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救过我几回,恩情我也会还,仅此而已。”
这话听着像是在撇且关系,荣允笑了笑:“他未必是这么想的。”
林倾珞抬眸看他,显然,眼前这人将她和云琛的关系看做不一般了。
“其实你若是想走,我现在就能送你和离书,之后无论你是和谁在一起,都不会有人阻拦。”
林倾珞轻笑:“世子这是反悔了,怕我祸害王府,着急把我送走?”
荣允笑意渐渐没了下去:“我用曾经自己最厌恶的方式报复自己的母亲,不知不觉中,我也变得和她一样了。”
“你没有在报复她,你是在救她。”
荣允看着她,又听林倾珞道:“我知世子心善,不忍心王妃对我下杀手,亦不想王妃出事,说实话,这时候放我走,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可王妃知道你这么心善吗?她会领你的情吗?世子莫要忘了,一开始是她利用你,王府如今的局面,都是王妃的功劳。她荣华富贵稳坐高位,坐的是累累白骨,是你本该入你王府的女子,还有你姊妹的孩子的尸骨,你这时候不叫醒她,以后就会有千千万万个我。这些倒也次要,重要的是,你母妃想玷污王府的血脉,那是死罪。”
“你如果觉得以你一己之力能叫醒她,那我们回去就写和离书。自此一别两宽,倾珞谢世子成全。”
荣允神色讷讷:“你不会杀她是吗?”
“我从没想过杀她。”生不如死才是惩罚恶人的最大罪行,直接让她死可太便宜她了。
见林倾珞如此回答,荣允倒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云琛回了魏太傅的小院,略微传达了一下林倾珞的意思,靳兰汐也知道,林倾珞需要时间消化。时间也不早了,她也起身打算离开。
林安志应该也快下学了,再耽搁下去,也只是消磨时间。
等马车渐要离开山道的时候,跟在马车边上的孙妈妈忽然感觉到不对劲,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不远处一人骑着一马,不急不慢跟在了后面。
这路是下山唯一的路,有人倒也不奇怪,她匆匆看了一眼以后就收回了目光,可是随后,心又咯噔了一下,又转过头去。
那人带着斗笠,青天白日的,这身打扮属实不正常,再仔细一看,那人一边的袖子,扎在了腰上,显然是个独臂。
孙妈妈暗道不好,凑近马车就低声和靳兰汐道:“姨娘,身后有一男人骑马跟着。”
靳兰汐问:“一个人?”
“是的。”
靳兰汐没有当回事:“应该是子砚不放心我们独自下山,所以派人跟着的吧。”
跟了一路,都快离开山脚进入闹市了,那人若是怀有不轨之心,早就下手了。
见靳兰汐这样说,孙妈妈也放心了下来。不久,马车就到了林府。
那人的马车,一直跟在了后面,哪怕身处闹市,他也没有离开。
孙妈妈后面也没有和靳兰汐说这件事情,直到扶着靳兰汐下马车,后面坐在马背上的男人才利索的下马。
两方人隔了几丈远,人流在他们之间穿梭。靳兰汐本没有在意,可就是有那么一瞬间,似是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了一般,忽然抬起了头扫了过去。
大大的斗笠挡住了那人的脸,风带起了那人空荡荡的衣袖,高大的身形屹立在人群中,是那样的显眼。
靳兰汐看着他,然后见他缓缓抬起手,拿下了顶在头上的斗笠。
见到那张脸的一瞬间,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彼此眼中,似乎唯有彼此。
谁都没有上前,谁都没有靠近,二人隔着茫茫人海,对视轻笑了一下。
真好,人没事,她的噩梦中,有一人不会再出现了。
靳兰汐转过身,将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给忍了回去,然后匆忙迈上台阶。
林辞在门口矗立,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过了许久,才离开。
转眼又过了两日,晟王和东突厥前来和亲的公主马车离京城越来越近。
京城外一间破烂不堪的小屋内,昏暗的光线照射着浮动的尘埃,寥寥几柱光落在了杂乱的稻草上,落在一双满是纱布的腿上。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这个时候响起,紧接着,是开门的声音。
蒋信走在了前面,给林倾珞开路,屋内虽然杂乱,但多少还算干净,就是门窗被封死了,让屋子看起来像座牢房。
听到动静以后,躺在床上的人动了一下,睁开了困顿的双眼。
入眼,一身洁白华服的女子立在了床前,因为是背着光的,邓丘难以看清她的面容,但是光凭她那绰约的身影,便知道是个美人。
蒋信见人醒来了,两步走过来,就想将人给拉起来,林倾珞却道:“就让他躺着说话吧。”
借着光影,邓丘这才看清了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是何模样。
蛾眉螓首,肤如凝脂,而且,还是他认识的人。
邓丘挣扎着起身,问:“世子妃为何救我?”
“我不是救你,是救自己。”随后她又问,“可还记得蔡越?”
