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惜直接忽视了她的抱怨,抬脚踢了踢她,伸出手道:“把野葱递给我。”
“……哪个是野葱?”桔梗抬起头无助地看着宋温惜。
“……”宋温惜的手僵在空中。
她看了看那形状非常明显是葱的野葱,又看了看满脸无辜的桔梗,顿时有一个火想发。
吴峥见宋温惜的脸色沉了下来,连忙走过去,将野葱捡起。
他舀了一瓢水洗了洗,递给宋温惜,岔开话题问道:“温淮兄,这……就算做好了?”
炒完还是黑黢黢的,看着不怎么像能下口的东西。
宋温惜拿起村民们东拼西凑的几只破碗,一一盛好,道:“拿去分给他们吧。”
吴峥端着碗,咂了咂嘴,一副嫌恶的样子:“温淮兄,你……你本事这么大,要不搞点别的吃吧。”
“吃什么?我去看过了,山上的田鼠洞都被掏空了,若不是水汶镇的人没吃过蚕蛹,恐怕这蚕蛹也得被吃绝。”宋温惜拍了拍手,用指尖捏起一只蚕蛹,扔进嘴里。
“放心吧,能吃,没毒。”宋温惜推了推吴峥。
吴峥终究还是端去给了村民,原本饿得百爪挠心的村民们,见到有吃的东西,顿时都涌了上来。
可看清碗中的东西后,又纷纷后退:“这……这什么?!”
“这不是虫子吗?这……这能吃吗?”
“居然给我们吃虫子?!那个白净的公子哥,不是官府派来的人吗?怎么不带粮食给我们?!”
“就是啊,他自己养得白白净净,给我们吃虫子?!”
村民们不领情,绕开吴峥,跑到宋温惜面前来抗议。
宋温惜努力想要解释,可她的声音却被村民的争吵声淹没。若不是她站在土灶的后面,恐怕村民都已经伸手来抓她了。
桔梗原本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休息,却被吵得不得安生。
她终于忍无可忍,从地上捡起宋温惜方才用来切野菜的刀,愤怒起身,指着围成一圈的村民,厉声道:“看来你们的病是好了!有力气跟姑奶奶闹了?!再多说一句,把你们都杀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噤声,可还是有不怕死的嘀咕道:“官府来的人,居然敢这么欺压我们百姓?”
“我可不是什么官府的人!姑奶奶我是被迫来这水汶镇的!你们若是再敢围在这里,我就一把火把你们全烧死!”桔梗面目狰狞,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沈大人辛辛苦苦做的,你们爱吃不吃!不吃就等着饿死!”桔梗将刀狠狠砸在案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她又困又饿,手腕上的绳子勒得她皮肉发红,她现在可没什么好脾气。
这沈温淮愿意来当活菩萨,她可不愿意。敢骑到她头上,大不了都别活。
村民们被她的气势震得纷纷后退,四散开来,再也不敢上前一步。此时已经有人忍不住饥饿,咬了一口蚕蛹。
“哎!乡亲们!这东西……不,不难吃!”那人说完,几大口便吃完了碗里的东西。
村民们见状,纷纷抢起方才嗤之以鼻的菜来。
宋温惜见这场风波过去,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方才她的耳朵差点聋了。
没想到桔梗看上去娇媚柔弱,居然有这么大的爆发力。不愧是敢给晏望宸下迷药的人,宋温惜顿时肃然起敬。
“没想到你还有点用。”宋温惜挑眉道。
桔梗白了她一眼:“你是不是男人,怎么一点气势都没有?”
因为她压根儿不是男人。
宋温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憨憨一笑:“你只听说过泼妇,没听说过泼夫吧。”
“那都是偏见,男人就没有泼的么?”桔梗冷哼一声。
下一瞬,她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宋温惜看了她一眼,给她也盛了一碗。她犹豫半晌,纤细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只,闭着眼塞进嘴里。
下一瞬,她眼睛猛地睁开:“真的不难吃,只是有点奇怪……”
宋温惜将碗塞进她手里,道:“吃吧,不吃真的会饿死的。”
两人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小碗,可是肚里却没什么饱腹感。
“好想吃烧鹅啊。”桔梗砸吧着嘴,怀念道,“那时候在青楼,周大人就常常给我送烧鹅,还有话梅排骨,好吃得要命。”
“你不会是因为吃得好才嫁到周府的吧?”宋温惜边煎药,边调侃道。
桔梗忽然沉默起来。
宋温惜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她:“不会吧?你当真是为了吃的?”
“不然呢?”桔梗轻笑一声,“周大人虽然是个官,有点钱,但却不能人道。不过,他愿意为我赎身,又总是愿意给我找来各式各样的好吃的,他是个好人。”
宋温惜惊得微微张开了嘴:“周知县居然……那他娶那么多老婆做什么?”
“他虽然不能人道,但他喜欢收藏美女。”桔梗有些无奈地眨了眨眼睛,“不过,他不能人道,害得我至今还未破身。”
宋温惜心一沉,顿时思绪万千。
这世道未免有些离奇了,她一个未婚嫁的女子,娃都两岁有余了。
而这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居然至今还未破身。
第208章 他怎么会食言?
