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没有小姐心细,却也还算通透,瞬间明白了问题所在。
梁晚余抿起唇角,轻声问道,“你可查了他在何处养病?”
玉竹颔首,“查了,线人说是在邳州,那儿常年如春,风景秀丽,十分宜居。”
梁晚余半眯着眼,语气平平,“邳州比江南还远,已经到了大元边上,若是要选个宜居地,江南不是更为合适吗?”
“命人去查,若是傅瀛在邳州有人捧着供着,人人都要给他面子,这里头的水便深了。”
傅丞相难不成有通天的本事,能在天子眼皮底下伸出那么长的手去?
若是打量着宜居,定然首选江南,而非边境邳州,若是想治病养身,哪里的医师还能比得上天子脚下呢?
莫名其妙将幺儿送去边境,若说里头没藏心思,她定然是不信的。
玉竹冷下小脸,轻轻点头,“小姐放心,婢子一定查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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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谢家
“不是我说你,怎么能就这般废物,把老太太从公府里接出来,居然一两银子都没要到?”
章氏怒目圆瞪,语气里满是嫌弃,“难不成给老太太养老只我们一家拿银子?”
“谢锦华位高权重,不敢得罪,谢锦言远在洲城,够不到骂不着,合着就剩下我们家好欺负了?”
谢三爷眉头拧成死结,语气不耐,“你就少说两句罢,无论大哥二哥如何,那到底是我娘,我能不孝顺吗?”
“我只是感叹世道不公!”章氏坐在一旁,哭天抹泪的说道,“我若手头宽裕,能不赡养婆母吗?可家中这几个孩子处处要花钱,是我想省就能省的吗?”
“谢锦华做了高官,谢锦言也在地方任职,只有你,偏偏只有你!”
章氏气不过,用指尖狠狠点着他的肩头,“嫁给你,不仅捞不到好处,还要处处被上头两个兄嫂搓磨!”
“谁敢搓磨你?”谢三爷拂开她的手,面露不悦,“瞧你作闹成这般,平日里是少了你的零钱吗?”
“我好歹出身大户,何处亏了你?你想同两个嫂子比较,何不先想一想自己的家世究竟够不够格?”
“左右老太太已经接来了,你若是心有不满,就滚回娘家去,没人留你。”
章氏一噎,脸色瞬间变得涨红。
她哪里还有娘家……
她是小地方过来的,年轻时性子远不如现在泼辣,模样清秀,身子也纤细。
谢锦程还是个贵公子时,路上捡了卖身葬父的自己,领回别院一夜春光,给了自己五十两银子。
后头她一次中招,有了身孕,上门逼婚,先国公气极,毒打了谢锦程一顿,而后逼着他娶自己进门做正妻,好让他长个教训。
谢锦程最重脸面,不肯娶个身份不明的乡下女,闹了许久,却仍旧拗不过老爹,硬生生被摁着头成了亲。
章氏也争气,为了站稳脚跟,先是生了老大谢桄,后生了老二谢明瑜,再又是谢绵绵。
三次有孕,谢锦程花边不断,不停有人效仿自己逼婚,为了守住地位,她的脾气越来越火爆,愈发不好惹,犹如市井泼妇一般,才能保住后院平静。
谢三爷见她不说话只盯着自己,扭头瞪了她一眼,语气不善,“你盯着我做什么?”
“我不肯吃这个哑巴亏,若是老爷要不出银子,我便自己去要!”
章氏打定了主意,语气加重,掷地有声,不理会谢三爷面上的吃惊,转头就走。
“你……”
“老爷!”
心腹小厮突然闯进来,谢三爷顾及脸面,顿时止住了话头,皱眉呵斥道,“怎么这般没规矩!”
“老爷,事出有因,小的真有急事要报!”
谢三爷脸色一变,皱眉问道,“什么事?”
“辽东有人偷偷送信,说是村里来了奇怪的人,偷偷调查咱们,在村尾还发现了马车印,一路跟上去,也只跟到辽东城界,后头便是青砖地,没了印记,叫他们给跑了。”
“废物东西!”谢三爷拍桌而起,怒不可遏,“送信之人可提供了样貌?”
“他只说是五六个男的,都不胖,并非是辽东口音,为首的那个嘴角有粒黑痣,脖颈上有块拳头大的胎记。”小厮身子一抖,老老实实禀明,“那人签了咱们五十两银子,之所以敢来送消息,是为了商量能不能宽容他一个月。”
谢三爷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杀了他。”
小厮处变不惊的点了点头,低声道,“是。”
敢和他们谈条件,只有死路一条。
“另外,将此事告诉王爷和丞相,务必要让他们给拿个主意。”谢三爷紧咬牙关,低声道,“此事若办不好,你的脑袋也别要了!”
