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我令下去,立即封锁鹤飞酒楼。”
衙役鱼贯而出,这里也夹了傅嘉泽所带的侍卫,也幸而是带上了侍卫,不然就会有人乘乱逃走。
同吴县的百姓们好奇地围着鹤飞楼看,新县令上任还当真是出了不少事,简将军入了同吴县,知府大人来了同吴县,现在居然还围堵了鹤飞楼。
锦衣卫出身的侍卫好用到了极点,直接把人制住了,还卸了四肢与下颌,防止人自杀。
鹤飞酒楼的所有人都被关押起来,在审问出来凶手的时候,大理寺卿周少劼踏入到了县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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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劼是隐藏了身份,微服私访到的同吴县。
这屠戮满门的案子,他还以为过来帮忙破案的,谁知道这就已经破了。
他翻看已经写好的卷宗,看着里面拷问出来的口供。
鹤飞酒楼的掌柜到小二,均是狄人,他们打听到甘家卖铁器,本来已经定了铁器,结果忽然之间甘家推了他们的订单。
又在这个时候听到甘甜儿说有事情要告知简将军,于是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屠了甘家满门。
周少劼合拢了卷宗,“甘家瞒下的铁矿可有找到?”
傅嘉泽摇头,“总归是可以找到的。耗费一些时日罢了。大人既然到了,我想去见一面甘家小姐。”
周少劼看过案卷,对那位幸存于世的甘家小姐有些同情。
案件并不复杂,只是牵扯的事情甚广,等到找出了铁矿之后,还需要进入京城,询问陛下圣意。
大祁之内的所有铁矿都应该为帝王所有,就算是甘家现在只剩下甘甜儿,甘家昧下铁矿之事,依然要被追究,所以此时的甘甜儿也与丫鬟、嬷嬷分开,等着帝王的发落。
“你去吧。”
当傅嘉泽踏入到女监时候,见到的就是面如死灰的甘甜儿。
之前在为了家里人奔走的时候,甘甜儿虽说消瘦,身上却有一股蓬勃燃烧的劲儿,现在却没了。
甘甜儿见着是傅嘉泽来了,眼皮子依然没抬,就这般坐在乱蓬蓬的稻草上。
傅嘉泽让人开了监狱大门,蹲下身子,与甘甜儿面对面。
“甘小姐不必自责不过自责,你难受是觉得连累了阖家上下,只是……鹤飞酒楼的事情是意外,就算是那一日,你在鹤飞酒楼什么都没有说,你家私昧铁矿之事也早晚会被我知晓。”
甘甜儿的眼珠子颤了一下,依然没有理会傅嘉泽。
傅嘉泽说道:“我为本届殿试状元,选择外放为县令,这县城自然是有所选择的,选择同吴就是因为这里靠近狄人,我一直怀疑狄人亡我大祁之心不死,会在本地做手脚,你家使用流放犯人的事情,我早晚可以查到,还有铁矿,一个铁矿实在是太大了,倘若是我发现并上报,你甘家只怕不止是满门抄斩,还要株连你外祖家中。”
“这样说,我倒还要感谢我自己当时的多嘴不成?”甘甜儿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语气讽刺,“傅县令想说什么,不如直言就是。”
“若是甘小姐能够活下来,你的那位奶嬷嬷等着你。卫嬷嬷托我给你带话,希望你好好活下来。”
甘甜儿摇头,“我对不住家里人,我不想活了。”
“若是你也死了,你家人就没人惦记了。”傅嘉泽淡淡说道,“能活下来每年给他们烧烧香不好吗?而且说到底,这事与你有干系,私自开采铁矿的是你的家人,他们斯人已逝,你作为家眷不必多想,而狄人才是杀他们的凶手。”
甘甜儿抿了抿唇,“那一日我若是不多舌,你当真可以查出来吗?”
