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魏清岚兴奋看着满身是血的温萦,露出邪恶微笑。“是你重伤我哥。”随即,她被自家侍卫打昏。
温萦、萧椯和郑祈都为之一怔。“我家小姐最擅说谎,金吾卫要是听了她的供词,我们都得死。”侍卫说。
“她是真的么?”郑祈突然问。两人都看过温萦,她蹲下身检视,魏清岚满手臂都是鱼鳞一般的伤疤,但脸是如假包换,并没有戴面具。
她立即取过郑祈手中的酒,兑了忆迷散给魏清岚灌下。转瞬,四人就被金吾卫重重包围,金吾卫长带着魏家侍女,手拿萧椯的冠带,目光森然看向他们。
第39章 :牢狱之灾
天色将明,小院里的房间寒若冰窖,窗户都是敞开着,冷风不断往里冒。
温萦每次有些犯瞌睡,就会被金吾卫毫不客气地拽醒。对方会再问她一次,昨晚发生了什么?
“凶手是否说过,多谢兄弟?”
“我当时没听清...”她哑着嗓子说,喉咙里感觉有很多痰,脑子也剧痛无比。
“当真?”金吾卫呵斥的声音,震得她耳膜都在痛。
外面有人来了,华丽服饰从窗户外一晃而过,另一边是锁链甲声,每一步路都铿锵有力,两边的人在走廊汇聚。“那个叫小缇的,抓着了么?”
“泅水跑了,还在湖面搜捕,平康坊那边也派人去查。”
“魏七郎的伤很重,可能会落下残疾...这件事必须要有人负责。”
“这里审问不大方便,还是得回去。放心,我们肯定会有交代。”
温萦心里微微发紧,也不晓得到金吾卫营地,会不会被脱衣搜身?转瞬,走廊深处传来消息,萧椯招供。
等金吾卫放她出房间,萧椯也正好被押出,他不复平时的光风霁月、温润端方的君子形象,情况看上去比她还糟糕许多,昨晚金吾卫重点是在审问他,嘴角是破的,右手背大块淤青,走路一瘸一拐的,但他仍咬着牙,挺直背。
她第一次感觉他是如此单薄,心好像是被什么拽捏住,拼命往深渊里拖。是她冲动了,思虑不周害了他。
“萧县令、萧县令...”温萦失神喃喃道,跟着走上去,在金吾卫的臂膀挥舞到脸前,郑祈阻拦下来,他衣服还冒着热气,手掌是滚烫的。萧椯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随他们离开。
回到郑府休息时,郑祈的家离香雪海并不远,他头一回觉得萧椯还算有些担当。魏七郎和魏清岚出事,必须要有人担责。
整个夜里,他都在担心“甄圆”说错话,金吾卫的监狱素有阎罗殿之称,哪里是她能呆的地方。更何况她还是女扮男装,要是被发现真身就是欺君之罪。幸好,萧椯主动承揽下。
“萧椯尚且有官身,他们不会动刑罢?”温萦心神不宁问,脸色苍白至极,自来到家里,一口热茶都未曾喝过。
“这次受伤的是魏家人。”郑祈不愿对她撒谎。
楚朝素来优待世家贵族,别说动用刑罚,就连请去大理寺问话也慎之又慎,须得证据确凿,请示过皇上,获得同意后才实施。但对寒门出身的官员,则没这么讲究,该打就打,该杀就杀。一个死了,还有千百个扑上来。
“但他向来得到尚书丞程桐之看重,或许下手会轻些,只要我们能尽快抓到小缇,就能救他出来。”郑祈安慰说。
把茶递到她破皮起壳的嘴前,情不自禁用温热的手掌抚摸她脸庞。她略微颤动,嘴角勉强笑了笑。周围的侍从识趣消失。偌大华丽的厅堂,炭火燃烧熊旺,只剩他们俩。
魏家侍卫是接近中午来的,换了一身低调素朴的服饰,他个子很高,颀长矫健,容貌虽比不得郑祈,但在寻常人中也算得上是好看的。他叫阿赢,是魏七郎的心腹。“公子醒来,肯定会想知道真相。”
“魏清岚怎么会和连环凶手勾结在一起?”温、郑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小姐第二次消失回来后,被公子叮嘱要盯着她。”阿赢说。
“二次?”郑祈再次震惊。
阿赢脸色微妙,但还是据实吐露:“两个月前,岚小姐到郊外瑶瀚堂诵经,曾在枫叶林消失一个时辰。
回府后,她性子就起了变化,不大爱和身边人说话,夜里开始会梦游。公子是她同母胞兄,对此有些担心。
前些天,我记得就是太学有个什么顾翰林死的那日,小姐又在香雪海消失,最后是在岸边找到她。
她一直盯着湖水里的自己发笑,不停得抚摸自己脸,回去后又变得爱亲近人,特别喜欢走动,凡有宴会都不落下。
昨天大司徒遭遇行刺,虽然是司空见惯的事,但多少有影响公子心情,他本不欲来热闹场所,但岚小姐已经过来,他不放心就跟着来了。”
“摸自己脸?”温萦眉头微蹙。“岚小姐是否同她姐姐魏皇后长得很像?”
