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服侍得不够舒服么?”
她被问得一噎,故作冷淡地偏头。
“不舒服,你咬我。”
他小心地把她鬓边的青丝别到耳后:“那我下次温柔些,不咬了。”
程令雪背过身。
他还想有下次?没有下次!
夜已深,回了寝居,程令雪缩在床榻里侧,在二人间放了长条枕,留给姬月恒一个高傲的背影和一句威胁。
“我睡了,敢胡来杀了你。”
当时多愉悦,过后就多懊悔。
不该被他蛊惑的。
那个吻实在太令人羞耻了……
她含着懊恼睡去,姬月恒则侧躺着,描摹着少女的背影,脑中又回荡起亲眼看她愉悦颤抖时生出的巨大快慰。
当初在话本中看到诸如此类的片段,他只觉得恶心,今夜却甘之如饴地做了。
甚至直到如今,仍在莫大的满足感和失去掌控的不安之间浮沉。
俯首称臣去取悦她带来的快意,竟比掌控和驯服带来的还要强烈?
快慰到头皮发麻。
很古怪。
失控的滋味令人不适。
姬月恒翻过身,与她背对背躺着,辗转反侧,又转了回来。
.
茯苓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
自打前两日公子帮令雪姑娘揉过一次药后,这两个人似乎变了。
公子待姑娘仍旧温柔体贴,言行举止却比更为端谨,是贵公子式的矜持。
没错,是矜持。
令雪姑娘也是,眉间那股冷然疏离的劲儿更甚从前,让人不敢接近。
怎双双端起了架子?
茯苓好奇地望向马车内。
用于远行的马车十分宽敞,炉中淡烟缭绕,翻书声一声接一声,姬月恒在认真看书,程令雪在认真发呆,虽各有各的忙出处,却透出无言的尴尬。
两日了。
程令雪暗暗掐指一算。
距离撞见姬月恒发病,又在昏头之下和他交吻的那一夜才过去两日。
她却度日如年!
想到去洛川要走上一个多月,程令雪就觉得这一辈子看不到头。
抬眸觑向姬月恒,玉白的手持著书卷,正看得专注,云淡风轻,俨然一派读书人风范。和前几夜埋头在她腿……
要命……程令雪并紧膝,对面青年握著书卷的手在同时收紧。
她想歪就算了,他怎么也是!
程令雪一紧张,手中茶杯一歪,茶水打湿裙摆,她故作镇定地想擦一擦,却因没有随身带帕子的习惯摸了空。
姬月恒握住她的手,取出帕子替她细心擦拭,从容得很:“烫到了么?”
她抿抿嘴:“无碍。”
马车驶到一处镇子附近,程令雪眼尖地瞧见有一妇人在卖炸糕。
她忙抽回手,趁机溜下车。
姬月恒看着地上濡湿的毯子,眸中一霎晦暗,忽而又笑了。
到了卖炸糕摊子前,程令雪仔细看着招牌上显眼的“江氏炸糕”四个字。
“炸糕怎么卖?”
妇人笑眯眯道:“四文钱一份,我们家的炸糕都是用象郡的糯米制成,保证软糯可口,姑娘吃了定回味无穷。”
程令雪对妇人笑了笑,指着炸糕:“来一份。”想了想:“还是两份吧。”
妇人应了下来,一面忙活一面热络地闲聊:“姑娘是给车里的公子买的吧,二位这是要远行么,去哪啊?”
程令雪道:“洛川,洛城。”
听到洛川,妇人十分惊奇:“可是巧!我过一阵也要去洛城探亲,二位要长住,还是走走?那地方冬日冷着呢,姑娘瞧着是南边人,身子可会不舒坦?”
程令雪亦是讶异,道:“还不知要待多久,但我身子康健,不必担心。”
炸糕很快弄好,妇人递过去时,程令雪没拿稳,东西险些掉落。
“呀,小心!”
