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抓我们做什么?”周书礼又颤声问。
宋温惜盘算了一番她们这几人背后的家境,沈悦的父亲是翰林学士,掌制诰。周书礼的父亲是吏部尚书,乃六部之首。公主更是当朝陛下最宠爱的独女。
将她们抓获,作为筹码,她们的父亲恐怕什么都会答应,无人敢对大皇子说不。
说起来,倒是只有自己,当真是命不好,相比之下家境普通又无大用,妥妥是个凑数的陪葬品。
可是,为何偏偏放走赵迟语?若只是为了通风报信,也可派管教嬷嬷前去。多一个人质,不是多一分胜算?
难道是因为她是武将之女,大皇子觉得她并无用处?
“别慌,大皇子留着我们,大概是想用我们做人质,以此要挟圣上传位于他。”宋温惜沉声道。
晏时鸢一愣,声音有些苦涩:“我自作主张逃出暮春宫,竟给父皇惹来这样的祸端。”
“公主无需自责,就算公主还在暮春宫,只怕也难逃此难。暮春宫的禁军侍卫恐怕早就被大皇子换成了自己的私兵。”宋温惜回想起暮春宫的不对劲,此时才将点点思绪连接成线。
“私兵?皇兄哪来的私兵?又是什么时候让私兵潜入了禁军?”晏时鸢惊讶道。
宋温惜一时也想不通,大皇子一向看不起武将,身边只是有几个近身侍卫,何时养了这么多私兵。若真是被贬之前便养了,又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恐怕大皇子的私兵,从一开始便装作禁军的样子跟着我们了。”宋温惜分析道。
“宋姑娘,我们难道只能在此坐以待毙?”沈悦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但她仍是壮着胆子问,“若是我们几个害得圣上不得不传位于大皇子,那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没等她说完,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门被人打开,几人被粗暴地拽下车,摘下了蒙眼的布条。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宋温惜忍不住闭了闭眼,待适应后,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似乎是一座废弃的寺庙,到处破败不堪,挂着蛛丝。佛像也早已掉漆碎裂,十分渗人。脚下的木制地板稍微一踩便是“嘎吱”一声。
“走!到后面去!”黑甲卫凶悍地推了一把晏时鸢。
“大胆,我堂堂公主,大皇子的皇妹,你们怎么敢如此对我?!”晏时鸢恼怒道,凤眼死死瞪着推他的黑甲卫。
“公主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沦为阶下囚!”黑甲卫不耐烦地说,“快走!别逼我扇你!”
“大皇子呢?!我要见我皇兄!”晏时鸢不甘心受辱,厉声道。
黑甲卫抽出身上的马鞭,道:“大皇子说了,公主若是不听话,就打到公主听话!反正,只要不死就可以。”
“皇兄他……”晏时鸢闻言,又红了眼眶。
她似乎还无法接受大皇子突然的变化,心里还带着一丝希望,期盼着大皇子只是吓吓她,并非真的要她受伤。
她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宋温惜制止。
“公主,小不忍则乱大谋。”宋温惜凑近她低声道。
“别嘟嘟囔囔的,还不快走!”黑甲卫甩了一下鞭子,发出破空之声。
周书礼和沈悦吓得一哆嗦,腿微微颤抖地往前迈去。宋温惜用眼神安抚了下晏时鸢,便和她一同朝佛像后面走去。
绕过佛像后,有个小小的后门。穿过后门,有三个小房间,左边的是柴房,中间的是斋堂,右边是杂物间。
旁边还有马厩,黑甲卫已经安顿好他们的马匹,正在给马喂着粮。
宋温惜瞥了一眼,喂的是干草、秸秆和黄豆,都是些精饲料。
她有些疑惑,大皇子被贬为平民,又发配边疆,如何能有银子来买这么多精饲料?
他身无分文,却又要雇私兵,又要养马匹,所需的银两不会是寻常人能够负担得起。那他此次谋反,必然是有身份显赫之人相助。
宋温惜想到这,心中一惊,脚步顿住。难道圣上身边,有谋逆之臣?