眼前之人,正是之前被孙芝荷买进王府的几人之一,都是伺候过孙芝荷的人,只是王爷归京在即,孙芝荷便将那几人送出城给杀了,只有这个邓丘侥幸逃过一劫,若不是林倾珞,这人怕也是要暴尸荒野了。
“自然记得。”邓丘垂眸道,“当初我们一行人之中,就属他容貌最好,后来听说……”
他笑了一下:“听说他被派去伺候世子妃您了,王妃想让他,给王府传宗接代。”
林倾珞轻笑。蒋信这时候上去,扬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回响,他怒道:“舌头若是不想要,我待会就给你割了。”
林倾珞道:“我便不绕弯子了,孙芝荷要杀你,我救你也不是出自好心,但我不杀人,所以,你愿不愿意赌一把,让孙芝荷付出应有的代价,我放你自由。”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邓丘顶着一张肿胀的脸,一脸苦笑。
林倾珞知道他不甘心,这样的人最容易变卦,防不胜防,不过她也没打算用诚心说服这样的人帮忙。
“你老家的妹妹似乎有了身孕,你若是年底赶回家,可能还能看到你小外甥。”
听到林倾珞的话,邓丘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你是不杀我,可是还有别人会杀我,王爷,甚至是孙芝荷,而且如果我给你指证,王爷怒及我妹妹怎么办,你还不如现在杀了我,我好死得干脆一点。”
林倾珞静静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在此刻泛着泠泠冷光。
“那便成全你吧。”说完,亦然转身。
哪知,身后的男人忽然暴起,连滚带爬地抓住林倾珞的衣袂:“帮帮帮!世子妃要小的做什么都行。”
林倾珞却没有应他,而是道:“忘记说了,哪怕你不指证孙芝荷,你和孙芝荷的关系也会被证实,王府又不是只有你这一双眼睛。只要你活着,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能清白。”
说完,抽出自己被抓住的衣袂,离开了。
蒋信在原地唾了一口唾沫到邓丘的身上:“给你机会了你不要,活该。”
回城的路上,林倾珞照常去景香楼,今日出门的借口就是买点心,自然不能就这样空手回去。
景香楼门口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林倾珞这次倒是没有和之前一样,亲自下马车去排队,而是叫下人直接去拿点心,马车停在了安静的角落里,静静等着人回来。
正坐在马车内等候,车子忽然轻晃了一下,紧接着车帘就被掀开了,一个人有恃无恐地走了进来。
林倾珞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云琛平稳地在马车内入座,与她面对面。
反应了一会,林倾珞立马做贼一样掀开帘子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见马车周围没人,她才回过头问云琛:“你怎么会出现在此?”
云琛神色算不上和善,林倾珞莫名有些心虚。
果不其然,男人开口:“我约你出来有事相商,为何拒绝见我?”
那日寒露寺之后,云琛就三番五次地想约她出来,可林倾珞都以身子不便为由,拒绝得很干脆。
林倾珞转过头,不看他:“你有事大可找我娘亲,她应该很喜欢见你。”
就这几天的功夫,她娘已经几次捎信,叫她好好和云琛相处,甚至有什么难处,可以向云琛寻求帮助。
林倾珞骨子里本就不想接触云琛,靳兰汐这样说,让她更是不想见云琛了。所以那次云琛说,已经找到那人,并且安顿好了以后,林倾珞便没有正经的回过他消息。
“林倾珞,我是豺狼虎豹吗,你这么不想见我?!”
林倾珞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云琛又道:“你不想知道他的消息?”
“不想。”林倾珞神情极为冷漠,“既然知道他无事,其他事情便不重要,反正以后也不会相见。”
云琛神色一愣,随后自嘲一笑,旋即岔开这个话题:“晟王的车架已经到了,明日入京,我知道你要做什么,邓丘之前呆过的花楼里面的老鸨我也已经控制了,我只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届时不管你和不和离,我都会让你在王府待不下去。”
这话恍一听是威胁,但是却听不出一丝威胁的意味,仿佛是纵容胡闹孩子无奈的妥协。
“知道了。”林倾珞低低开口,又道:“你是不是该下马车了?”
“我就不能再坐一会?”云琛眼睛看着她,一脸的笑意。
其实这些话叫人递个消息就足够了,但是他不想,本以为能将人约出来见个面,没想到她居然躲着他,真是叫人恼火,好不容易见到面了,又叫他走,更让他生气了。
可是现在,他早就没了对她阴阳怪气的勇气,那个口无遮拦的沐云琛,转性了。
“这马车是王府的马车,我是王府的人,你当然不适合坐在这里,叫人瞧见了误会。”
这话,说得真是大义凛然啊,一点偏私都没有。
第90章
“误会?”云琛被她的话气笑了,“林倾珞,你想和我划清界限也不用如此着急吧,刚利用完我,扭头就不认人,我沐云琛活了二十年,头一回被人这么讨厌。”
林倾珞低垂着眼,一时之间没有说话:“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面对你们的时候,自己像个笑话。”林倾珞道,“我知道云公子你的母亲和我的母亲感情甚笃,她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好是必然,但和我们没关系,我们之前就不相识,与陌生人无甚差别,我娘想叫我认你为兄长,她觉得我们的关系应该和她与沐姨一样胜似亲人,可我觉得不可能,所以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云琛眸子静静看着她,眼底翻涌的不知名的情绪,随后忽然笑了一下。
林倾珞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一时之间有些不敢对视,忽听他道:“我一直以为,我们算是朋友。我虽然瞒了你一些事情,但我从未伤害过你。马场上给你大氅的人是我,周勤途调戏你的时候出手阻拦的是我,你跌落悬崖垫在你身下的人也是我,我嘴上是说过一些不太好听的话,可我从未算计过你。”
林倾珞,你可以厌恶,痛恨假扮世子的章景,可你不能讨厌此刻的沐云琛。
云琛怔怔看着她,眼底闪过受伤的神色,随后起身,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林倾珞坐在马车内,心狠狠揪了一下。
她怎么变得,和刺猬一样了。
是夜。
萧管忙活了几日,终于得空,下山来给云琛看看伤势,如今伤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是以他那爱美的性子,疗养肯定不能马虎,留下疤肯定又要念叨他了。
云琛早就搬回了郊外的宅子。萧管刚一入门,沐白就迎了上来,一脸的苦大仇深。
萧管背着药箱,问:“怎么,家里死人了?”
沐白无声指了指院内的一座三层小阁楼,道:“主子一个人呆在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