小厮颤了颤,半晌才应道,“小的明白。”
待他走后,谢三爷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背后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他一直清楚自己做的事犯了国法,罪大恶极,也清楚的记得自己手上有多少条人命。
若是从前,他还会犹豫后怕,尚有良知在,可如今,他只想赚够银钱,好好活着,继续过花天酒地的日子。
他有太多把柄,若是不跟着那二位,他必死无疑,他实在是怕极了。
谢三爷用力咽了下口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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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
大堂中吵闹声连连,甚是惹人心烦。
卫氏坐在高位,用手托着额角,神情凝重,“章惠,你又来作闹什么?”
第87章 套话
章氏原本坐在地上哭闹,闻言一个鲤鱼打挺,指着卫氏喊道,“大嫂,亏我真心实意与你交好,你却如此行事,你不仁不义,还有脸说我作闹?”
卫氏不明所以,皱眉反问,“我何时不仁不义了?”
“非要我把话说那么明白吗?好!”章氏呵呵两声,双手叉腰,扬声道,“你们公府家大业大,却容不下上了年纪的母亲,狠心将她赶出去也就罢了,却硬是一两银子都不给我,你安的什么心?”
卫氏简直要被她的土匪思想气笑,眉头紧紧皱着,低声道,“母亲在我们府上时,衣食住行,样样是最好,我何时同你要过银子?”
“你们家里有钱有势,哪来的脸跟我要钱?”章氏全然不听她的话,继续扯着嗓子喊道,“我家日子本就清苦,如今又多了两张嘴吃白饭,如何承担得起?”
卫氏心中觉得她可笑,眼底漫上一丝嘲讽,“若你管得住三弟,让他少在存玉楼里一掷千金,你们家中的日子不就好起来了吗?”
章氏一愣,旋即勃然大怒,扬声问道,“卫平笙,你是在取笑我吗?”
“你自找的。”卫氏低垂着眼帘,似是不屑同她多说两句话,“得理不饶人,没理辩三分,你怕是掉进了钱眼里。”
“有空同我在这处诡辩,不如回家去好好想想该怎么笼络住夫君的心。”
“卫平笙!”章氏心中防线彻底崩溃,张开双手朝她扑去。
可惜她还没碰到卫氏的头发丝,就被一群婢子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卫氏扯着嘴角,挑眉问道,“如何,你还想在我家中对我动手吗?”
这一家子奇葩吸血虫,她早就忍够了!
章氏涨红了脸,虽势弱,嘴上却仍在叫骂,“卫平笙,你当自己是个什么好鸟?生了个病秧子,又生了个氓痞子,谁若是投到你肚子里,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卫氏猛地起身,红了眼圈,指着她的手不停颤抖,咬牙道,“王嬷嬷,给我狠狠掌她的嘴!”
“是!”王嬷嬷也受够了章氏的莫名其妙,早就跃跃欲试了,如今能真打到她,还有些小激动。
“你敢!”章氏仰着头,面上不服气道,“你若是敢动我,三爷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那便瞧瞧,谢三要如何报复我。”卫氏半眯起眼,扬声道,“打!”
一巴掌下去,章氏的脸被扇歪,耳边阵阵轰鸣,眼睛也瞧不清物了。
“卫平笙!”
章氏的惊叫声混合着耳光声响起,在大堂中回荡。
卫氏缓缓坐下,端起茶盏,饶有兴趣的瞧着眼前场景。
这一幕,她日思夜想了十几年,如今这口恶气总算是出去了。
卫氏勾着唇角,面上似笑非笑,“章惠,若是嘴上还学不会老实,就等着被打到谢三来接你吧。”
“卫平笙,你这个贱人!”
“卫平笙,你有种放开我!”
“卫……大嫂,我错了……我再也不胡乱说话了!”
卫氏捏起一块茶点,小口嚼着,就差把悠哉二字写在脸上了。
见她铁了心要打自己,章氏才软下去的态度瞬间消失,又扯着嗓子骂起来。
卫氏充耳不闻,一心只做自己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王嬷嬷的巴掌才停下,章氏浑身瘫软,趴倒在地。
卫氏抿了口茶,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神色轻蔑,“章惠,你给我仔仔细细听好了。”
“从前我顾及着情分,屡次相让,叫你占尽了便宜,日后,若是你还想旧招新用,从我手中讨好处,是万不可能的事。”
章氏脸颊火辣辣的疼,用不着铜镜,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脸定是肿了。
“卫平笙……”章氏紧咬着牙关,恶狠狠的盯着上首,“你如此待我,就不怕母亲知晓吗?”
“知晓了又如何?”卫氏早已对婆母失望至极,丝毫不惧,“我掏心掏肺待你,也换不来她半句好听的话,只是嫌弃我给的好处不够多。”
“母亲毫无理由偏向你们三房,你又自私贪财,无利不起早,一贯纵容你们,难受的只会是我。”
“你!”
章氏气极,却又说不出话来反驳。
卫平笙所言,句句属实。
卫氏垂眸睨着她,神情淡淡,“日后若是在像今日这般没规矩,两家也用不着走动了。”
章氏讶然,愣了好半晌也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