傅嘉泽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道:“你的祖父应当是相信的,不然也不会提议让你作我的妾室。”
甘甜儿一怔,低低笑了起来,眼角还是泪水,“多谢你,我没想到,是你来开解我。”
“是你的奶嬷嬷拜托我来的。”傅嘉泽站起身,走出了监牢,“能活下来,就好好活下来吧。”
他过来这一趟也是卫嬷嬷不停地对他磕头,他想着甘甜儿既然还有可以活下来的希望,总应该活下来才对。
无论是周少劼还是陈如许,他们都觉得甘小姐是死路一条,但是傅嘉泽另有看法。
倘若是这件事再早上一些年,通敌两字太过于敏感,自然是毫无生路。
现在这个时机,帝王已经老了,行事又随心所欲,加上严玑之死,让他多了一点怜悯心,甘甜儿的全家已经死绝,甘甜儿作为女眷,应该是会活下来的。
他走出了监牢,此时侍卫飞奔而来,目光闪亮,“大人,甘家的那个铁矿发现了!”
第110章 升为同知
伴随着马匹的一声嘶鸣, 众人已经到了铁矿位置。
傅嘉泽利落地翻身下马。
周少劼下马之后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腰身,他因为常年在外,也有一手好骑术。
但是到底比不上傅嘉泽年轻, 这样一路骑过来,腰与腿都有些受不了。
最狼狈的当属陈知府了。
身为正四品的知府,养尊处优惯了, 他坐在马车里,被颠簸得面上带着青色, 下了马车之后, 被侍从扶着吐了一地的酸水, 折腾了半晌,这才走过来。
傅嘉泽走过陈知府, 到了后面扶着甘甜儿下马。
甘甜儿一身男装, 她形销骨立, 加上眼神如寒冰,倒是比先前更像男子了。
甘家的铁矿能够经营多年, 是因为这里的管理颇严,是认甘家人, 而不认他人的。
所以傅嘉泽提议让甘甜儿为首,入这铁矿,再由他的侍卫占据高地, 从而不伤一兵一卒,拿回这铁矿。
傅嘉泽自然不会让周少劼或者是陈如许来假扮甘甜儿的下属,他垂下眉目,当了甘甜儿的侍卫。
矿场修筑了围墙, 上面有甘家的侍卫站在高高的竹梯和木台上,是当做放哨的。
上面有让人胆战心惊的□□, 见着有人来,盔甲摩擦的声音响起,有人高声呵斥:“来者何人?”
甘甜儿往前一步,她本来就不畏生死,此时眉目淡然。
“我乃甘家大房长子甘兴宁。祖父身子不适,印鉴已经交给了我,还不速速开门。”
甘甜儿手中拿出一枚印鉴,高高举起让人看清楚她的面容和印鉴。
按道理甘兴宁从未来过这铁矿,又没有甘老太爷和两位老爷作陪,铁矿大门是不应该打开的,但是甘家的几人好几天没出现,甘甜儿不畏生死的目光淡然在管事眼中就是风轻云淡的底气,想了想,就让人开了大门。
矿场的大门打开,甘甜儿带着傅嘉泽的侍卫上前,等到入内之后,侍卫们迅速上了高台,不过是三两下就把高台上的人制住了。
周少劼看着傅嘉泽的侍卫,不由得傅斌对这位外甥的用心,留给傅嘉泽的只怕当年在锦衣卫之中也是一把好手。
招待甘甜儿入内的铁矿管事又惊又怒,“大公子,你这是何意?”
“我旁边的这位就是本地知县傅大人,后面还有魏林府知府陈大人,还有从京城来的大理寺卿周大人。”甘甜儿淡淡地说道,“官府的人已经知道了这铁矿了,管事,一切皆有大人们发落。这铁矿已经不再属于甘家。”
铁矿管事只是被利益熏了眼,只是想靠着铁矿牟利,又没想真的造反。
现在官府都已经知晓了,自然是露出了颓唐神色,看着周少劼、陈如许、傅嘉泽三人入内,跪了下来。
铁矿的管事跪下,其余的护卫等人,也皆由大人们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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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和衙役迅速接管了整个矿地,在内高声喊着,“所有人停止劳作,铁矿现被官府接管,所有人到校场集合。”
黝黑干瘦的劳工们听到了这句话,身子开始颤抖,他们迫不及待地丢下了手中的镐,或是丢下了背篓,在地上狂哭起来。
还有人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激动的劳工说道,“我们不用在这样劳作了,我们不用死了。”
那个干枯的头发花白的人身子一颤,这才意识到在说什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如果早几天就好了,要是早几天,他的儿子就不会死了。
众人相携离开了矿洞,按照衙役和侍卫的叮嘱,来到了校场。
等到了校场,众劳工不由得向几位大人这边行来。
衙役们大声呵斥:“不许靠近,退下!”
