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晋沉默许久,最后低声说道:“我再想想。”
宋老夫人笑了起来,不住地点头。
裴晋好像没有给她一个准话,实际上已经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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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映雪一直在家里头等着丈夫,等到傅嘉泽洗漱,一起吃了饭后,林映雪才迫不及待地说道,“裴掌事……”
“裴掌事应当是对岳母有些许情意。”
林映雪的眼睛瞪圆了,面露了纠结之色,且不说现在娘亲没有察觉到,就算是察觉到了,应当也不会选择再嫁。
毕竟裴晋与林怿是同朝为官,日后相见岂不是尴尬?
“她不是待字闺中的少女,现在是单立女户存在,也并无长辈约束她,她若是觉得老师好,那与老师走下去就好,若是觉得不喜老师,也没关系。”
傅嘉泽补充说道:“这事咱们做晚辈的,若是多说了两句岂不是尴尬?”
林映雪本来在贡院外心里就压着这事,听到傅嘉泽这般说,不由得说道:“你早就知道了?”
傅嘉泽把人抱住,在她的面腮着啄上一口,“早些时候就发现了,当时老师应该是歇了心思,现在来看,只怕还是又有些心思。”
只是傅嘉泽也好奇,到底是什么愿意,又让老师起了心思。
林映雪的眉几乎拧成了一团。
男子修长的手指扶平她的长眉。
傅嘉泽说道:“你不必这般发愁,倘若是这婚事成了,最发愁的应当是林老爷。”
林映雪想到了林怿可能的表情,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你也太促狭了一些。”
傅嘉泽亲了亲她柔软的面颊,眉目含笑,“林老爷铁青着脸,只能够咬牙送贺礼,岂不是有趣?”
林映雪笑过之后摇头,“其实只要是娘高兴就好,其他的事情我是没关系的。”
傅嘉泽抱着林映雪,心想着自己的这门亲事娶得好,许多人碍于面子或者是各种因素,在母亲想要再嫁的时候还得拦着,而他的妻子一心一意只希望岳母过得好。
“对了,一直问裴掌事和娘亲的事情,都忘了问你,你的文章如何?”
傅嘉泽点点头,语气要比在老师那里肯定的多,“我觉得当得魁首。”
“真的?!”林映雪又惊又喜。
她的眼宛若是盛了夜空之中的繁星,流光溢彩。
傅嘉泽用手拢了她的眼睫,把这一片繁星都纳在手心之中。
第082章 会试——头名
会试放榜前一天, 主考官礼部尚书把答卷捧好,送入到宫中。
正值一场倒春寒,天空飘着细雪籽, 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在养心殿外,礼部尚书见着傅斌就在冰天雪地里站着,一惊之后, 拱手说道:“傅公公。”
傅斌把那人的吃惊看在眼底,含笑说道:“路尚书, 这是来送答卷?”
“是。”路尚书答道。
傅斌把门打开, 迎接礼部尚书的是陈攀。
陈攀的个子瘦小, 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眯眯的,与傅斌的容貌相比, 他更符合人心中弄权的宦官形象。
陈攀的声音也比傅斌更为尖细, 此时他脸上满是笑容:“路尚书, 这边请。”
路尚书是好香的,他可以嗅得出, 以前养心殿的沉香不如今日里的厚重,像是龙涎又重了两分。
罗汉榻上成德帝正在掰核桃, 掰好了之后喂给贺兰汀,而贺兰汀因为礼部尚书的到来,从罗汉榻起身, “嫔妾这就出去。”
成德帝笑着把贺兰汀的手一拉,“爱妃就这般待着,外面霜寒露重。”
贺兰汀对着礼部尚书盈盈一拜,而后者连忙行礼:“见过宸妃娘娘。”
“路爱卿是来送答卷的?”成德帝说道。
陈攀把礼部尚书手中的答卷送到了成德帝面前。
成德帝低头看文章。
看完了头名的文章, 第一个反应是,这辞藻也太平了一些, 压根就不适合做头名。
贺兰汀见着成德帝皱眉,手拨杏仁,喂了一粒到成德帝的口中。
贺兰汀和成德帝的相处是,当成德帝心情舒畅的时候,她会使一些小性子,当成德帝心情不睦的时候,她则是对方舒缓情绪的解语花。
宫中一般女子是用凤阳花染指甲,而宸妃的心思很巧,是用了细碎的宝石碎片深浅不一地晕染在指甲上的。
在烛火下,宝石碎屑熠熠生辉,晃了成德帝的眼。
这般葱根一样的手指,居然给他拨杏仁,承德帝本来打算往后翻一番答卷,看看有没有更为心仪的答卷,此时没有了心思。
“行了,就按照这个公布出去。”成德帝想着,会试的成绩也不要紧,既然是诸位大人看过的,头名文章可能用词简朴了一些,文章还是好的,等到殿试才是大头,到时候自己若是觉得头名不好,再更换排名就是。
成德帝握住了贺兰汀的手,“夫人不必做这些,倒不如把这头名的封条拆开。这次春闱的会元也算是沾了宸妃娘娘的喜气。”
贺兰汀看着路尚书,只可惜对方低垂着头颅,完全看不出情绪来。
贺兰汀冲着帝王笑,然后拆开了封条。
丰城傅嘉泽五个字跃入眼帘。
她一时有些失神,脑中猛地浮现了风雪之中,傅嘉泽卓然而立的情形,凛冽的风扯着他的披风。
成德帝见着贺兰汀如此,凑过去说道:“这名字看着有些眼熟。”
贺兰汀想着那人宛若是她长大的玑儿,心中一痛,眼眶也难以自抑地发红。
帝王连忙搂着贺兰汀,轻声哄着说道:“怎么了?”