“小人未曾见过魏皇后,也未曾听府里人有过此比较。”阿赢说。
随后听郑祈介绍说,温萦才知道魏清岚是庶女,非正室纪夫人所出,虽得父亲魏达谙疼爱,但在后院不敢与两位嫡出的姐姐争锋。长姐清逸嫁给英明神武、俊逸不凡的先帝秦祁,二姐清莜嫁给传闻中天下最美男子,出身亦极高贵的江夏公齐菡。而她,却被寒门出身的探花郎所拒,至今待字闺中。
“那魏清岚之前还出过什么事?”温萦问。
“她幼时生过一场重病,体弱不能受风,从未到宫里上过学,直到这两年身体转好,才逐渐活跃起来。”郑祈说。
阿赢感慨说:“因岚小姐常年卧病不出,公子说她性情有些偏激,好的时候对谁都和和气气,甚至会讨好身边侍女,打赏毫不手软,有求必应。差的时候,就爱试探身边人对她的忠心,一旦怀疑对方不是最在意她,就会找各种方式嫁祸诬陷,非得把人打个半死不活不可。”
“竟是如此...”温萦思忖说,心里一下子变得开阔,最后一点谜题也想通。
平康坊经过金吾卫的洗礼,楼阁冷清,一片萧瑟狼藉。李老娘颓然地指挥婢子打扫画舫,看到温萦等人出现,大为吃惊。
“你怎么还敢来?他们该抓的就是你!”李老娘刚骂出声,就被她身旁的郑祈、阿赢的气势所震住,声音渐弱,退回到一旁纱橱站着。
“萝萏在何处?”温萦好奇问,画舫里的门帘都是撩开的,一眼望穿,除了李老娘和两名婢子,再无别人。
“萏姐姐有事外出了。”婢子怯怯说。
“是么?”她淡笑问,捡起地上一只眼熟的绣绷看,阿赢开始毫不客气地翻箱倒柜。“你们!”李老娘惊呼道,随即他从提盒里翻出李萝萏的路引,上面一片空白,没有其他州县的章印。
“过去两月,她究竟在哪儿?”她见李老娘毫不知情,转而审问眼神闪烁的婢子。
随后,三人又马不停蹄赶往郊外,“你是说,李萝萏过去两月都伪装成魏清岚的模样?”郑祈转头惊讶说。
“应该是!”温萦骑在马上头晕眼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冬季寒风如刀子般从脸上刮过。“魏清岚的容貌同我在追捕令上看到过的绀珠画像极其相似。程家的人都说是绀珠长得像魏皇后,得罪了魏家。
但在魏家,却未有人拿魏清岚容貌同她姐姐做过比较。即便是她是庶女,这点也很不寻常。后院的人向来嘴闲,恭维也好,编排也好,总该会说上两句。唯一一种可能是,绝大部分人根本没有见过她...”
郑祈见她快骑晕过去,一把抓到自己身前。城门守卫帮忙拦下空马,快速开门放行。有许多百姓围着大门指指点点,好似出了什么奇怪的事。不过,他们现下也顾不得。
温萦稍微缓了缓,继续说:“魏清岚小时候那场病,不止对她身体,对她容貌也产生一定伤害,以至于她不愿去学堂,长年闭门不出,对身边侍女把控得厉害。直至三年前,她不知从何处听闻香雪海那场表演,知道有绀珠这个人,从而动了心思。”
“换脸?”郑祈只在话本里看过这种邪门法子。
“不,当时应该只是人皮面具。”温萦说。“真正的换脸,应该是最近才做到。两次经手的人不同,前一次是她的帮凶,而这一次应该是小缇。”
“那个小缇不是来报仇的?”阿赢摸不着头脑问。
“等找到李萝萏,就会真相大白。”温萦说。
三人在扶风县辖区内的贵族园林下马,这一片有大部分是魏家的产业。在魏达谙还没被认回魏家前,曾被其父秘密安排住在这里。后来,魏清岚长期在这里养病。
园林草木葳蕤,风景幽雅,凡有闲杂人靠近,皆会被护院厉声驱离。阿赢吸引他们注意,温萦和郑祈偷偷溜进魏宅。
庭院深深,冷清寂寥。临近春节,留守的仆人都回家忙活去了。
唯一还点着烛火的,是后院的闺房。剪花纱窗前,有一名男子猛然站起,随后传来女子哀凄的呻吟。
两人冲进房间,萝萏腹部受伤倒在地上,李明拿着匕首急忙翻窗而逃。
“你怎么样?”温萦赶紧上前止血。萝萏无力地摇了摇头。“萦儿,”她有气无力唤道。
温萦为之一震,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名字?
