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这时候,裴曜的声音沉沉响起,就唤了她一声。
“怎么孤瞧着,何良娣面色不大好,莫非也受了毒害?”
何良娣身形微颤,立即就摆手,扯出一个笑来。
“多谢殿下关心,妾身无碍,只是被这桩事儿的背后真相吓着了。”
她心里有鬼,所以这会子强行扯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这时候,杨侧妃轻声开口道。
“难怪何妹妹被吓着,素日她与周淑人是最亲近的,这知人知面不知心,恐怕不晓得身边人有如此狠毒心肠吧。”
听着像是在为何氏开脱,可实则却是提醒裴曜,何氏平时和周淑人是穿一条裤子的,这件事儿幕后主使是周淑人,说不得何良娣也有份儿。
如此浅显的道理,轻易就听得出。
方玧眼看着何良娣面上血色又退几分,心中就笃定何氏必定也有参与。
她可是没有忘记刚刚对峙之时,何良娣是如何上蹿下跳的要给她扣屎盆子。
这时候要是不还礼,倒显得她太客气了。
于是也轻声开口。
“何良娣素来嫉恶如仇,方才误以为是妾身伤害了大公子时,着急忙慌的就要请娘娘罚妾身,这时候真相水落石出,想来也是后怕吧。”
究竟是嫉恶如仇,才急着想给方玧定罪,还是因为怕夜长梦多,所以想早早扣下罪名,让方玧万劫不复呢。
这里头的弯绕,如今哪还有看不明白的。
何良娣理亏心虚,这会子马上就摆手解释起来。
“方妹妹可别怪我,我一直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遇事儿急躁,失了分寸了,此刻想来也是惭愧,我哪里想到周氏竟如此歹毒呢,不仅害了你,还想让你替她背锅顶罪,实在太过险恶!”
她这么说,坐在上首的裴曜就开口道。
“周氏歹毒不假,你遇事浮躁的性子没改也不假,若不是太子妃明察秋毫,你刚刚那般言辞激烈,煽风点火,要是引得太子妃错断冤案,又是你的罪过。”
这番话出口,何良娣面上就愈发难看了。
赶忙起身。
“殿下恕罪,妾身回去一定好好修身养性,日后不敢再这般浮躁,还请殿下给妾身一个改过的机会。”
“这话你不该对孤说。”裴曜将目光看向方玧。
何良娣还不算笨到家,这时候哪有不理解呢。
忙就对着方玧行了个礼。
“还请方妹妹原谅姐姐我的冒失之举,我也是一时急躁了,刀子嘴豆腐心,妹妹切莫怪罪啊!”
这话简直是捏着鼻子说,可眼下却容不得她不低头。
只是何氏这歉道了,方玧的心里却痛快不起来。
因为她知道,裴曜这是不想追究何良娣的错处了,压着何良娣给她道个歉,算是对她的一种安抚。
毕竟何氏的父亲位居兵部侍郎,这个职位上的人,也算得举足轻重了。
道理方玧都明白,就是心里不悦。
倒不是觉得裴曜此举委屈了她,那还不至于,毕竟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裴曜能替她说两句话,没冤枉她就不错了,方玧不悦的是自己实在还不够分量,否则今日绝对是要把何良娣一起拉下来的。
心里想归想,面儿上该有的分寸也得拿捏着。
所谓见好就收便是这个道理。
故而这时候就安安静静的受了何氏的歉礼,没再追究旁的。
大约是她太乖巧的原因吧,裴曜心里终是有些过意不去,所以从梧桐苑散了以后,他就和方玧一道回了碧落斋。
也好,省的她还要去观刑。
不知道被罚杖毙的那个丫头这会子气绝了没有。
心里想着,方玧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冷血,不过这念头一闪出来,又忍不住想笑。
从方家到东宫,要是不冷血,她早该死了多次了。
“让太医看过了没有。”
裴曜的声音忽然响起,把方玧的思绪拉了回来。
闻言,方玧敛了敛眸子,才有所动作。
“太医来请过平安脉,说妾身的身体无碍,那药物只要停用,自然就会好。”方玧柔声回答,并倒了杯茶递过来,“殿下不必担心妾身,妾身好歹是大人了,身子再弱也比孩子强些,不知道大公子这么小的年纪受了这样的罪,身体怎么受得了。”
这话听着既显得她十分懂事体贴,又再度在裴曜面前提到了大公子遭的罪,愈发让他对周淑人的厌恶感加深了几分。
毕竟,裴曜不心疼她,却不会不心疼自己的亲儿子嘛。
既然是没办法动何良娣了,那就必须把周淑人给摁死了才行。
眼下周淑人肚子里揣着孩子,只要孩子没生下来,那就是她的保命符,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能给周氏喘息。
像周氏这般心计手段阴狠的女人,但凡是让她借着肚子又死灰复燃了,那第一个报复的,必定又是方玧。
果然,裴曜听完方玧这番话,原本刚有缓和的面色又冷了几分。
“孤一直知晓周氏心思深,但没想到她会如此恶毒,这样的女人,若非她腹中有无辜的孩子,本该一杯鸩酒赐死。”
“人心隔肚皮,况且谁也不会想到她养着胎,还有心思筹划这些。”
方玧叹了口气,点到为止。
第七十八章 寒了心
裴曜在碧落斋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说来也是心里烦,没什么心情在后院里待着。
从碧落斋离开后往绛雪轩去了一趟,看了看大公子就回了前院。
待他走后,方玧才长呼一口气,坐回小榻上抬手揉了揉额角。
“良娣,您还好吗?”