贺兰汀用手擦拭了眼泪,“这人嫔妾在白峰寺下是见过的,他与嫔妾夭亡的孩子有几分相似,当时见到了他,嫔妾就以为是见着了长大的玑儿。”
倘若没有路尚书在场,成德帝会哄着贺兰汀,说是会再有一个孩子,此时碍于有外人,成德帝只能够说道:“朕倒是要好好在殿试的时候瞧一瞧傅会元的风采,路尚书,你们所选的头名很好,文章很好。”
路尚书想着,之前帝王分明是对头名有不满的神色,只是因为宸妃娘娘的话,立即就不一样了。
路尚书口中说着是。
出了这事,帝王随意快速地拆了剩下的封条,告诉路尚书就按照他们几个考官商议出来的名次来公布,紧接着就打发路尚书离开。
路尚书抱着答卷的时候,敏锐察觉到了陈攀的情绪不好,刚开始他还没明白,等到见到了外面候着的傅斌,忽然明白了为何陈攀心情不好。
傅斌对着旁边的内侍吩咐了两句,然后对着路尚书说道:“路尚书,奴才送送您。”
傅斌还撑开了一把伞,阻挡雪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寒风已经把雪籽吹开,雪花成团落下。
“不敢不敢。”路尚书口中说着不敢,不过也知道傅斌为什么送自己。
等到往前走了几步,路尚书才对着傅斌轻声说道:“傅公公,这头名就是丰城傅嘉泽。”
这五个字立即就让傅斌笑了起来,他不住地说道,“好好好。”
路尚书侧过头,看着这位昔日里荣光无限的九千岁笑容真诚,此时他已经没有了权宦的模样,更像是一个长辈真心实意为孩子高兴。
路尚书也高兴名次没有改,傅嘉泽的文章确实是最和他的心意的,也浅浅笑了起来。
傅斌:“奴才今儿不出宫,这消息不用担心奴才散了出去。”
路尚书不在意这个,毕竟明天就要放榜了,“恭喜傅公公,头名的文章是我点的,他的文章很好。”
傅斌喜上眉梢,“他确实不错,成了亲也没有耽误做学问。”
路尚书想到了林怿来,毕竟昔日里要和自己竞争礼部尚书的林怿还是傅嘉泽的老丈人。
路尚书不让傅斌相送,而傅斌坚持把路尚书送了出去。
踩在雪地上,傅斌忍不住激动地用拂尘挥了挥,就算是陈攀在内服侍,他只能够在外,都无法坏了他的心情。
再说了,陈攀算什么?
陈攀的动作太急了,他傅斌是花了十几年才有今天的位置,这陈攀这么快就有了机会,但是能不能站稳还不好说。
以前傅斌多少提防这位陈攀,现在见着他如此急切,反而觉得不足为虑。
陈攀此时得宠像是水中月,镜中花,长久不了。
而屋内养心殿里,贺兰汀照例是宿了一夜,一直等到帝王去早朝,她才摆驾回玉棠宫。
陈攀等到无人的时候,就说道,“宸妃娘娘,昨个儿试卷的头名可是傅斌的外甥,在殿试之前娘娘要不要和万岁爷说说看那学子的不好……”
“闭嘴!”
贺兰汀反手一个耳光,打在陈攀脸上,呵斥说道:“陈攀,你好大的胆子,教本宫做事?”
陈攀立即跪下,不住给宸妃磕头,“娘娘,奴才不敢,奴才纯粹是因为那丰城学子是傅斌的外甥。奴才只是替娘娘考虑,若是这人再起来了,岂不是又压不住傅斌那奴才的气焰。”
贺兰汀当时的感伤不是假的,严玑之死是她心中最大的遗憾,倘若是再可以选择,她宁愿更早一些进宫,免得让自己的孩子和那个居心诡谲的老太太相处。
贺兰汀入宫到现在都没有怀孕,甚至还想过,是不是那个永宁侯府的老太太做了什么手脚。要不是老夫人已经是火灾里葬身,她非得让人鞭尸不可。
贺兰汀此时不去多想永宁侯老夫人,而是继续想着傅嘉泽,对方是傅斌的外甥,她确实想过要不要在殿试之前吹吹风,让对方的殿试排到最后。
但是陈攀一旦点破,贺兰汀反而放弃了这个想法,她见到了陈攀的急功近利就想到了自己,如果插手太多的政事,帝王或许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是朝臣呢?
而且说到底,傅嘉泽不过是毛头小子,背景单薄,自己这般没插手,说不定未来还可以利用这一分情。
贺兰汀想着,成德帝的身体康健,她又尚未怀孕,行事应该更谨慎一些。
贺兰汀说道:“少教本宫做事,陈攀,本宫自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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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上的雪下了一夜,到了清早,屋檐上、地面上已经是厚厚一层雪。
傅家的宅院早早就已经点了灯,院门打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碾在厚重的雪上,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响。
傅嘉泽对着紧张的林映雪说道,“不用那么紧张,会试没过,我也会选择外放。”
一夜没睡,林映雪的眼下是淡淡的青色,她昨个晚上想的太多了,一直到早晨才有困倦了起来,偏偏又要出门,脑子这会儿都有些嗡嗡的,反应略有些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