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阳王盯着宋温惜,嘱咐道:“无论如何,你要坚信,自己就是沈温淮。就当宋温惜已经死了。无论发生什么,本王都会帮你兜底。”
宋温惜浑身一震,抬头看向淄阳王,抿着唇点了点头。
到了宫门口,淄阳王立在马车旁看着宋温惜缓缓跟着宫人走进了皇宫,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送这个宝贝女儿进龙潭虎穴,他又何尝不紧张?只是他不想让她察觉罢了。虽然他觉得复仇没有必要,可既然是他女儿想要的,他全都会为她铺路。
“亦如……”淄阳王看着宋温惜的背影消失在尽头,喃喃自语道,“你会保佑我们的女儿吧?”
……
殿试安排在武政殿,参加殿试的几人都要被宫人们搜过身之后才能进殿。
同宋温惜一起参加殿试的,大多是些颇有才华的人,有苦读十余载的平民百姓,也有文臣之子。
见宋温惜走来,众人纷纷向她投以复杂的目光。大家都知道,眼前这个矮小清秀的男子,显然就是淄阳王的义子沈温淮。
一个武将之子,不好好去武举,却跑来同他们竞争,令人费解。不过如今见到沈温淮本人,众人又有了新的揣测:沈世子这小身板,在武举中恐怕排不上名次。
宋温惜目不斜视,对众人眼底的质疑视若无睹。她无需同他们解释什么,成绩自会解释一切。
宫人们倒是都对淄阳王的义子十分尊敬,简单查验了她随身带的考篮后,便让宋温惜进去了。
宋温惜微微有些诧异,原本她还有些担心,会不会被强行脱衣审查。看来许皓为她特别订制的衣服,没有让宫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可是宋温惜没有看到,有个带着仇怨的眼神盯上了她。
殿试日出开始,日落结束,对体力和脑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对于殿试本身,宋温惜并不觉得十分紧张,她在意的是,今日晏望宸会出席。读卷官早早便候在一旁,等着晏望宸驾到。
三年没见,马上又要看到那个常出现在她梦中的人,她一时间思绪混乱,手脚冰凉。
“陛下到!”宫人扬声宣道。
宋温惜一怔,立刻抬头看去。
只见晏望宸一身黄色龙袍,缓缓走了进来。他的凤眸一如既然的锐利,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嘴唇紧抿着。
她一时间有些移不开视线,心中情绪翻涌,喉咙有些哽住。
晏望宸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端坐在下面的考生们,数十人中,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猛地一顿,瞳孔骤然放大,双眸紧盯着那个清瘦的身影。下一瞬,晏望宸的眸子里溢满了失落。
不是她……
他停在原地苦笑了一声。分明一点都不像,他为何会看错?
何况这里是武政殿,她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当真是疯了,才会误以为看到了她。
“陛下……”跟在他身后的刘公公轻咳一声,恭敬地指着那个金灿灿的皇座,“陛下,您的位置在这。”
宋温惜见晏望宸的目光扫过来,猛地垂下头,心剧烈地跳动着。窒息感袭来,她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不行,她不能将注意力放在晏望宸身上。她再也不敢抬头,像鸵鸟一样,瑟缩着僵硬地坐在原地。
这时,宋温惜忽然想起淄阳王的话:“宋温惜已经死了,而你,是沈温淮。”
这三年的苦读的结果,今日便要一见分晓。她不能在这紧要关头,被别的事情分神。
宋温惜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起小鱼的脸,每当她觉得痛苦,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想想小鱼的笑容,总能振奋起来。
晏望宸在高位上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只垂眸盯着眼前的檀木桌,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
殿试卷很快便发了下来,殿试正式开始。
宋温惜渐渐冷静下来,她低头读着考题,陷入沉思。殿试的内容是策论,涉猎极广。她看着卷中关于水患的一题,微微蹙眉。
她思索许久,才拿起笔,蘸了墨,在上好的宣纸上写下的她的回答。
她专注又认真,没有察觉到晏望宸炙热的目光。
晏望宸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魔了,不知为何,他的目光总是会看向殿中央那个身影。
刘公公见他一直盯着宋温惜,便俯身在他耳边道:“陛下,那是……淄阳王的义子,身沈温淮沈世子。”
晏望宸收回目光,瞥了一眼刘公公,用眼神斥责他:“多嘴。”
刘公公谄媚地笑了笑,又退回一旁。
晏望宸审视着那个专心答题的人,心中微微有些疑惑。
沈温淮?看上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清瘦男子,为何淄阳王偏偏会收他为义子?他究竟有何独特之处?
何况,淄阳王分明是武将,就算要收义子,也应该收一个勇猛健壮的男儿,怎么会要这样一个虚弱的小白脸?而这小白脸,不好好在淄阳王府养尊处优做他的世子,却跑来尝试考取文官之位?
