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惜将今日的事全都讲给了淄阳王听,并说了晏望宸要她一起南下的事。
“南边刚刚闹了水灾,灾民怨声载道,恐怕会有危险。我总不能带着小鱼一起南下涉险。何况,若是让晏望宸发现小鱼,恐怕……”宋温惜说了自己的担忧。
她又叹息一声:“可是,若我不带小鱼,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
她不想错过小鱼的每一段成长时光,也不想离他太远。
此时淄阳王却板起脸,严肃道:“宋温惜,本王提醒过你,世间事,两难全。你若是想要立功升官,自然要放弃一些东西。”
“本王问你,若是没有小鱼,你会不会去?”淄阳王盯着她的眼睛问。
宋温惜毫不犹豫地回答:“会。”
“那么就不要让小鱼左右你的选择,宋温惜,你为了小鱼放弃机会,他以后未必会感激你。可你,却会永远记得,你为他放弃了什么。”淄阳王提醒道。
宋温惜微怔,即使如此,她内心还是十分纠结。
淄阳王见她沉默不语,耐心劝慰道:“本王会一直陪着他,守在这木屋中。你无需担心。你们母子日后的时日还长,也不差这一时。”
宋温惜知道,走上了复仇的路,就必须要勇往直前,不可退缩。
“可是……我与晏望宸一路同行,若是被发现是女子,恐怕……”她还是没有自信,能一路骗下去。
“让许皓跟着你去,若是有什么不对,他会帮你。”淄阳王又给她吃了一记定心丸。
宋温惜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铜钱手链,想到香芙的脸,她咬着唇点了点头。
秋风瑟瑟,一阵寒风让宋温惜裹紧了外袍。
她抚了抚胳膊,轻声道:“今日……我还见到沈悦了。听她和晏望宸谈话间的意思,晏望宸……似乎要选妃了。”
虽然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失落与痛意,可微微有些发颤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
淄阳王闻言,微微挑眉:“他不是马上就要南下去治理水患?如何能有时间宠幸新入宫的妃嫔?”
宋温惜也不知道,她抬头看着不断飘着落叶的银杏树,只觉得浑身发冷。
刚刚入秋便如此寒凉,这个冬天,恐怕会很难熬。
……
淄阳王的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翌日,晏望宸突然向朝中大臣宣称自己卧病在床,选妃之事暂且搁置,而朝中之事暂且交由丞相与国渊侯一同商议处理。
宋温惜有些愕然,她没想到晏望宸竟会在这个节骨眼,抛下一切跑到南方。若不是她亲耳听到了他与沈悦腻人的对话,她都要以为他是为了逃避沈悦和选妃一事了。
晏望宸派人给宋温惜送信,让她卯时在皇宫西侧的小门等着。
许皓陪着宋温惜准时赶到了宫门口,一辆低调的马车候在那里。
远远地,便看见将晚一袭黑色暗纹侍卫服,立在马车旁。
将晚听到动静转过身,他同三年前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周身气质更加冷然。
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宋温惜微微有些惊讶。难道晏望宸准备只带将晚一人南下?也太过低调了些。
将晚见到宋温惜,立刻恭敬道:“沈世子,陛下等候多时了。”
说罢,他又疑惑地看向许皓:“这位是……”
“这是许皓,父亲不放心我,便让许皓与我随行,护我周全。公子放心,他是我信得过的人。”宋温惜声音坚定。
淄阳王曾递书信给晏望宸,提及要让此人一路护送。将晚也是知道的。
于是他低声道:“好,那……请世子上马车。”
宋温惜一惊,她瞥了一眼马车被风掀起的车帘,里面明显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又结巴起来:“我……我我,我,我和陛下同乘一辆马车?不……不,不合适吧?”
将晚还未解释,马车上的晏望宸已经不耐地撩开帘子,低声斥道:“沈温淮,还不上来?!难道要朕亲自请你?”说罢他又重重甩下了帘子。
宋温惜被他这样一凶,立刻噤声,连滚带爬地上了马车,乖巧地坐在了晏望宸的身边。
而许皓则将她的行囊放好,同将晚一起坐在驾车的位置。
马车外表虽然低调,内饰却十分舒适。软榻、矮柜、矮几、杯盏器具等等,应有尽有。马车内还有股淡淡的檀木香,同晏望宸身上的一样。
宋温惜看向晏望宸,只见他一袭低调的青衣,头发用玉冠随意束起。
似乎是有些不适,他眉心微皱,倚在窗棂上,闭目养神。此时的晏望宸脱去龙袍,换上素衣之后,似乎又变成了多年以前,来到宋府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
宋温惜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晏望宸,一时间竟挪不开视线。
趁晏望宸闭着眼睛,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的脸庞。她的目光扫过他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和棱角分明的下颚。
带着恨意,也带着一丝自己也没察觉的眷恋。
将晚轻轻“驾”了一声,马车剧烈摇晃了一下。
宋温惜一时失神,没有扶好,被马车颠得一个踉跄,直接跪在了地上。
膝盖一阵疼痛,她皱着脸想要爬起来,却听耳边一道低沉的声音调侃说:“沈世子,出门在外,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第189章 想将她抽筋扒皮
宋温惜脸颊一热,扶着什么东西想要起来,却觉得手下的东西十分温热。她低头一看,自己的手竟然不小心按在了晏望宸的大腿上。
她吓得猛地起身,头又撞在了马车的箱顶,发出“砰”的一声。
这一系列动静,终于让晏望宸缓缓睁开了眼睛。
嬛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对面揉着脑袋的宋温惜,问道:“沈世子,你今日怎么冒冒失失的?”
