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惜闭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毕竟到了秋照镇,不知道又要面对什么。
她刚闭上眼睛,晏望宸的双眸便突然睁开。
不对,昨夜他分明看到了那个人。
晏望宸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宋温惜,心中满是疑虑。他分明记得,他昨夜从昏迷中挣扎着醒来时,看到了一个女子。他记得她长发披肩,宽大的外袍没有系紧,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
最重要的是,她那张脸,分明屡次出现在他梦中!
可就是因为她时常出现在他梦中,让他一时间无法确定,昨夜那究竟是一场梦,还是现实。
若是现实,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沈温淮房中?
“小鱼……”睡梦中的宋温惜忽然含糊不清地呢喃,“不可以再吃糖了……牙会坏掉……”
晏望宸眉心微皱。这个沈温淮,他似乎还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
……
马车很快便到了秋照镇,宋温惜被晏望宸一脚踢醒,睡眼朦胧地下了马车。
待她看清眼前的景象,瞳孔瞬间骤缩,杏眼微微睁大。
秋照镇,所有房屋都只剩残垣断壁,屋中还有不少淤泥,似乎是被洪水冲刷过后留下的。
将晚昨夜便是提前来调查了秋照镇的情况。
他对晏望宸解释道,虽然洪水已经过去许久,可百姓仍旧不能将淤泥清理干净,也无法修缮房屋。
洪水也将百姓的庄稼冲毁,他们今年颗粒无收,换不来银子,也没有了屯粮。如今食不果腹,许多老人丧命。
好在,秋照镇还未盛行瘟疫。可若是再不及时处理尸体和淤泥,给百姓找一个暂住的地方,恐怕会步入水汶镇的后尘。
宋温惜看着颓败地倒在自己屋门口的灾民们,心中泛起无限的惋惜。
自古以来,天灾面前,人类渺小无比,无法与之抗衡。
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快帮这些人重建家园。
“沈世子。”晏望宸突然开口。
宋温惜一惊,连忙低沉着嗓音应道:“是。”
“我记得你在答卷上说,洪水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要安置灾民。”晏望宸看着远处的灾民,问道。
宋温惜见他只是说水患的事,提着的心放下,立刻答道:“是,若是不能妥善安置百姓,恐怕百姓会对朝廷徒生恨意,暴乱四起,瘟疫横行。”
就像水汶镇那样。
因为活不下去,吴峥带着一众男子去当了水贼。又因为尸体太多没来得及处理,村民尽数染上了瘟疫。
吴峥看着远处的村民,眼眶又变得发红:“我们江扬,人人都勤恳老实,从不作恶多端,如今却要受这等罪。”
他声音夹杂着一丝委屈和不甘,嘴唇也微微发抖。
“放心,我必将让江扬恢复往日的繁荣。”晏望宸拍了拍吴峥的肩。
然后他又对将晚道,“在这附近,找一处安全的院子,租下来。”
“是。”将晚立刻应道。
几人又回到马车上,依旧是将晚、许皓和吴峥在马车外驾车,宋温惜和晏望宸坐在马车中,商议如何安置灾民。
“要趁秋照镇还未起瘟疫,快些助他们重振旗鼓。”宋温惜建议道。
晏望宸揉了揉太阳穴,问:“你说,周知县究竟会把上缴的粮食收在哪里?”
他们那日在县衙时,便搜查过了,一无所获。
宋温惜突然灵光一闪,问:“听说周知县养了不少女人,不知道……会不会是同那些女人在一处?”
晏望宸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撩开车帘,对将晚道:“晚些时候,去查查周知县将那些女人都养在了哪里。”
“我知道在哪儿!”吴峥立刻回道,“他将那群女人全都收在一处大院里,就在水汶镇的最高处。那里洪水侵蚀不到,被那死官占据,造了一座巨大的宅子。”
晏望宸闻言,又交代了将晚几句,便放下了帘子。
“没想到周知县竟然如此自私自利!”宋温惜听到了吴峥的话,愤愤不平道。
但晏望宸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双臂环胸,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宋温惜。
宋温惜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她忍不住问:“陛下这样看我做甚?”
晏望宸唇角微勾,眼底却没有笑意。
他忽然冷声问:“沈世子,昨夜,是否有女子在你房中?”
第203章 没有人无辜
宋温惜听晏望宸这样问,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他想起了昨晚的事?
但是,他并没有直接问她是不是女子,而是问她房中有没有女子。那么他应该还是没有猜出她的身份,只是有些疑心而已。
于是她强稳心神,故作镇定地笑着道:“陛下在说什么?臣房中怎么可能有女子?”
晏望宸见她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便笑了笑,道:“没什么,兴许是朕昨夜做梦了。”
宋温惜连忙岔开话题,道:“陛下,这次水患,各个镇损失各不相同,恐怕要分个轻重缓急。”
晏望宸似乎有些疲惫,他闭着眼睛道:“那依你看,如何安置最好?”
