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她面上白了几分。
见她如此,女官也就明白了,也忙谢罪不迭,心下暗暗咒着这小宫婢,实在是会给她惹事。
阮玉仪思忖了下,道,“姑姑便罚两月月钱,她的就不必给了,直至还完这衣裳的价为止。”至于饭食之类,宫中自是会照给的,顶多是日子过得紧巴些。
女官领了命,欠身告退,临走时,脚步顿了顿,低声道,“娘娘能管得了我们这些底下人,却不见得管得了陛下,您且看那位今夜还来不来这长安宫。”
言罢,她举步离去。
阮玉仪端着茶盏的手微顿,面上没有理会,眸底起了波澜,旋即又恢复平静。
先前还说好暂且信一次,她可不能半路又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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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领着那宫婢走出长安宫,见四下无人,张口便斥,怎样难听的,就捡怎样的说。
宫婢被训斥得面色通红,咬着牙忍了会儿,忽地打断道,“陛下若真宠爱她,怎会将下这禁足令,姑姑还这般帮着说话做什么?”
若有一天,长安宫也倒了,她攀上了慈宁宫,那时有得这老妖婆羡慕的。
闻言,女官却冷笑一声,“到底是小丫头,尚还嫩得厉害。你若要做这出头鸟,可别拽上我。”
长安宫如今虽说是禁足,但她们这些办事的,却还能自由出入,足见这位的情况与容嫔并不一致。
若要扳倒这位,还需得照太后娘娘所说,借着这个机会,多添把火才是。
且走且看罢。
女官骂得尽兴了,便快步往尚衣局的方位走去。
第247章 藏娇
夜幕垂垂,笼罩了整座巍峨皇城,只是有人居住的宫殿里,仍旧是灯火辉煌,几乎要映亮半边的天。
阮玉仪挑掉了内室的最后一盏烛灯,内室陷入一片昏黑。
她借着稀薄月光,摸索至床榻边。
时辰尚早,她也的确是还没有困意,但不论是打络子,抹骨牌还是旁的什么,她都有些兴致缺缺,只好尽早睡下,让自己少些胡思乱想。
正半跪于被褥之上,要拉开锦衾时,身后忽地传来打起软帘的动静,接着是沉稳的脚步,这显然不是木香。
她浸沐在黑暗中,没有回身,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姜怀央自身后将她拥住,嗓音被月光所浸润,显得分外柔和,“白日里做什么了,怎的今夜这般早就起了困意?”
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后,似乎要将她融化。
她忽然觉得好委屈。
说不上来的委屈。
她转身,去拥住他,鼻尖抵在他肩颈处,所嗅见的尽是熟悉的幽香。她拱了拱脑袋,像是想将自己融进去才好的。
“怎么了?”他问。
她默了会儿,低低地答,“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姜怀央并未在意指称问题,一思忖,便猜中其中缘由,“可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他捧着她的脸,要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月光分明很是微弱,落入她的眼眸中,却恍若上乘的东珠,光润灿烂。
她没作声,其实已是默认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安抚似的轻吻着,一面耳鬓厮磨,一面磨蹭着替她换上了外头穿的裙衫。他道,他带她出去散一散闷。
她有些羞于方才的失态,昏暗遮掩下的脸,已是满面飞红,因而分外配合。只是换好衣裳,她还是将心下疑惑问了出来,“可是臣妾正在禁足,怎能出宫?”
他嗓音轻缓,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劲儿,“那便悄悄的,不叫旁人知晓。”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她的耳垂,将那处动得灼热,似乎连话语也带上了几分暧昧,仿佛他们是在做什么背德之事。
小娘子别开了脸,躲开他烫人的指尖。
他眸色一深。对外虽说是禁足,却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免遭诟病,他禁的是闲杂人之足,可不是她的足,她若想出去,守在宫外的侍卫无人会拦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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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仪捉着他的衣袖,随他走着,也不问去何处。
她知道,再过一个转角,就是湖心亭。临近处点缀有二三假山,山隙间有一活水流过,溶溶汤汤,直流出宫外去。
身边的男人身形颀长,要高出她一个多头,就连影子也比她的长些。她垂头看得出神,直至影子融入殿宇的阴影下消失不见。
她这才抬首。
她的眸中映出星星点点的光。
那是一盏盏的荷花灯,漂在小溪上,或聚,或散,错落有致,沿溪一路蔓延至远处,恍若灯河,朗照黑夜,灿烂盛大。