黑甲卫见宋温惜原地发呆,猛地推了她一下:“还不快进去!发什么呆!”
宋温惜被推得踉跄了下,跌跌撞撞地走进柴房。
柴房不大,两个人进去已是拥挤,周书礼和沈悦便被推到了杂物间。
“好了吗?大皇子在催了。”另一个黑甲卫跑过来问。
他看向房内,晏时鸢发丝凌乱,美目含泪,朱唇死死咬着,纤细的脖子之下,衣领也在挣扎中微微敞开。
黑甲卫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蹲下身,用自己的脏手摸了摸晏时鸢白皙的脸蛋,沉声道:“公主何时如此委屈过?现在这样子,看起来倒是别有一番凄美的韵味。”
“别碰我!”晏时鸢的脸撇向一边,躲开了他肮脏的手。
方才凶神恶煞的黑甲卫推了推他:“你不要命了?这可是大皇子的妹妹。”
“谁是我的妹妹?”大皇子阴沉的声音从黑甲卫身后传来。
两个黑甲卫立刻跪下行礼:“大皇子。”
“皇兄……”晏时鸢朱唇轻启,仿佛看到了希望,委屈地喊道。
大皇子看向晏时鸢,他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半晌,他冷冷地对那个垂涎公主的黑甲卫道:“本皇子日后再无皇妹。”
第77章 皆为诱饵
“皇兄!”晏时鸢闻言又惊又惧,忍不住哭了起来,“皇兄究竟为何这样对我?!皇兄曾经不是最疼爱鸢儿了吗?”
大皇子冷笑一声:“是啊,我以前最疼你了,可我被贬被流放,你没有只言片语,只当再也没有我这个皇兄。你也从未去冷宫看过我的母后,反倒是你的母妃,现在独得圣宠。”
“那是因为……父皇不让我去冷宫,也不让我写信给皇兄!”晏时鸢为自己辩解,她流着泪,哽咽道,“皇兄希望我做什么,皇兄说就是了,我都会为皇兄做!”
大皇子蹲下身,捏着她的下巴问:“若是我要你杀了父皇,你也会照做?”
“皇兄……”晏时鸢哭得更厉害。
她怎么能弑君?她怎么敢弑君?
“都是骗子。”大皇子松开她,看着她倒在地上,冷声道,“皇家子女何来真情,不过都是各自为营,独善其身。若是涉及到了利益,亲人也都可以放弃。”
晏时鸢绝望地闭了闭眼。她知道往日和善的大皇子此时终于脱下了虚伪的面具,她再怎么使出亲情这张牌也是无用。
于是她止住了泪,眼底闪过一丝倔强,祈求道:“皇兄若是想以我为质,那可否先将其他姑娘放了,她们无辜。”
“无辜?”大皇子轻笑一声,“或许是无辜,但是我留着还有用。”
“别人便罢了!宋姑娘于你又有何用?!”晏时鸢怒声道。
大皇子唇边的笑容更加诡异:“你不知道吗?”
晏时鸢和宋温惜闻言皆是一愣。
他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淡淡道:“宋姑娘是我三弟喜欢的人。我三弟这个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偏偏是个多情的种子,只怕……会为了宋姑娘只身前来。到时尔等皆为诱饵,父皇、太子和重臣皆在我手中!”
晏时鸢眉头紧蹙,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她没想到自己信任许久的皇兄竟然会将自己当做诱饵。她更想不到宋温惜是何时同她的三弟扯上了关系……
宋温惜则是有些惊愕,她没想到大皇子竟知道她与晏望宸的事。
“你以为无人知晓你与我三弟的事?”大皇子见宋温惜也有些吃惊,笑着问,“想要调查晏望宸并不容易,连你那个蠢笨的姐姐都不知道这件事。可是雪泥鸿爪,做过的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见他提到宋嫣然,宋温惜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大皇子虽贵为皇子,却没有君子之心。欺我长姐心思单纯,待她无用了,便言而无信,弃之不管。”
大皇子笑了起来:“君子之心又有何用,想要成为帝王,就要够狠!”