青容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
“有惊无险,这回也算是给我的头一个教训了。”方玧有些疲惫。
之前其他的小打小闹她都没做数。
青容给她端来一杯茶,“奴婢也没想到这一个下药的事儿,能牵扯出这么多,周淑人实在太...”
此刻青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了。
“有一个周氏,往后就有第二个第三。”方玧抿了口茶,眸色平静下来,“这东宫里头永远不会缺想争斗的人。”
位置一共就那么多,裴曜的宠爱也就那么多,自己想要多得一些,想爬上高位,自然就要把旁人拉下来了。
此刻方玧都不能保证,自己日后会手上不沾一点血。
青容抿唇,“良娣,奴婢还是担心,这周淑人肚里一日有孩子,她一日就不会受到重罚,虽说殿下对她有杀心,但天长日久,难免淡忘。”
“那就还得寻个更稳妥的法子,最好能让太子对她腹中的孩子,都一并厌恶了。”方玧淡淡接话,眸中寒光熠熠,“我记得当初南巡的时候,周淑人每每侍寝有用玫瑰浓香的习惯,此事当时没深查,如今却是出手的机会了。”
周淑人腹中的孩子的确是无辜的,可她何尝不是无辜呢?
这回周氏下手,可是想要她的命了。
方玧敛眸,心中默默。
若是她足够狠心,大可直接暗中下手把周淑人和孩子一起杀了,一尸两命,永绝后患。
现在周淑人失势,正是好下手的机会。
不过方玧见了裴曜对谋害子嗣之人的深恶痛绝,所以她不想冒这个险。
万一失手,就是报仇不成还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奴婢记得,当时没有深查,如今想来,只要把这事儿给弄明白,估么殿下是会愈发痛恶周氏!”青容一时来了精神。
因为当初主仆两人推测之中,周淑人用的那个玫瑰香约么就是合欢香之类的东西。
裴曜身为太子,被女人在自己身上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可想其心里会多恶心厌恶。
“暗里去查,不要惊动别处。”方玧颔首。
青容应声,立即就去了。
她这里是稳定下来,有心思做旁的事情,来一个全面反击了,别处却不大安宁。
锦绣坊里,何良娣回来就吓得腿软坐在了榻上,身上止不住的冒冷汗。
“怎么办呀,周氏被抓,她会不会供出我来?这个周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什么万全之策,竟是一开始就在方氏身上失手了,现在活生生把自己给赔进去了,说不得还要连累我!”
盼春和迎夏两个丫鬟也是面色不好看。
“方良娣实在太狡猾了,她恐怕早就察觉有异样,却一直隐忍不发,等到最后再发作,叫咱们全盘皆输,到底是周淑人太轻敌了!”迎夏愤愤道。
她这一说,何良娣的神色就更难看了。
扯着手里帕子,艰难道。
“我这回算是把方氏给得罪死了,她那副模样,分明是知道我也参与了此事,往后还不知道她要怎么报复我,殿下刚刚同她回去了,她不会在殿下面前吹耳边风,让殿下也将我一并罚了吧?”
看她状态实在不大好,盼春忙柔声劝慰。
“怎么会呢,今日在梧桐苑里的时候,殿下就并未真的对您做什么,想必是不会再寻您的错处了,周淑人被罚,那是她罪证确凿,您这里可是什么都没出手,只是知晓内情罢了,您不说,旁人不说,殿下不会再追究的。”
“周氏不会供出我么?”何良娣忙抓住她的手。
盼春赶忙肯定点头,“肯定不会的,她的命是不值钱,可她家里上上下下也是有几十口人呢,她怎么敢乱说话!”
一旁的迎夏也是赶忙附和肯定。
两人一顿劝,才算是把何良娣的情绪给稳定住了。
但其实说到底,这主仆三个心里都没底,眼下都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这也就导致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何良娣都怂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