宋温惜就这样,靠着蚕蛹和野菜,带着村民又扛过了三天。她带来的药材早已用完,只能反复煎煮,重复利用。
自从那日爆发过之后,桔梗似乎对宋温惜也没有那么抗拒了,居然有些既来之则安之的感觉。她也终于开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宋温惜能有时间休息。
宋温惜便解开了拴着桔梗的绳子,让她能够自由行动,为村民送药。
吴峥那日夜见到了桔梗发飙的场景,他不由得有些钦佩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姑娘,居然能镇得住一个村的人。
他们三人依旧十分谨慎地掩好口鼻,同染病的村民保持着距离,尽量减少接触。有几个好转的轻症村民,也自发地加入他们,帮他们照顾其他病患。
已经去世的那些村民,宋温惜坚持要用草席卷好,将他们接触过的物品和尸体一起,在远处焚烧殆尽。
村民们不是对此没有怨言,但桔梗很凶,不容他们质疑。
就连吴峥也站在宋温惜这边,毕竟吴峥先前带着一队弟兄们劫了不少船只,才让村民没有饿死。眼下见吴峥也信任宋温惜,村民们只好同意。
可是,已经第四天了,晏望宸却始终没有再来。没有粮食,没有药,也没有任何消息。
宋温惜心绪有些不安,头有些昏沉沉的。
虽然说,他要她等五日,可是她以为至少许皓能先将药材送来。眼下药材的药效明显减弱,已经烧了不少尸体,又有人病倒,发热不止。
“在担心什么?”吴峥见宋温惜满脸忧虑地坐在地上发呆,走过来问道。
“没什么,你娘怎么样?”宋温惜收起思绪,关切地问道。
她来了此处,才知道原来吴峥的娘也染了瘟疫,这就是他义无反顾要回来的原因。
吴峥眉心微皱,眼底涌起深深的担忧:“她喝了药刚躺下。被水患害得失去了住所,她本就倍受打击。此时又染上了疫病,愈发消瘦了。”
宋温惜叹息一声,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事实上,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太过于疲惫,宋温惜只觉得浑身发冷,无力说话。
吴峥见她脸色发白,额头微微有些冒汗,他想到了什么,立刻抬手抚上她的额头。
他冰冷的手触及到她滚烫的额头,又缩了回来:“温淮兄,你在发热,莫不是你也染上了疫病?!”
宋温惜微怔,她立刻起身想要同吴峥拉开距离,可是不知道是起来得太猛还是怎么,腿一软,险些昏倒。
吴峥连忙扶住了她。
“离我远些……我,咳咳……”宋温惜嗓子一干,咳嗽了起来。
她一直用帕子遮着脸,不知是何时疏忽了,染上了病。
“说的什么话,我若是能染上,早就已经发病了。”吴峥说着,还未来得及将她扶着坐下,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宋温惜心中一喜,难道是晏望宸来了?
她踉跄着便要去村口,可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上。
“温淮兄,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我替你去看看。”吴峥按住她的肩,让她坐下休息。
宋温惜实在是觉得乏力,便乖乖坐在石头上,轻咳着朝村口张望。
离得太远,什么都听不见,宋温惜觉得头越来越沉,她忍不住将头枕在膝盖上,准备眯一会儿。
忽然,远处一片惊呼声,随着噼里啪啦的火花声响起。宋温惜猛地惊醒,意识到不对劲,她连忙起身,拖着虚弱的身体朝村口走去。
看到村口发生了什么,宋温惜瞳孔骤缩。
只见村口处一片火光。
一堆官兵守在村口,将弓拉满,对着水汶镇的村民,防止他们跑出。
为首的官兵手拿火把,点燃了另一边的棚子。
棚子瞬间燃起火焰,躺在棚子里的病患也瞬间被火焚身,发出凄厉的惨叫。还能动的村民四处逃窜,时不时撞到宋温惜的肩头。
宋温惜却还未回过神,依旧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官兵这是要将瘟疫同灾民们一同烧死!
可是,怎么会?晏望宸怎么会食言?不是说好要她等五天,为何第四天便突然反悔?要连她一同烧死?
吴峥抱着一个哭喊的小女孩朝宋温惜跑来,边跑边喊:“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路过水缸那,把衣服全都泼湿!”
宋温惜立刻转身跑去,她喘着粗气,只觉得头越来越疼,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胸口仿佛要炸开一般。
偏偏这个时候,染上了疫病。
宋温惜来不及感叹命运的捉弄,她还想拉着桔梗一起逃跑,可她四处寻找,却找不到桔梗的身影。吴峥也不知去了哪里,一时间没了人影。
一个村民将宋温惜撞倒在地,她的手和膝盖在满是石子的土地上,狠狠搓了一下,顿时一阵剧痛。她的手掌被石子划出血道,裤子膝盖处也染上了血迹。
火焰蹿得很快,已经将她包围。到处都是村民们的哭喊,场景仿佛人间地狱。
宋温惜捂着嘴,止不住地咳嗽着。她尝试着站起来,却屡次被逃跑的村民撞倒。
她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身边炙热的火焰无情地燃烧着一切,冒出滚滚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