“大皇子的书恐怕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书上说,抚九族以仁,接大臣以礼。可大皇子如今满心满眼都是仇恨,不仁不义,无礼无信,就算真的将皇位给了大皇子,恐怕这个皇帝,你也做不久。”宋温惜毫不留情地说。
大皇子眼神阴鸷,死死地盯着她:“你一介女流竟然读过《帝范》!”
宋温惜抿唇,毫不畏惧地同他对视:“《帝范》谁都可读,只是这皇位并非谁都可坐。”
大皇子下颌收紧,暗暗咬牙。忽然他又嗤笑出声:“嘴硬又有何用,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只怕要让大皇子失望了,我来之前,刚同太子殿下断绝往来,他定然不会费尽心思救我。”宋温惜道。
自从那日说了狠话,便再也没见过晏望宸。他那日气急了,恐怕再也不想看见她了,又怎么会自投罗网来救她?
“就算他不会来救你,也无妨,他不过废人一个,亦不会武功。而我有五百重甲步兵,五百弓弩手,一千轻骑,他如何能与我抗衡?杀了便是。”大皇子站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皱的锦衣,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只是要杀一只苍蝇。
宋温惜听他要杀了晏望宸,心中大乱。虽然晏望宸会武功,可对方有上千人马,她也不知他有没有厉害到能杀出重围?
宋温惜怒声道:“大皇子如此残害手足,必定会遭报应!”
“报应?”大皇子冷笑一声,“我的母后在冷宫中独自死去,便是我的报应。”
说完,他“砰”地一声关上木门。
宋温惜透过门缝,看到门外,大皇子冷若冰霜地对身后两个黑甲卫说:“这两个女人,你们若是想要,便送给你们了,只要保证活着即可。”
两个黑甲卫闻言,跪地应道:“是!”
“怎么这么久还没有消息传来?将我的马牵来!我亲自去看看。”大皇子厉声说道。
“是!”其中一人连忙起身去牵马。
宋温惜心中一惊,环顾四周,找寻着可用的东西。可周围除了柴火就是灰尘,别无他物。门外的墙上倒是挂着一把砍木柴用的斧头,可她也不能隔墙取物。
“你在找什么?”晏时鸢见她来回扫视,忍不住低声问道,“若是父皇真的中了他的计谋,来此处换我一命,到最后只会皇位和人命俱损!我们得逃出去才行……”
“嘘。”宋温惜示意晏时鸢噤声。
此时她突然扫见晏时鸢头上小巧的如意金簪,连忙道:“麻烦公主低下头!”
晏时鸢有些不解,可想了想,宋温惜从来不会有这样无礼的要求,她这样说,定然有她的原因。于是晏时鸢低下了头。
宋温惜俯身用嘴将金簪轻轻叼了出来,丢在地上,然后背对金簪坐下,手不停地摸索着,想要将金簪捡起来。
“再往右一些,对,往后,再往后一寸,对对!”晏时鸢替宋温惜看着方向。
宋温惜成功地捡起了金簪,牢牢握在手里。金簪不大,只一指多长,正好一手可以遮住。但它显然是租金的,沉甸甸一支簪尾尖锐。
“你要用它做什么?这也剪不断束手的绳子。”晏时鸢有些疑惑。
宋温惜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她紧紧盯着门缝,淡淡道:“要用它杀人。”
“什么?”晏时鸢惊惧地看向宋温惜,不敢相信她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居然沉着冷静地说出这样狠毒的话。
很快黑甲卫便牵来了马,门外又传来大皇子冷漠的声音:“一会儿我带骑兵前去增援,你们二人留在此处,好好看着这四个女人。”
“遵命!”黑甲卫俯身跪地应道。
大皇子翻身上了马,策马离去,留下一地片起的尘埃。
宋温惜握紧了金簪,浑身都变得紧绷。
她知道,此时此刻,她们指望不上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