周少劼抬起手,示意衙役不必轰赶劳工。
“我乃大理寺卿周少劼,我身边这位是同吴县县令傅大人,傅县令发现了甘家的铁矿,从今以后,你们将不再此地继续劳作。”
周少劼完全没提到比傅嘉泽官职更高的陈如许。
陈知府也不介怀,毕竟他是亲手把这些人送入到甘家的手中,这件事往上报他自身都难保。
因为衙役的阻拦,众多劳工并没有上前,他们直接跪在几人面前,“青天大老爷啊,这里实在是太苦了。”
“是啊,多谢青天大老爷,救我等于水火之中。”
“呜呜呜,吴老六终于可以活下来了,要是青天老爷再晚来几天,他也要死了。”
“我想爹和娘,我想我的孩子……”
刚开始声音还杂乱,到了后来逐渐汇集成了一股,“多谢青天大老爷,救我等于水火之中。”
平日里他们被鞭打,就连声音都不敢大一点,现在终于可以摆脱这样无穷无尽挖矿的命运了。
周少劼揽住了傅嘉泽的臂膀把他坚定地往百姓前面推。
周少劼已经年过五十,他不需要这种赞誉,而傅嘉泽是状元郎,刚刚踏上官途。
他希望傅嘉泽能够从这种赞誉之中获得成就感,汲取向上的力量,明白当官是为了百姓做主。
周少劼是看好傅嘉泽的,他是裴晋弟子,有裴晋那般的能力和手段,又有傅斌这样的舅舅,给了他锦衣卫这样的暗器,周少劼要推着傅嘉泽往清官方向走。
傅嘉泽眼眶都有些的发热,毫不客气地说,这些枯瘦如柴的犯人们罪不至死,他们在暗无天日的铁矿里用生命为代价劳作,一直到傅嘉泽揭开了一层秘密,才能够摆脱这种永无天日的劳作,他们能够结束这样的日子。
此时被这些人叩拜,豪情在涌动,在同吴县所做的一切到底是有用的,造福了这些罪不至死的流放之徒。
甘甜儿也是心中触动,她虽然答应了傅嘉泽好好活着,但是觉得什么都触动不了自己,一直到见到了铁矿里枯瘦如柴、皮肤黝黑的劳工。
甘甜儿的眼眶刺痛,这群人衣衫褴褛,枯瘦如柴,因为她的祖父、父亲、伯父不把他们当做人,把他们的名字从世间上勾去,让他们在这里不分白天和黑夜的劳作。
甘甜儿头疼欲裂,只觉得如果可以,她宁愿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依然做她天真无忧的甘小姐。
陈如许看到枯瘦如柴的劳工们,就觉得胸口发闷,心中难受,在看到了甘甜儿的时候,气又顺了一些。
人总是这样,看到了更倒霉的人,就会觉得自己顺气了许多,而甘甜儿就是那个倒霉到极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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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了甘家暗地里的产业之后,接下来的事情也是繁多的。
周少劼与傅嘉泽两人整合所有的账目,清理甘家的产业,统计流放之人的情况。
等到这些全部完成,已经是过去了三日时间。
卫嬷嬷知道了一个好消息,甘家私卖的铁器多是锅与农耕器物,也并不卖给狄人,如此一来,她家小姐的罪过可能会更轻一些。
周少劼带着整整一车的账本、还有魏林府陈如许,以及罪女甘甜儿、还有从鹤飞酒楼抓住的一批人一起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