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是知道她弟弟被打,收拾完林贵妃赶着来安慰她。
一次是月下与她交谈,诉说了过往。
再有一次,便是今日。
告诉了她后宫的艰难,可也不愿就此放开自己的手。
这一回回的,每一次都是皇帝在近一步,而她总是徘徊着,不肯往前。
要么无法回应,要么有所顾忌。
越想越是难受,心里的那个疙瘩越是解不开。
这气是左叹一声,右叹一声的,都快把在她身后伺候着的夏安给愁坏了。
而杜嬷嬷撞见的就是这一幕。
从侧后方看,现在的林常在,与当年的贤妃娘娘有何不同?
难不成这宫里头真是容不下一点情爱所在吗?
稍稍有些情谊在的女子,最终都会为情所困,从而香消玉殒吗?
思绪被过往的许多回忆给打断了,片刻后。
想了想,还是目露坚定的走了上去,对着林晚意便行礼说道。
“奴婢见过小主。”
“杜嬷嬷怎么过来了?”
林晚意被她这一打断,才从自己的愁思中缓了出来。
“二皇子大约是起早了,眼下困得又睡过去了,奴婢手里有件东西,想来想去,还是打算给林小主看看的好。”
东西?
林晚意甚为好奇。
可见她迟迟未动,便起身对着夏安说道。
“你守在院子外面吧,杜嬷嬷随我进去说话。”
“是。”
二人走进内屋后,夏安将门给掩了起来。
又自觉的退到廊下,如此便听不到里头说话了。
林晚意坐在圆凳之上,静静地看着杜嬷嬷。
而后杜嬷嬷才似决定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拿出了一方丝绢。
这丝绢比寻常的手帕要大上些,材质一看就是上等的浮光锦。
林晚意接过来一看,才发现上面绣的是一副山水画。
而那幅画,似乎与皇帝当时为她画的那一副略有相似。
只不过一个要更坚毅恢弘些,一个要更婉约灵秀些。
林晚意心中一咯噔。
这不会是许皇后的旧物吧?
杜嬷嬷拿这东西给她,莫不是想提醒她自己不过是个替代品?
一下子情绪就慌乱了起来。
都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可还没等林晚意想清楚这些,那杜嬷嬷已经开口了。
“奴婢曾经是伺候贤妃娘娘的乳娘,自皇上出生以来,便被贤妃娘娘派去照料当时还是大皇子的皇上了,至今已有二十多载。”
这事,林晚意早些时候就知道了。
皇帝曾断断续续的与她说过几句。
可这些陈年往事,与这帕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晚意不解。
但还是耐着性子的听杜嬷嬷继续说道。
“这方丝绢,便是贤妃娘娘的旧物。当年若不是还未绣好,只怕已经随着贤妃娘娘的离世而一并埋入皇陵之中了。”
话音刚落,林晚意便拿起那帕子又细细的瞧。
果然,在一些山水的位置和配色上,看得出来是还未完工的。
于是便开口问道。
“所以贤妃娘娘也是擅于刺绣之人吗?”