宋温惜想了想,道:“我们人手有限,所以臣认为,应当先将水汶镇的村民隔离,派大夫去医治。再开放粮仓,将粮食分发给青阳镇的灾民,将青阳镇的民心安定。然后立刻将秋照镇的村民安置妥当,阻止瘟疫的发生。”
晏望宸叹息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沈世子,你所说的处理方式都没有什么问题,可顺序却有问题。”
“顺序?”宋温惜微微蹙眉。
晏望宸看了一眼窗外,淡淡道:“要将活人的命保住,才能有闲心去操心那些将死之人。否则,只怕一个也保不住。”
宋温惜听了他的话,心中一惊。她瞬间就明白了他说的意思。他是想要舍弃水汶镇,先救其他两个镇?
可是,这样水汶镇的灾民,全数感染瘟疫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宋温惜心中发紧,她抬眸看向晏望宸坚毅的侧脸,他眸中带着一丝冷漠,神色淡然。
她心中微微发冷,暗想君王果然都是会权衡利弊的。于他无用的人,便可以轻易舍弃。只要能将青阳镇和秋照镇的人救下,就算牺牲一个水汶镇,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
宋温惜垂眸掩盖住眼中的情绪。
她暗自庆幸没有让小鱼在这样的人身边长大,她不想小鱼日后也成为一个,机关算尽、满是权衡的人。
……
晏望宸在客栈被迷药迷晕后,他们都意识到客栈并不安全,于是将晚将找到了一个大宅子。救助灾民并不容易,他们一行人需要在此住上一段日子。
吴峥却并不想要留下,他的母亲还在水汶镇。他原本以为水汶镇虽然被洪水冲毁,但洪水过后,总归是安全的。村民也会互相照应,不担心母亲没人照顾。
可这次回去,却发现村中竟然起了瘟疫。
他越想越慌,于是在下了马车后,对宋温惜道:“瘦猴,我要回趟水汶镇,就不与你们同住了。”
宋温惜连忙抓住他的胳膊,道:“你现在不能回去!”
“我娘还在水汶镇,我怎么能不回去?!”吴峥甩开了宋温惜的手,情绪有些激动。
“没有药方,没有大夫,你回去又能如何?同村民一起送死吗?!”宋温惜怒声道。
吴峥知道宋温惜说的是事实,可他还是红着眼眶,反问道:“那你们究竟准备什么时候去治那瘟疫?我没有时间同你们悠闲地走来走去!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会帮助水汶镇!”
宋温惜还欲说什么,晏望宸却拉住了她,对吴峥道:“你若是想走,就走。”
吴峥深深地看了晏望宸一眼,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宋温惜看着吴峥走远,有些恼怒。她回身瞪着晏望宸,问:“你为什么要看着他去送死!”
晏望宸却只是冷漠地扫了她一眼,道:“你没听说过,不要随便改变他人命运吗?”
“你这样拦着他,他未必会感激你。”说罢,他毫不在意地走进宅子。
宋温惜只觉得无力,她带着一丝怒意看着晏望宸的背影,心中默默下了一个决定。
……
将晚很快便查到了给晏望宸下迷药的人,居然是周知县的一个小妾。
那小妾曾经在青楼学过一些乌七八糟的手段,如今为了救周知县,竟然想铤而走险,试图将晏望宸迷晕,杀了他。
可是她没想到,晏望宸居然还能有定力逃到别人的屋子,让她扑了个空。
将晚反倒跟着那女人,到了周知县藏女人的宅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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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宅子竟然有数十个院子,逛上三日也逛不完。晏望宸带人抄了那处宅子,然后在一处角落找到了堆成山的粮食。
粮多人少,有些粮食都已经发霉。
“竟然宁可发霉也不发给百姓。”宋温惜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这座粮山。
“人的欲望如同沟壑,多少粮食也不可能填平。周知县曾经也是被狗官欺压过的普通百姓之一,因为有些才能,才被封为知县。”晏望宸看着将晚指挥着手下搬走粮食,揉了揉眉心。
“没想到,他这种人一旦有了权力,竟然会变成他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宋温惜喃喃道。
待粮食被搬得差不多,两人离开了角落,来到了前厅,只见周知县养着的十几个女子都站在一起,低声啜泣着。
而那个给晏望宸下迷药的小妾,此时正被双手反绑,站在一旁。
她们见晏望宸出来,立刻纷纷跪在地上求饶:“求大人放过我们,我们不过是被周大人养着的女子,从未作恶。所有坏事都是周大人做的!下迷药也是桔梗一个人的干的,于我们无关!”
原来那个下迷药的小妾叫桔梗。
晏望宸的冷眸厌恶地扫过她们,冷笑一声:“周知县养了你们这么久,你们竟然如此快就将自己撇干净?”
宋温惜也有些不齿。
周知县虽然是个极坏的官,但显然对这些女子极为大方。这些女子哪一个不是穿金戴银?哪一个没有通过周知县吸百姓的血?她们居然自称无辜?
“狗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不管城中百姓如何,但是对我来说,周知县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桔梗突然厉声开口。
“救命恩人?你可知周知县此番行为,害死多少百姓?!”宋温惜只觉得她是胡言乱语。
桔梗却冷笑一声:“你这个都城来的狗官,自然是不懂。此次水患,都城放的粮根本不够救助三镇百姓,最多只能支撑一个镇数日。可是无论给哪一个镇,另外两个都会愤愤不平,造成动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