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玉正忐忑,却听到他问。
“你既然被派来引诱我,想必对男女之事有几分了解。”
泠玉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但昨夜的毒让她心有余悸,并不认为这位观音面蛇蝎心的九公子是怜香惜玉之人,小心道:“略、略有所知……”
姬月恒触抚着白玉箫,想了想,他问:“一个女子说一个男子只有‘好看’一个可取之处,是为何意?”
泠玉觉出些端倪,大抵与传说中九公子身边的少女有关。
她应道:“自然是钦慕。”
姬月恒又问:“可若是钦慕,为何她评价那男子时,称对方‘混蛋’、‘禽兽’,处心积虑想逃离?”
泠玉斟酌道:“许是……那男子让她感受到的温柔体贴不够多?”
温柔体贴。
姬月恒再问:“如何体贴。”
泠玉照着自己的体悟说来:“女子喜欢的温柔,是关心她的心绪,在她脆弱时予以安抚,在她疼痛时予以疗愈,在孤独之时予以陪伴……”
姬月恒认真听着。
想起疼痛,他忽然记起一件事,抵着拳头轻咳了声,淡然道:“女子和男子合欢时喊痛、想哭,是为何意,是因为不喜欢那男子,因而伤心?”
泠玉被问得怔了怔。
敢情九公子还是一知半解?
她突然有些同情那位传说中的女子:“女子初次经历人事时都会觉得痛,想哭并非因为痛,多半是因为不安,毕竟这不是小事,合'欢便等同于接纳那男子成为她的一部分。”
青年眉心蹙起:“初次?”
竟是连这都不知道?
泠玉暗自唏嘘。
“女子初次时,若心上人能温柔抚慰,可减轻几分疼痛,若心上人疏忽,姑娘家多少会有些难过。”
这些话都是她斟酌后说的——
对于情窦初开的人而言,即便有人支招,也会走弯路。
她可不敢乱给建议,免得到时九公子弄巧成拙要追究她。
告诉他温柔些总不会有错。
一番话听下来,姬月恒淡淡颔首,吩咐亭松:“放了吧。”
泠玉不敢置信,竟这样就放过她了?但她也忐忑:“九公子,婢子若刚来便被放回去,恐会被责备,求九公子把我留下,婢子可暗中反过来您查探三房消息,当个洒扫婢子亦可!”
姬月恒没答应。
二人出了那院子,亭松道:“公子,事关家主,即便她不可信,有些假消息或可借她之口传回。”
姬月恒却淡淡摇头。
“一个‘衣冠禽兽’的头衔就够重了,还要再加一个‘见异思迁’么。”
亭松:“……”
敢情他不是无情。
只是怕令雪姑娘误会他。
.
回到玉恒居,程令雪刚醒来,裹着被子怔怔然地坐在榻上。
姬月恒走近,摸了摸她额头。
“还难受么?”
母鸡护崽似的温柔让程令雪怔忪了下,她微歪着头陷入沉思。
昨夜她是做梦,还是幻觉?
罢了,不重要。
虽依稀记得昨夜他们相拥而眠,但当时她意识不算太清醒。
眼下这才算真正意义的见面。
七日不见,怪生分的。
她裹着天青色的被子呆坐,只露出一张苍白小脸,呆坐着不理会姬月恒,像个漏出米饭的三角粽。
姬月恒一时也不知该以什么姿态对她,逗弄和掌控才是他擅长的。
温柔体贴……
默了会,他端起从容:“赤箭逃走是早有预谋,他应当只是想报复我,此事与你无关,是我冤枉了你。”
三角粽终于动了下。
程令雪掀起长睫,声音还因一夜难受而发虚:“他和你有什么过节?”
姬月恒摇摇头。
“还不确定是不是他,说这些为时过早,我提此事只是想与你道歉。”
程令雪垂下眼。
“不必,我觉得不重要。”
“可我觉得重要。”
姬月恒替她把被子裹得更紧,耐心道:“我承认,我是不会轻易信任别人,但此事的确与你无关——
“我应当与你道歉。”
程令雪长睫扇动,看他的目光写满匪夷所思,仿佛不认识他。
他现在正常得像一个好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眼下蛊还没解开,便配合地软下姿态。
“我没事……”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
从前大多时候,都是她不说话,姬月恒逗弄撩拨,这会他不知吃了什么药,像个正常的人,反而尴尬。
但她想得太简单了。
被子忽然被他扒拉开,姬月恒坐在榻边,整个把她掏出来揽到怀里,脸如从前一样枕着她的颈侧,低喃道:“整整七日,你就没有半点想我么?”
要命!他们是什么小别胜新欢的关系么?这太肉麻了……
程令雪周身僵若石像,稍许,她硬着头皮点头:“有点想。”
想那颗净邪珠,怎么不算想?
姬月恒只低低笑了下。
真话假话重要么?不重要。假话说着说着,自然就成了真。
重要的是,她肯编假话哄他。
他把三房派来女细作的事告诉她,隐去了他问的那些问题,末了淡道:“你放心,我素来洁身自好。”
程令雪又是一惊,他和她更不是需要与对方交代这些的关系啊!
她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只干巴巴点点头:“嗯……”
姬月恒见此,叹了口气。
又没话找话:“还有一事,我得同你道歉。我亦是才想起来,那夜,是你的初次,而我太过孟浪。”
闻言,程令雪眉间覆上清霜,温软的言语中不自觉多了微凉的讥讽:“原来你很在意这个?”
姬月恒抬头,对上她微讽目光,凝着她的眼中溢着怜惜。
“并非因为发现你是初次,才倍加珍重,要与你道歉。我并不在意这些虚假的东西。我道歉,只是内疚——
“我对男女之事所知甚少。原本可以更温柔,让你少些不安。”
他低头在她额上印下轻吻。
“往后我多学着些。”
本应是旖旎温存的时刻,可程令雪却似见了鬼,她撑着虚弱的身子从他怀中弹出来,一下窜到床角。
姬月恒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怔。
“是难受么?”
程令雪看他的眼神越发匪夷所思,她定定凝着他,恍惚道。
“是……是我又出现了幻觉?”
“你、你太怪了!”
第45章 045
姬月恒房中的纱屏以纱为底衬,模糊地透着光,乍看白纱如云似雾,其上绣着繁花锦雀。花枝上,两只锦雀一上一下,似在调情,又像在对峙。
正如此时食案前的二人。
程令雪面上冷然,盯着碗中饭菜,余光却一直留意姬月恒。
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今日不知着了什么魔要自己剥虾。他的手太漂亮,玉白长指轻动,白净手指沾上了黏腻的汁水,从指尖滴下……
程令雪突地想起某些片段。
她十足冷静地垂眼,清冷低垂的长睫透出风月不侵的专注。
微红耳垂却落入姬月恒眼底。
原来竟喜欢他的手,他拈着手中剥出来的虾,漫不经心地微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