阮玉仪侧首望向身边之人,见他的眸中也映出了那荷花灯的光辉。
攥着他的衣袖的手微微收紧。她鼓了鼓腮,敛下眸去,也敛去了眸中的光亮。他不能这般来乱她心神,她不愿动心。
她怕深陷其中,在劫难逃,她怕极了。
他的声音在身侧传来,“这算是补上元节的河灯了。”上元祭神祭祖,京中也热闹,他忙于政事,倒不曾带她放过河灯。
温雉呈上来了笔墨和两盏崭新的荷花灯。
她接过,在其中一盏上写下了祈愿,字迹娟秀,一如其人。上边所书,也无非是些愿家人平安喜乐之语,寻常,却的确是她心中所愿。
再侧眼看去,姜怀央的那盏上并无字迹。
“陛下没有什么要写的?”像是国泰民安,家人安康之类,总该有一个。
他微微摇头,算是回了她的疑问,又着温雉将用好的笔墨之类收好。他倒不是真无所愿,只是不能叫小娘子知晓,恐将人推远了去。
至于其他,一些陈旧老套的言辞写上去,也是无趣,不若就空着的好。
他不信神,只信自己。若神明当真存在,想来也不会愿意满足这样一个不敬神者的祈愿。
小溪上成片的河灯愈渐远去,他们将手中的放入小溪中,正好汇入尾端,一齐浩浩汤汤流走,周遭又昏暗下来,只余下温雉手中宫灯的光亮。
正这会儿,身后隐约有脚步声,伴着女子细碎的说话声,由远及近。
她身子微僵,求助地望向他。
原应在宫里禁足之人,却在晚间出现在人前,若叫人瞧见,岂不受人诟病。若说是陛下应允,谕旨之威,也难免受人怀疑。
她在那双桃花眸里,望见千尺幽潭,暗得令人心惊。
许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宫灯,人语顿息,脚步渐近。
她心下微紧,背对着来人。姜怀央则顺手拉过大氅,将小娘子大半个身子裹在其中,一手摁着她的后脑,确保来人看不见她的面容。
她垂眸,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空地上,心绪乱糟糟的。
白画一袭银红百合裙,缓步走进,见新帝怀里抱了一女子,先是愣了愣,而后欠身行礼,“见过陛下。”
她的规矩是太后专着了教习嬷嬷教过的,即是先前教白之琦的那位,因此一举一动间,都愈渐有了白之琦的影子,这是一种柔软迎合的媚意。
“夜色已深,陛下缘何在此处?”她费劲找着话题。
他大半心神都放在了怀中的温软,以及她发间飘来的阵阵馨香,也没注意来者说了什么,应付地嗯了声。
可这一声,足以听得白画满面绯红。
他的声音低沉又散漫,直钻入她的耳朵里,一股酥麻之感蔓延浑身。从前跟在李美人身边,也是没见着今上几回,今日得见,恍惚如置身梦中。
白画如何想,却无关阮玉仪的事,她靠在他的怀里,不作声,也不敢轻易动了,生怕叫人认出来。
他身上的幽香似乎也染到她的身上,她能十分清晰地感觉到,腰间有一只有力的手臂怀着。他也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因逗弄般暗中在她腰肢上掐了下。
她身子一软,又被人拖住。
“这位姐姐是谁?怎的躲着不见人?”
第248章 缺食
躲在新帝怀中的女子云鬓秀项,耳上的坠子反着细碎的光,借着宫灯,能瞧见她微红的耳根,似是羞于见人,方才如此。
白画心下一跳,莫名地有些幸灾乐祸起来。瞧瞧,长安宫那位不过是禁足了几日,陛下就寻了新人,就算是往后解了禁足又如何,谁能保证她一直得势。
思及此,白画又起了旁的心思。既然这个不知来历的女子可以,是否代表着,她也可以?
想着教习嬷嬷的话,她扭着腰肢往前了两步,拿着嗓子道,“这位姐姐可是身子不妥当?宫里病疫盛行,可拖不得。”
阮玉仪抓着他胳臂的手紧了紧,示意他快让人走。
她头顶传来一声低笑,偏生没有遂她的意,“今日可尽兴了?”他虽压低了声音,但眼下安静,白画自然是听了个分明。
她知晓他指的是花灯,可这会儿光亮远去,白画却不知她来之前有过这一出。
听新帝这般语气,难免多想。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将自己想了个满脸烧红,低头不吭声了。
晓得他是刻意说这般引人遐思之语,阮玉仪心里有些气,踮了脚尖,毫不留情地就在他颈侧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牙印。
松了口,姜怀央倒没觉得多痛,她自个儿倒是先不好意思了,又埋回了头,装作无事发生。
白画垂着眸,但再细微的动静,都被风送入她耳中,在此刻,竟是显得震耳欲聋。
再抬眼时,面前的两人已是离去,心下不免又泛起一股莫名的懊悔。她早该多跟陛下说上几句,也不知他是否记住了自己。
“姑娘,既知宫里疫病之重,就少往外晃悠,”温雉提着宫灯的手骨节分明,唇角弯着一贯的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盼着病一遭呢。”
言罢,趋步跟上前边的主子。
白画微微欠身,听见自己心如鼓擂。
不过,来日方长,有太后娘娘在,她混担心什么。
毕竟是悄悄出来的,阮玉仪执意回了长安宫去,一面赶着他。墙角后一番耳鬓厮磨,这才得以脱了身。
所幸宫门前的侍卫正当换值,她一路进去分外顺利。
姜怀央立在原处,脚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两指微微摩挲着,上边似乎还残留着小娘子的温度。忙里偷闲过后,他不得不回到眼前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