萝萏的神情似还有好多话想说,最后伸手指了指向衣柜,再没有声息。
门,哐当一声,郑祈冲出去追李明,却被一个手持弓弩的蒙面人逼退回来,在门关上瞬间,弓箭嗖嗖从纱窗射进。
紧接着是大力踹门。
“柜子!”温萦大声嚷道。两人合力掀翻衣柜,后面是一间密室,里面柜架上摆放好多半身高的傀儡娃娃,每一个都穿着华丽服饰,但无一例外都没有脸。
门被踹开了,蒙面人踩过萝萏的尸体走到密室前,看到惊惶失措不断后退的郑祈,嘴角轻蔑一笑,扣板机括,随即被温萦从旁边床下拉住脚踝,扯翻在地。
第40章 :都需要她救
蒙面人倒地后,弓弩发出的箭朝床下射来,温萦闪躲之际,后脑勺撞到床板,顿时眼前一黑,耳朵发出嗡嗡的声音,蒙面人使劲儿蹬她手,她仍紧抓他脚踝不放,直至有人冲扑到他身前,用拳头狠砸下去,手才渐渐松脱了力...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木床很破很旧,但临时铺的被单床褥很是舒适干净,是曼方当地流行的丝绸纹样,从扶风县衙后院抱出来的。
周围充斥着苍术、皂角的气味,是在陈尸所里。
温萦悄然靠近窗前,横梁上轻飘飘落下一个人,如同蝙蝠一般,只不过穿的是木色纹路衣服,一靠近墙几乎融为一体。
两个月前在维福客栈,连环凶手没有从窗户跳下去,而是借着夜色耍了一个戏法,攀附在横梁躲着。
之后,每天都跟着她,时而在横梁上静静看着,时而在床前枕着她手臂。
“你醒啦?”
“郑祈”上前牵着她的手,不容她挣脱,脸上的表情亲切自然。他十分满意自己的新脸,神情举止也模仿得恰到好处,连声音也十分相似。唯有一点,他的眼睛像幽夜之光,而郑祈的眼睛澄澈见底。
“哥哥...”温萦认出了他。
她有一个哥哥叫温缇,自有意识以来,母亲和奶娘就不允许他们俩接触。
温缇,从小就显露出与众不同,极其地不近人情,但凡有人拿了他的东西,必然会发怒、嘶吼,竭尽全力地殴打那人。
再大一些,他注意力转移到猫狗身上,做出许多令大人看了,深夜都会做噩梦的事。人们提及他的口吻,从来不像说一个小孩子,而是形容一个恶魔。
在她出生那日,温缇趁奶娘不注意,把她从房间里抱出,扔到水缸里。幸好萧伯母闷得慌走到院子透气,及时救回她。从那以后,他就被安排住在单独院落里,由父亲每日教他念书。
最后一次见温缇,是在她五岁那年,过去模糊不清的回忆突然涌现脑海。
“你是缇么?”温萦透过墙洞看到对面的男孩,心脏砰砰直跳,她有一个真正的哥哥。
“你来!”温缇向她伸出手,她放下一块麻糖,却被牢牢抓住手腕,从狭窄的墙洞硬扯进去,带血的羽毛在半空飞扬,院子里到处是被陷阱捕获的鸟尸。有的只剩残骸,有的还很新鲜。
他递过一只烤焦的鸟。“吃!”
......
直至深夜,父母才从温缇床下的木箱里发现她,当时她头上起了好大一个肿包,昏睡在一堆小鸟标本里。
在很长的时间里,她只记得额头长着一个肿包有多么的痛,现在一切都回想起来。萧伯父说温缇和父亲一起被枭首挂城墙上示众,没想到哥哥竟然还活着。
温缇见自己被认出来略微惊讶,转瞬恢复镇定淡淡一笑。
附近传来轰隆的沉闷声响,像是在打雷,仔细听是从藏尸的地窖传来的。李明挣脱棺材板上的绳索,慌慌忙忙朝外面跑,豁的一声,他推开厚重的门,老仵作正站在外面劈柴,举起斧头一脚给踹了回去。
“小姐!”老仵作阴恻恻的脸,转头面向走过来的温萦时,又极其亲切和善,在她欲言又止的好奇下,一五一十讲述过去发生的事。
他是温家的管事,一路追随主人家来到心都,在温绛夫妇相继离世后,找到在百戏楼学戏的温缇。
当时温缇因为过于反叛,被戏楼班主一把抓住,按在烧炭的铁盆皮上烫伤脸,整日只能戴面具生活。
他们回到曼方想要接她,却被萧家拒之门外。而后,又返回心都,他改名换姓进扶风县衙当仵作,温缇回百戏楼继续学杂耍,期望有朝一日能被教坊司征召,到魏达谙面前演出,从而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