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别人。”
程令雪随意地看了眼。
杜彦宁本要直接离去,但教养使然,决定亲自与恩师道别才不失敬重,顺道探一探究竟是何人要对他不利。
于是回了席间。
众人把酒言欢继续闹着,有人忽道:“张偌怎么去解个手这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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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张偌从竹林深处醒来。
佛面蛇心的病弱公子已离去,他和两名护卫却安然无恙。且和上次不同,这次他不曾察觉身上有何异样。
难不成是他放过了他?
必然不会。
不知自己会在何时出岔子,张偌惶惶不安,匆匆奔出竹林,捉了个小厮给老师传话,称身子不适要告辞。
正走着,前方走来一个同窗,见着他,唤道:“张偌!”
张偌顿了会,那同窗俊朗的面容慢慢扭曲,变成张柔媚万千的脸,而他起初清醒这是错觉,下一刻却无比笃定,眼前的人就是他心中所想的女子。
他清醒地感知到胸中有一腔热忱,难以控制的热忱,明知不该宣之于口,身体里却似住了另一个人,控着他的手脚,让他疾步奔向那个女子。
他鬼使神差地抱住那女子,痴痴道:“表嫂,你来了……”
女子大力挣脱他,恼羞成怒:“哪来的表嫂!我是郑五郎,男的!”
“来人!张偌疯了!”
惊恐的喊声响彻园中,霎时间纷乱的脚步声都往这边来。
……
“你是没看到,张偌看郑五郎两眼发直,说着诸如‘表嫂,我想吻你’的狂言浪语。更有趣的是,五郎喊他作什么,他就作什么。还与五郎酒后吐真言,称他想给杜二郎下毒,想让他与男子苟合名声尽毁……过后说是中了毒。”
“哪有一杯解酒汤就能解去的毒?借酒掩饰狂举而已!”
张偌的狂举被压下,寿宴得以宾主尽欢,但一出成府,众人便热火朝天地议论起来,纷纷对杜彦宁表示同情。
杜彦宁听了只是笑笑。
本着不给旁人留把柄的行事准则,他并不告诉他们张偌其实已经下毒成功了,只是恩公又救了他一次。
身后的人心不在焉,想必是还在为今日他的失态而窘迫。
杜彦宁暗暗叹了口气。
程令雪的确心不在焉,却不是因为杜彦宁的失态。张偌发痴的样子她正好看到了,的确像是发酒疯——如果没听说过醉红颜的事,也不知道公子手中有醉红颜,她估计会相信这个说法。
醉红颜应是亭松给张偌下的。
那上次在泠州宴上呢?那次亭松不在,只能是公子做的。
程令雪心绪杂陈。
张偌品性恶劣,留着也是祸患。只是她一直以为公子文弱得连蚂蚁都不敢捏死。没想到,他会动手下毒。
假若他知道她女扮男装,并且还是为了解蛊才接近他……
他会不会给她喂毒药?
程令雪打了个寒战。
这太可怕了!
待解了蛊,她要跑的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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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街外的医馆前。
一辆华贵的马车静静停在巷尾,车前的亭松安静地守着。
公子病症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平日与常人无异,只是每隔三四十日会毒发。若在临近毒发时受伤,则会提前发作,近一两日正好到了日子,公子又刚替杜公子解了毒,便提早毒发了。
不过毒发起来也好办,要么以痛止痛,要么施针。如今施过针,需静养片刻,因而他们未立即回别院。
“什么人?!”
马车外传来亭松凌厉警惕的话语,继而是利剑出鞘的声音。
是张偌带的护卫之一。
但他前来并未是要报复,而是想求解药:“小人……求、求公子饶命!小人也是不得已才给张公子做事。可张公子暴戾,稍不顺心就会责罚小人,小人不得不从,并非有意冒犯,求公子宽容,赐小人解药,小的感激不尽!”
车帘掀开一角,清润的声音温和蛊惑着:“给解药可以,不过,你还得带走一样毒药。张公子暴戾,你定过得不好,眼下有个出气的机会,你可要?”
那人迟疑了:“可张公子他虽暴戾,到底与小人无深仇大恨,让小人毒害他性命,小人不忍……”
掀着车帘的手徐徐收回。
“相信你了。”
那人琢磨不懂他的意思,亭松上前递了解药:“走吧,下次若再为虎作伥,可就没今日这么好的运气了。”
那人接了药,不敢置信地走了。
马车内熏香缭绕。
烟雾袅袅,朦胧如浓雾,姬月恒在浓雾中端坐,手中握着个空着的茶杯,神情平静,姿态端雅。然而面色苍白,额间的朱砂痣被衬得宛若要滴出血,握着茶杯的手指也在不能自抑地颤'抖。
思绪走马灯似地乱转一通。
他成了灯中的人。
眼前是昏暗的山寨,他被贼所掳,正逢发病,藉着割破手心止住痛意,却来了个毫不细心的救命恩人,那粗鲁的一扔,让刚得到平复的他险些晕厥。
一团浓雾漫上来。
周遭的夜色中亮起火光。
竟是在佛洞中。
又一次发病,却被某人按在地上。
似曾相识的画面,一如今日,那人也曾如此压制着杜彦宁……
姬月恒手忽地扣紧矮几边沿。
刚平息的不适从心里一波一波蔓延,直涌向脑海,眩晕铺天盖地袭来,他再也开始听不到外界声音。
“叮——”
茶杯被拂落,滚落而下。
姬月恒没管,许久,一只细瘦的手从眼前伸来拾起杯子。
鸦睫骤然掀起,桃花目微微眯起,绯红的眼尾绮丽诡艳。他像白蛇盯着乍然道来的猎物,凝着那双发懵的杏眸。
那人亦凝着他,淡红的唇轻启,他在对面人即将出声时,轻抬长指,竖在自己唇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少年听话地抿嘴。
姬月恒拇指落在少年唇角,力度似羽毛,缱绻地轻揉。
是幻象,既然是幻象——
他想让他是她,他便只能是她。
墨衣少年的发带突然消失了,乌发垂落肩头,英气的眉峰骤然如同山峦蒙上了雨幕,朦胧柔和。那懵然的杏眸,也似笼着冷雾的清潭,清冷又无辜。
是她。
还是那样乖巧。
姬月恒莞尔:“再靠近些。”
像呼唤一只怯生生的小狸奴,他轻抚她发顶,温柔地唤她。
少女怔了怔,不解地凑过去。
姬月恒抬手,长指拂过少女柔顺的发顶,眸底沉静温柔,一如观音垂怜着在世间受苦的孩子。怔愣的少女得了抚慰,看向他的眼中多了依赖。
桃花眼眯起危险的弧度,轻抚的手骤然用力,扣住少女的后脑勺。
姬月恒吻住了她。
少女怔愣地被他扣入怀中。
那个被他用意念剪断的梦,坠下树后遽然升腾的欲念。
上次隔着窗台的相贴……
在双唇相触的那刻,被重新点燃。
要吞下她。
吞下这幻象中的少女。
让她融入他的神魂之中,再无法出现在旁人的幻象之中。
这一个吻近乎撕咬,血腥气钻入鼻尖,激起一声无助的低'吟,只这一声,双唇相贴的温软触觉冲出了幻境。
一切忽地变得真切。
姬月恒怔住了。
第26章 026
眼前一片空白。
程令雪呆呆地坐在马车上,双眸惊诧地瞪圆,手和身子都成了木头做的,唇畔被含'住吮'吻都没感觉。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身在何方。
又是在干什么。
只觉得唇上很软很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