妇人忙上前扶住。
靠近时,她压低声道:“师父嘱托我给你带了瓶护心丹,并让我转告你只管解蛊,别的不必管。毒和蛊怎样了?”
程令雪装作被烫着,手忙脚乱地接过炸糕,飞速同师姐道:“毒清了,蛊还要一阵。另外,公子身边抓到的细作是赤箭,似与师父有些关系,师姐若有空,私下帮我查一查,但别告诉师父。”
江皊惊讶,应了下来。
“好勒!姑娘拿稳。”
匆匆说了几句,二人就此别过。
程令雪小心将师姐给的护心丹收入袖中,与师姐的短暂会面冲淡了她面对姬月恒时的窘迫,上车后,她很自然地将炸糕递他:“你要尝一尝么?”
姬月恒欣然一笑:“要的。”
炸糕给他后,她坐下来,小口小口吃着,像啃着最后一枚松果的扫尾子。
许是幼时挨过饿,她不论吃什么都津津有味,姬月恒仅是看着就有了食欲,他拿起炸糕亦尝了口,眉头蹙起。
“卖炸糕的人,定家徒四壁。”
“噗——”
程令雪忍俊不禁。
难得地,她听懂了他委婉的讥诮,师姐手艺的确不大好,但她们都喜欢吃炸糕,因而每次临时需要会面时,为了不引人怀疑,师姐常会假装买炸糕的摊贩。
她一发自内心地笑起时,杏眸便会微微弯起,澄澈的眸光浮动,没了苦大仇深的清冷劲儿,显得无忧无虑。
被她感染,姬月恒眼底也带了笑意:“你买她的炸糕,也算日行一善了。”
师姐若听到这话,恐怕会气得跳脚,程令雪眼底笑意深了些。但笑归笑,应有的警惕不能少,姬月恒心思缜密,她得极力避免任何可能被他觉出端倪的疏漏。
她垂下眸,看着炸糕:“我又不是菩萨,但这种摊子最便宜。”
一句话,让对面的青年默然。
姬月恒忽有些不是滋味,毋庸置疑,这是他吃过最难吃的东西。
但对幼时的她而言,或许是垂涎已久也吃不到的山珍海味。
忍着挑剔,他全部吃完了。
他总算不说话了,程令雪乐得自在,优哉游哉地吃着炸糕。
是夜,两人歇在驿馆。
那次过后,程令雪每晚都会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放在床榻正中,冷言威胁姬月恒:“再胡来就杀了你。”
匕首照例躺在他们正中。
夜深,程令雪还在回想师姐说的话,师父要派师姐去洛城。如今她几乎能确定,师父的仇人多半是姬家。
心情复杂,她叹了口气。
又翻了个身,乍然对上昏暗烛光下青年清亮的眸子,程令雪吓了一跳。
“你没睡?!”
还在背后看着她!
她不免戒备,这人是不是觉出什么来,怔愣时,腰间忽然被人一叩。
程令雪被他揽在怀中。
那把匕首被他一把扔下床,以为他要图谋不轨,她忙扯过被子裹住身子,跟个坚守佛心的佛子,淡道:“想都别想。”
姬月恒低笑一声,替她把被子裹得更紧,幽叹:“好像粽子啊。”
粽你个鬼。
程令雪冷冷的目光扫去。
她不管他,兀自闭眼睡去,在即将入睡时,被他搂近了些。
“令雪,我给你两万两吧。”
程令雪眉间一紧。
姬月恒怎么突然会说这些话?
她继续装睡,没接话。
黑暗中,姬月恒无声吁出一口气,只在她发顶轻柔地抚了抚。
“睡吧,没有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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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近月,沿途群山愈白,景色越发萧瑟,入了洛川境内已是初冬。
程令雪坐在马车上,车上烧着炭,她又裹了一层被子,只露出张脸,像个包得极为饱满的白米粽,可眉眼却截然不同,似远山之巅的薄雪,清冷不可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