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颔首,不敢耽搁,抄起门外的纸伞走进了雨中。
主院
雨声响在耳边,难免让人生出几分困意。
卫氏比平常多睡了一刻钟,悠悠转醒,却瞧见了坐在屋里头看书的镇国公。
镇国公不知在看些什么,手上动作极轻,像是怕吵醒了床上的人。
“老爷……”卫氏撑着胳膊起身,面上有些恍惚,“这个时候……您不是该在书房里吗?”
听到她的声音,镇国公蓦然抬首,见她醒了,面上多了些笑,“外头下了雨,才下朝回来,懒得在午膳前多折腾了,索性就留在屋里了。”
卫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解,小心翼翼开口问道,“老爷……今儿要在院子里用膳吗?不去兰园了?”
提及兰园,镇国公轻叹一声,面上是肉眼可见的厌烦。
“也不知道崔氏是怎么了,一连好几天都往寿园跑,母亲也在我耳边催着,叫我多去看看她,说她一个人不容易,可我就容易了吗?”
果然是老太太。
卫氏指尖收紧,死死攥着身下的床褥,埋着头不再应声。
“我去应付了几天,在她那儿都没吃什么东西,总是饿着肚子出来,咱屋里头撤了饭,我只能呆在书房里,让小厮去酒楼买些菜来。”
镇国公越说越生气,脸色铁青,“这几天把我折腾的够呛,我唯恐母亲唠叨,不敢让小厨房再生火,酒楼的菜又没家里头的好吃,我眼瞧着都瘦了!”
卫氏听着,有些忍俊不禁,捂着嘴乐道,“老爷去兰园几天,身上没少沾香气回来。”
镇国公一愣,低头闻了闻,确有花香。
可……
“这不是你给我买的熏香吗?”镇国公捏着衣裳,百思不得解,“我知你不喜崔氏,怕你生气,日日都沐浴熏香,夜深了才敢摸黑回屋。”
“你自己买的香,自己都闻不出吗?”
卫氏一愣,有些意外的眨了眨眼睛。
见她面色缓和,镇国公才敢凑过去,低声道,“平笙,你这几日冷着脸,是不是同我怄气呢?”
“老爷这是哪里的话,妾身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卫氏睨着他,眼神嗔怪,“母亲一准是觉得妾身霸占了老爷太久,才出此主意的罢?”
“她年龄大了,总是想不清楚事,何必多理会?”镇国公试探着拉住她的手,沉声道,“当年我醉酒……你生了我许久的气,如今就算是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再惹到你。”
卫氏抿了抿唇,静静望着夫君,轻声道,“老爷,这二十几年我们一如从前,纵使官不及您大的那些人都有四五个妾室,唯独咱们府上……”
“妾身性子急,眼里容不得沙子,您从未觉得妾身善妒吗?”
“这话叫你说的,好端端的,往眼里揉沙子做什么?”镇国公面上含笑,语气软了下来,“我没有旁的心思,好不容易娶回了你,只想和你过安生日子,亲眼瞧着永安长寿,瞧着庭玉成长,别的,我一概不想。”
卫氏望着他,半晌后笑开。
镇国公一愣,低声问道,“平笙在笑什么?”
卫氏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永安和庭玉都是会疼爱妻子的性子,妾身原以为是自己教养的好,今日才知,他们是随了根。”
“能嫁给老爷,是妾身之幸。”
镇国公被夸的飘飘然,顺势将她揽进怀里,语气骄傲,“疼妻子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鼻尖涌入桂花香,卫氏唇角微勾,轻轻靠在他怀中。
哪有男人熏桂花香的?
分明是自己买错了味道,见她苦恼,老爷还是笑着接过了,说自己独爱桂花的香气。
“平笙,莫要同我生气。”镇国公搂着她,已经年近四十的人了,竟能听出话里的委屈,“我知道母亲是什么性子,再过几日,我就把她送回江南养老去。”
“都听老爷的。”卫氏依偎在他怀中,脑海不禁浮现出梁晚余的小脸。
若非她出言提醒,自己怕是还要怄气几日。
“老爷,府上该请个教导嬷嬷,晚余我倒是不担心,毕竟是大家大户出来的千金小姐,只是边月……好歹也是府上的大少夫人,往后随我去参加宴会,总不能拿不出手罢。”
闻言,镇国公面色一顿,低声问道,“这俩丫头做了什么?竟能让夫人知道惦记她们了。”
卫氏瘪了瘪嘴,侧过脸去,有些难为情道,“妾身不过是为了府上的面子!”
镇国公被逗的哈哈大笑,点了点她的额角,“你这副模样,跟咱那老儿子简直如出一辙!”