晏望宸盯着宋温惜,心中愈发疑惑。
此时,宋温惜一笔一划地写着答案,不敢有丝毫马虎,毕竟殿试卷若是有涂改,恐怕会影响结果。她每一次落笔,都要保证不会出错才行。
但她僵直地坐了许久,有些疲惫,忍不住直起身子抻了抻胳膊。
抬头时,她与晏望宸对上了目光。
晏望宸漆黑的眸子正死死盯着她,眉头紧皱,带着一丝探究和疑惑。
宋温惜心头一颤,手一抖,一滴墨滴在了身上。
第182章 落荒而逃
墨汁很快便在她衣摆上晕染开来。
宋温惜低头看着那滴墨汁,又回过神来,连忙收起目光和情绪,将心思全部放在答卷上。
煎熬的六个时辰过去,宋温惜写到最后,甚至有一丝头晕眼花,额头也微微冒出虚汗。她在身上擦了擦出汗的手心,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她重重舒了一口气,放下了笔。看了看四周,已经有人早早便放下了笔,等着读卷官收卷。
时辰一到,读卷官一声令下,众人都放下笔收回手,等着收卷。
殿试终于结束,宋温惜如同被放出牢笼的小鸟一般,快步走出武政殿。殿外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天色渐暗。
宋温惜想要快些赶回去陪小鱼,匆忙间,她的肩同迎面走来的一个人狠狠撞了一下。
“抱歉。”那人清冷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他伸手拉住她的胳膊,稳住了她的身子,才让她没有摔倒。
宋温惜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声音,心中一惊。抬眸果然对上了那一双熟悉的清澈眼眸。
陈卿安见眼前的人愣愣地看着自己,嘴唇微张,却并没有说话,挑了挑眉,问:“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宋温惜连忙压低嗓音,轻咳两声移开了目光,道:“没事,抱歉。”
陈卿安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眼底闪过一丝嫌恶:“你……施粉了?”
宋温惜微惊,她只是用薄粉改了肤色,将肤色变得黑了些,没想到陈卿安竟然对粉的味道这么敏感。
“没……没有。抱歉,我赶时间,要走了。”宋温惜惊慌失措地跑开,唯恐多聊两句,陈卿安会将她认出来。
陈卿安盯着那个落荒而逃的单薄身影,微微发愣,他低头看了看手掌,方才的触觉,那男子未免也太瘦小了些。他的胳膊虽然摸上去十分结实,但骨架却似乎很小。
更重要的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你来了。”晏望宸也走出了武政殿,眼底有一丝落寞。
“陛下,方才那人是?”陈卿安眉心微皱,问道。
晏望宸看着那个脚步慌乱的背影,眸色一沉:“淄阳王的义子,沈温淮。”
陈卿安恍然大悟:“沈世子……果然如传闻所说,男生女相,个子矮小单薄。”
“你可曾查过关于他的消息?”晏望宸问。
他心中总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
“没有。陛下想要臣查?”陈卿安问道。
晏望宸沉默片刻,眼底的光渐渐淡去,神色也恢复了懒散的模样:“罢了,一个男人,有什么可查。”
说罢,他面色微沉:“让你查沈大人的下落,如何了?”
陈卿安立刻正色道:“陛下,去书房说。”
……
宋温惜顺利回到城郊的宅子中,刚推开院门,一道小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娘亲!”
小鱼“哇”地哭了出来:“娘亲——”
淄阳王跟了出来,有些无奈道:“这臭小子,太难哄了,清晨没见到你,一直在闹,饭也不肯好好吃。”
宋温惜将小鱼搂在怀中,有些心疼。她一把将小鱼抱起,道:“不是说好了,娘不在也要好好吃饭?”
“不要,我要娘在身边。”小鱼抽泣着搂紧了宋温惜的脖子。
不知道为什么,小鱼总是十分没有安全感。她不在身边时,就更加严重。
“娘为什么穿男儿的衣服?”小鱼扯着宋温惜的外袍,问。
宋温惜想到现在离都城很近,她又一身男装。万一被人跟踪,或是有人路过,听到小鱼叫自己娘,总归是有些奇怪。
于是她耐心道:“小鱼,出门在外,要喊我爹。”
小鱼肉肉的脸又皱了起来:“为什么要喊爹,爹是什么?”
宋温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只能吓唬他:“因为如果你不喊我爹的话,你就会被人抓走,再也见不到我了。”
她的话倒是半真半假,若是真叫人发现她的身份,恐怕小鱼的小命真的不保。
小鱼似乎被吓住,他皱着眉头,看起来陷入了深思。犹豫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叫了一声:“爹……”
宋温惜松了口气,还好小鱼年纪小,好忽悠。再大一些,恐怕就不好骗了。
在宋温惜的哄劝下,小鱼总算是乖乖吃了晚饭,然后早早便上床睡下。
只不过小手依旧拽着宋温惜的手,不肯松开。
宋温惜只能坐在床边,轻轻拍着他,待他呼吸逐渐均匀,再轻轻将手抽出来。
她走出房门,只见淄阳王正站在院中同许皓交代着什么。
许皓似乎正要出门,他身材魁梧健壮,脸上轮廓粗犷,浓眉细目,此时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