦绣坊,见了锦绣坊的迎夏,回来后却谎称是去膳房讨点心,奴才禀报了良娣,良娣怀疑她有不轨之心,便命奴才严加盯防,奴才怕打草惊蛇,派了一人于房顶监视,发现这刘氏趁另一个乳母睡着后,掀开了二姑娘的被子,使二姑娘受冻,并言语中提到她也是迫不得已云云。”
说到此处,方玧又接过了话茬。
“殿下,那另一个乳母睡得太沉,显然有异,妾身已经请太医查过,这刘氏给她喝的茶水里,下了轻量的蒙汗药,刘氏说这药和法子都是迎夏交她的,妾身想,若是此刻去搜查,说不得还能在锦绣坊搜到此物。”
随着方玧的话一字一句说出来,跪在地上的何良娣,面色就一寸一寸的白了下去。
她蠕动着嘴唇还想说什么,就听得裴曜已经冷声开口。
“洪正,带人去搜。”
“殿下!”
何良娣抖着嗓子叫了一声,可对上裴曜黑沉的眸色,一瞬就瘫软了下去,浑身轻轻颤抖着,一个字也没再接着说出来。
不多时,洪正回来,果然带回了一包蒙汗药,正是在迎夏的箱笼里搜到的。
此刻刘氏已经完全慌神了,哭喊着不停往何良娣身上推卸责任,企图得到宽恕。
人证物证俱在,何良娣设计谋害二姑娘的事情,已然是辩无可辩。
裴曜本就被赈灾的事情烦扰的抽不开身,此刻更是完全没有了一丝耐心。
抓起手边的茶盏便狠狠砸向了何良娣,瓷片在她脚边碎裂,茶汤溅了她一身,何良娣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但紧跟着她听到的话,更是让她如坠冰窖。
“刘氏杖毙,何氏禁足锦绣坊,无诏不得出!”
第一百四十八章 踏脚石
众人都不太记得何良娣是怎么被强行拖出碧落斋的了。
因为裴曜周身气压低的骇人,谁也不敢抬头去看。
只听得乳母刘氏与何良娣交替不断的求饶声,一点一点在夜色中消失。
裴曜阴沉着脸,坐在主位上,目光冷若寒冰,薄唇紧抿,一言不发,细看便能瞧见他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眼下也是淡淡的乌青。
这些时候太忙,他一直没有休息好,今日又是刚躺下就被喊起来处理这样的内宅事务,自然是烦躁到了极点。
谁也不敢轻易有动作,生怕触了钉子,所以最后还是太子妃先开了口。
“殿下,此时夜深,您明日还要上朝呢,不如去臣妾那里歇息吧。”
旁边的杨侧妃这会子也适时开口,“何氏和罪奴已经被查出,想来二姑娘这里有方妹妹悉心照顾,应当无碍,殿下还得保重自己的身子呐。”
两人说罢,裴曜才重重呼出一口气,抬眸看向了方玧。
蹙眉道,“不挪动了,孤就在碧落斋歇一会儿吧。”
见状,太子妃也没意见,率先起了身。
“如此,殿下早些歇息吧,臣妾告退。”
“妾身告退。”
其余人也立马跟上太子妃的脚步,行礼离开。
等她们走后,方玧才给青容和雁微各自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分工,一个去重新倒茶,一个就忙把地上刚刚裴曜砸碎的茶盏给收拾了。
随后两个丫鬟才一道退了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屋里安静下来,方玧心中略略斟酌了片刻,才缓步行至裴曜身边,柔声道。
“殿下,妾身伺候您宽衣躺下吧。”
裴曜没说话,点了点头,起身进了内室,由着方玧帮他脱掉了外衫。
等两人都换上寝衣,拉下了围帐,方玧正预备剪灭烛灯,身后榻上就传来了裴曜低沉的声音。
“孤没想到有一个周氏的例子在,还有人敢对孩子出手。”
这话里的意思,方玧能理解几分。
迄今为止,东宫里唯一夭折的孩子就是太子妃肚里,被李皇后谋害小产的那个,外人如此,裴曜只觉得可恨,而东宫内的人也如此,那就不止是可恨,还有心寒了。
方玧敛了敛眸,轻声道,“其实何良娣也没想过要二姑娘的命,妾身猜测,她大约只是想要抚养二姑娘吧,只要妾身照顾不好孩子,她就有了机会。”
说到此处,方玧顿了顿,看裴曜一眼,才继续。
“况且,妾身觉得何良娣是想不出这样的计策的,上回大公子出事,虽手段差不多,但内里细节并未公布,而何良娣此次的筹划却和上回基本一致,恐怕...她是知道,且用了,周氏当初用过的法子。”
这番话其实就隐晦的暗指,当初周淑人对大公子下手时,何良娣也是知晓内情,并且参与过的。
方玧心里清楚,裴曜当时虽然没有一并处置何良娣,但他肯定知道何良娣有所参与。
如今她点破其实只是提醒的意思罢了。
告诉裴曜,看吧,你上回轻纵了她,她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又用同样的手法再害人。
倘若这次依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恐怕还会有下次。
虽然方玧知道,何家一日不倒,何良娣就不会倒,但至少眼下她需得让何良娣多吃些苦头。
反击的越厉害,她的威信才会树立的越稳,才能进一步站稳脚跟呐。
这宫里头,没有母家傍身,恩宠又太缥缈不定,想站起来,就不得不寻个高些的踏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