“嗯,不仅仅是刺绣。”
提起贤妃娘娘,杜嬷嬷那一贯严肃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顺着回忆便开始说道。
“贤妃娘娘,曾经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她蕙质兰心,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歌舞刺绣无一不精,当年老爷和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将她培养的十分好。奴婢以为贤妃娘娘会在民间寻一普通人家,择个清贵夫婿,顺遂的过往一生,却没想到先皇的一次东巡,却成了她人生最大的意外。”
“贤妃娘娘被先皇一眼就看中,当即被选送入宫。自那之后,仅三年的时间就从小小娘娘变成了独宠的贤妃娘娘。后宫之中无有人不嫉妒的,可她们嫉妒也没法子,因为先皇只对娘娘有情有义。”
“一开始,日子过得也舒心。虽说磕磕绊绊的难免会有,但先皇也总是维护着贤妃娘娘,直到皇上出生,一切就变了。”
杜嬷嬷一边说,眼神一边从柔和变得犀利起来。
“皇上,是先皇的长子。当年的皇后娘娘(如今的太后)入宫多年,只得两位公主,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皇子,自然是想要收在膝下做嫡子的,可怜贤妃娘娘自孩子出生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再加上皇后娘娘母族和天下朝臣的不断上谏,最后皇上还是被送到了她宫里头养着。”
“这一养便是许多年。”
“贤妃娘娘空有名声和先皇的宠爱,也没那个福气与之相守到老,因此在皇上年满五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她临终前拉着奴婢的手百般交代,万般嘱咐,要奴婢一定照看好皇上。”
“奴婢……奴婢自然是要誓死保护皇上的。”
这些陈年旧事,一股脑的从杜嬷嬷嘴里说了出来。
已有悠远之感,但同时却充满了遗憾。
原来,这去母留子的戏码,也不是只在她一人身上会出现。
哪怕是得宠如贤妃娘娘,也还是经历了这一遭。
难怪,皇帝自进宫之后,对她总有些不同。
大约,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贤妃娘娘曾经的无奈与挣扎吧。
哎……
第156章 傲骨铮铮
杜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而后平复了片刻的情绪,而后才缓缓继续说道。
“说来,先皇对贤妃娘娘的情谊也当真是厚重。贤妃娘娘去后,先皇也跟着病了,这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直到皇上八岁那年,实在是撑不住了,于是交代好这一切后,也跟着殡天了。”
“自那之后,皇上在世上就没有一个亲人了。太后娘娘对皇上严厉多余疼爱,前朝的大臣们又仗着自己的身份,总是对皇上的决策指手画脚。这样的前后夹击的日子过了许多年,直到许皇后进宫,与皇上大婚后,才有所缓和。”
林晚意静静地听着,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许皇后与曾经的贤妃娘娘很像,但她出生在国公之家,更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她才情双绝,统管后宫也十分出色,先是助皇上拿到了实政大权,而后又诞育了皇长子。”
“眼看皇上是苦尽甘来了,却不曾想,还是天不佑人。一场普普通通的风寒竟然带走了大皇子,而后许国公也病逝,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许皇后的身子一下就拖垮了,从此之后,长乐宫中的药味就从没断过,一直到许皇后去世。”
后面的这些事情,林晚意曾经听林贵妃提起过。
只是此刻听来,她却觉得有些太过巧合。
这许家在前朝后宫的根基一一被拔,也难怪会一蹶不振。
大约许皇后也是明白了其中的问题所在,为保家族能够不卷入这些纷争之中,才会有不许族中女子入宫选秀的临终遗言了吧。
真是唏嘘不已。
杜嬷嬷一边说,一边看着林晚意的脸色。
但见她还是那番泰然处之,心里头总算有了些许的安慰。
她,终究与贤妃娘娘和许皇后是不同的。
这女子的年少时候,过得太过顺遂也不见得是好事。
这撑不住打击,便是头一遭的麻烦。
贤妃娘娘与许皇后就是如此。
年少时候得尽了万千宠爱,可也养成了她们心性不够顽强的问题。
眼前的林常在却不一样。
明明都是病中之人,她却展露出一股不动声色的勃勃生机。
不张扬,不茂盛,却也从不自怜自艾,暗自凋零。
就……就好似冬日的腊梅一般,傲骨铮铮,不惧严寒。
就凭这一点,也足够让她下定决心来说今日这些话来。
于是收敛了情绪,杜嬷嬷继续说道。
“许皇后仙逝后,奴婢就看着皇上日渐冰冷起来。明明正值壮年,可后宫中却子嗣凋零,除了早些年就诞下的二皇子,三皇子和大公主外,竟再无嫔妃有孕,那起居注上十天半月的都不见皇上召幸一回后宫嫔妃。”
“直到兰妃娘娘和盈贵嫔娘娘都有孕,这宫里头才算是打破了过去几年的僵局。”
“可一切,在小主进宫之后就不同了。”
“您进宫之后,皇上再也没有召幸过其他的嫔妃,起初奴婢只是觉得大约是一时的兴趣,可现在看来,皇上是陷进去了。说句实在话,奴婢在皇上身边伺候了许多年,还从未见他对任何人任何物有过这般执念呢,可小主却好似一直在躲。”
作为一个帝王,最要紧的就是让人猜不透心思。
没有喜怒,没有专一,要雨露均沾,要泽被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