宋温惜咬了咬牙,三年未见,忽然同他坐一辆马车,难免有些慌神。她许久没有感受到晏望宸滚烫的体温,一时间觉得烫手,才会反应那么大。
晏望宸见她脸颊变得绯红,眯了眯眼睛,道:“朕一直觉得奇怪,沈世子男生女相,无论是脸还是身子,都十分像女子。”
他说着,好奇地凑近了宋温惜:“朕早就想问,沈世子,你当真不是女子吗?”
晏望宸的脸突然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三四寸,吓得宋温惜猛地往后退去。可她的后背已经靠在了马车壁上,退无可退。
“陛下,臣……臣真的不是……”宋温惜的鼻尖闻到了独属于晏望宸的檀木香,她一阵心悸,连忙微微撇开头。
晏望宸少见地笑了起来,笑声爽朗,道:“朕只是逗逗你,想也知道你不可能是女子。淄阳王怎么可能收一个女子当义子。”
宋温惜抿了抿唇,收一个女子做义子自然是不可能,但是如果她是淄阳王的亲生女儿,便没什么不可能了。
“陛下调戏臣,臣无话可说。”宋温惜有些无奈,晏望宸从前也喜欢这样调戏她。只是,她没想到,她已经化身为男子,他还是这样对他。
晏望宸看着她的样子,终于严肃了起来,问道:“不过,不知道淄阳王当初为何会收沈世子为义子?”
这个问题宋温惜早就准备过,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初臣家境贫寒,亲生父母将臣卖掉抵债。臣逃了出来,一路逃上绝情峰,昏倒在林间。淄阳王见臣可怜,便将臣带回了淄阳王府。”
她顿了顿:“或许是因为,父亲并未娶妻,又没有子嗣,恐后继无人,所以才想要收留臣做义子。”
晏望宸听到她这个解释,似乎是信了:“没想到一向同他人冷漠疏离的淄阳王,也有这么善良的一面。”
然后又同情地看向宋温惜:“也没想到,沈世子身世竟如此可怜。”
宋温惜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同他纠缠,便只能强装镇定,岔开话题:“话说回来,陛下怎么只带这么少的人?陈世子呢?”
晏望宸瞥了她一眼,理了理衣襟,拿起矮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道:“朕称病,陈卿安自然要替朕留在宫中,假装卧病在床的朕。省得那帮老古董兴风作浪。”
宋温惜这才明白,虽然明面上晏望宸将政事交给了丞相和国渊侯,但他最信任的人,居然是陈卿安。
她抿了抿唇,道:“没想到,陛下这么相信陈世子。”
宋温惜记得,从前他们一向针锋相对?
晏望宸不知想起了什么,眸色微沉,显得有些落寞:“想必沈世子应该听你父亲提起过,三年前英霞关那场战役。”
宋温惜微微一愣,应道:“提过。”
“那场战役之后,朕……”晏望宸顿了顿,“朕重伤未愈,便要赶回都城。路上却突然遇袭。”
宋温惜心中微微一惊,遇袭?她从未得知这个消息。
她忍不住问道:“那时天下已定,大皇子余党已清,为何还会有人敢偷袭?”
晏望宸微微挑眉:“也是,后来淄阳王负气离开军营,后面的事他自然也是不知道。”
宋温惜蹙眉,难道她同淄阳王离开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大事?
晏望宸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痛意,他垂下眼眸:“当年朕为了找一个人,一时失察,被贼人得到机会成功偷袭,险些死在回都城的路上。”
“若不是陈卿安一路护朕周全,恐怕朕已经命丧黄泉。”
晏望宸寥寥几句话,听上去风轻云淡,宋温惜却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有多么惊心动魄。
她记得她离开时,晏望宸的伤确实还未痊愈,可是究竟有多严重,她也没有关心过。
那时她满心满眼都是香芙的死,她恨晏望宸屡次站在沈悦那边,也恨沈悦屡次利用自己的伤疤和父亲的死,得到晏望宸和镇国公的支持。
晏望宸没有察觉到她僵硬的面色,微微撩开了窗棂的帘子看着窗外,道:“所以,即使先前朕同陈卿安有许多不和,但朕相信他的为人。”
宋温惜犹豫片刻,壮着胆子问:“陛……陛下当初,要找的是什么人?”
听到这个问题,晏望宸放下帘子,收回手。他的脸色阴沉下来,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恨意:“一个……朕想将她抽筋扒皮的女人。”
宋温惜脑中“嗡”的一声。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但宋温惜的心还是狠狠地抽痛起来,胃里也一阵阵地痉挛着。
他果然是恨透了她,巴不得她死。否则当初为何会对手下人说“格杀勿论”?
宋温惜下意识地摸上脸颊,再次确认自己的妆容是否完好。她选择易容进宫,让晏望宸认不出是她,真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沈世子在想什么?”晏望宸见宋温惜垂着眼帘,摸着自己的脸,蹙眉问道。
宋温惜眨了眨眼,连忙收拾好心情,问道:“陛下这样信任陈世子,那……陛下又为何选臣,一同前去治理水患?”
晏望宸眸色微暗,微微勾了勾嘴角:“选你不外乎两点,其一,陈卿安要替朕留在宫中,不能随行。其二,你是新科状元,还未来得及结交任何大臣,所以最有可能成为朕的人。”
听了晏望宸的解释,宋温惜微微有些明白了他的用意。
恐怕这些年来,他能信任的人并不多。何况文官各司其职,不论带哪一个出行,都会引起旁人注意。
唯有她,作为新科状元,还未入朝为官,没有结识众臣。就算受人关注,也不过是放榜那几日。时间一长,大家便会忘记新科状元去了哪里。
宋温惜抬眸看向晏望宸,她的心思一时间复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