谢庭玉推门进来时,正巧见到爹娘如小年轻一般打闹,顿时站住了脚。
镇国公被突然进来的人吓了一跳,定睛望去,见是谢庭玉,嘴一咧就开骂,“你个逆子,进门前不懂知会一声吗?谁教你的规矩,简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谢庭玉不甚在意,走到桌前自顾自倒了杯茶,低声道,“早在我年幼时你们就当着我的面笑闹了,如今岁数大了,还知道害臊了?”
“你!”镇国公气的吹胡子瞪眼,扬声道,“你是不是要气死你爹?”
谢庭玉挑眉,笑容恣意,“先别急着骂我,我今个过来是有事要对爹说。”
第71章 身份真假
镇国公冷哼一声,“有话就说!”
谢庭玉坐在桌前,将昨日梁晚余同他说的话一五一十都道了出来,不过未提梁晚余三字,只说是自己的意思。
“你这脑瓜子整日都想着什么?”镇国公皱起眉,不悦的盯着他,“我还能替别人养儿子不成?”
谢庭玉挑起眉,幽幽道,“可爹细细查过吗?”
镇国公僵住。
这……好像还真没有。
那一夜,他醒来就见崔氏赤着身子躺在自己身侧,哭诉自己醉酒强占了她。
他只当是自己糊涂,却不能不负责任,只好将崔氏纳进门,又惶恐夫人生他的气,半月都在哄夫人消气负荆请罪的路上。
直到一个月后,崔氏说自己有了身孕……
卫氏瞧他这副模样,大为震惊,“老爷从没查探过吗?”
顾及着儿子在旁边,镇国公有些难以启齿,压低了声音道,“我那段时日都在哄你,哪有心思管别的……”
嫁给爱情,卫氏被纵的脾气大了不少,那事过后,的确冷了夫君许久,如今再提,她也没多少底气。
瞧二人面面相觑,憋不出一个屁,谢庭玉无奈叹息,低声道,“依我看,不如找来府医问一问,再取谢昀的指尖血来一验,真相不就明了吗?”
卫氏盯着他,心中迟疑。
自己儿子向来是神经大条的,怎会心思细腻到想起这些来……
一瞬间,卫氏似是想到了什么,心跳得飞快,余光瞥向身侧的夫君。
这里头,有几成是梁晚余的心思?
镇国公蹙紧眉头,沉默不语,像是在掂量此事的可行度。
“老爷,不妨就信庭玉一次,也少不了什么。”卫氏挽上他的臂弯,轻声劝着。
她虽不知梁晚余究竟要做什么,但兰园的人过不安生,她总是乐见其成的。
镇国公默了良久,才低声道了句,“让人去请黄仲来。”
寿园
小雨淅沥沥下着,不见弱势。
园子里进出的人不多,脚步被雨声盖过。
正中央的屋子牌匾上写着德寿二字,门微敞着,因为能听见女子的撒娇声。
“老夫人,您什么时候能把那个叫梁晚余的弄走呀?”林昭音倚在冯氏身旁,娇声道,“我一瞧见她,就浑身不舒服!”
冯氏无奈,面上宠溺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急,庭玉刚娶了她,就像有了条小猫小狗似的,正新鲜着呢,等他厌了,我一准把那个碍你眼的给赶出去!”
“可是……”林昭音咬住下唇,小声道,“我怕庭玉哥哥是真的中意她……”
“不会。”冯氏摇摇头,一口否定,“你和庭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那梁晚余算个什么?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
听到这话,林昭音心中踏实不少,娇笑几声,窝在冯氏怀中,“老夫人,您对昭音真好,比亲祖母都要好!”
闻言,冯氏会心一笑,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人。
那人身材颀长,模样俊朗,时常捧着一本书独坐庭院中。
那是她打小就喜欢的人,是林家上一任家主,也就是林昭音的爷爷。
可那人却娶了她最好的姐妹,丝毫不知自己的情谊。
之后林家落难,林家主和其夫人锒铛入狱,独留下年幼不知事的林昭音。
她一听到消息,不顾家中反对,立马将小丫头接到了自己身边,强逼着大儿子将小昭音收为义女,养在自己膝下。
冯氏瞧着林昭音的眉眼,年轻时的心魔化为执念。
她总觉得若是自己嫁给了那人,林昭音就该是她的亲孙女,而非义孙。
“老夫人,崔姨娘来了。”
耳边响起小厮的声音,冯氏恍然回神,低声道,“叫她进来罢。”
“是。”
崔氏怯生生走进来,在屋中央跪下,小声道,“妾给老夫人请安。”
冯氏打量着她,半晌才说了声,“起来吧。”
“谢老夫人。”
崔氏缓缓起身,冯氏盯着她瞧,面色好看了些,“如今还算看得过去眼,锦华这几日可是都在你那儿?”
“回老夫人,老爷日日都来。”崔氏面露羞涩,微微垂着头,“只是……”
冯氏抬眼,“只是什么?”
“只是老爷就吃几口饭,而后就走了,无论妾怎么拦着都……”
“废物。”
崔氏话一顿,羞愤的低下头去,“老夫人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