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惜脚步一顿,愣在原地,心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一下。
晏时鸢也捂住了嘴,惊恐地看着他。
细看之下,陈卿安的脸上和身上满是灰烬,身上有数处刀伤。伤口很深,可以看到皮肉掀起,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血。
“我的儿啊!为何非要逞强去立这个功啊!”国渊侯老泪纵横地跟在后面,想要触碰他却又不敢,只能呼喊着:“军医!军医在何处!”
军医立刻跑了过来,刚先想替陈卿安把把脉,刚靠近,陈卿安张口便吐了一口血。
军医不顾自己被吐了一身血污,连忙替他把脉,眉头一皱:“糟了,快带陈世子进帐中,我好为他医治!”
“究竟发生了什么?”晏时鸢焦急地询问。
可是无人有空回应她。
陈卿安忽然转醒,他止住将晚的步伐,缓缓睁开眼睛。他艰难地从人群中找到宋温惜的身影,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含糊不清道:“我……我回来了。”
他还在对她笑。
宋温惜心一紧,鼻尖微微发酸。她挪开视线,对将晚道:“还等什么!快给陈世子疗伤!”
将晚和林策这才立刻快步将陈卿安抬走,军医也连忙跟了上去。
宋温惜和晏时鸢原本也想跟过去,可是人群之后的晏望宸却叫住了二人:“等等!这里有个人,或许你们想见见。”
宋温惜和晏时鸢一愣,对视一眼,疑惑地穿过人群,朝晏望宸走了过去。
只见陈卿安的马伫立在晏望宸旁边,而马脚旁,躺着一个被绑着的姑娘。她手脚被反绑,嘴也被堵着,看样子是昏了过去。
宋温惜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姑娘的脸,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赵姑娘?!”
“什么?!”晏时鸢的声音顿时高了许多,她连忙也走上前,惊叫道,“真的是赵迟语!陈卿安竟然抓了赵迟语?!”
“平武侯最疼爱他这个小女儿,说不定英霞关这一站,我们会赢得很轻松。”国渊侯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并没有轻松的意思。
“陈世子拼死才抓来的人质,怎么会轻松。”宋温惜看着一尘不染的赵迟语,眼中的情绪变幻莫测。
她想起之前在宫中,赵迟语那鲜活的样子,心如刀割般痛。
若不是赵迟语的父亲伙同大皇子造反,他们何须沦落至此?
可是她该恨她吗?这事也不是赵迟语做的,或许她并不知情。
“如何处置?”晏望宸双臂环胸,问道。
“问我们做什么?起兵造反的是晏怀和平武侯,又不是赵迟语。”晏时鸢显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昔日朝夕相处的伴读。
“先这么绑着吧,省得她跑了。只要有她在,平武侯定要掂量掂量自己要不要冒险开战。”淄阳王走了过来,建议道。
此时赵迟语却悠悠转醒,她先是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周围,待看清几人后,她猛地睁大了眼睛,呜呜地叫着。
晏时鸢将她口中的布取了出来。
下一刻,赵迟语嘴一瘪,便哭了起来:“太子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第143章 喊了许多次你的名字
淄阳王斜了晏望宸一眼,凉凉道:“三殿下果真是蓝颜祸水。”
晏望宸没理他,只是垂眸冷冰冰地看着赵迟语:“赵姑娘,你父亲伙同大皇子谋反,我问你,英霞关这一战,他们是如何布局的?”
赵迟语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避开了视线,眼帘低垂道:“……我不能说。”
晏时鸢闻言,火气瞬间就蹿了上来:“赵迟语,你父亲叛变,我相信同你没有关系,可你若是不说,便是包庇他!要死多少人你可知道?”
赵迟语咬着唇,眉头紧皱:“就算我说了,还是会死人。除非……”她抬头祈求地看向晏望宸,眼眶微微发红:“太子哥哥,若是我告诉你,你不要杀我父亲和兄长好吗?”
“赵迟语,就算你不说,我也有本事能打赢这场仗。”晏望宸威胁道,“我不过是想要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赵迟语强忍着哭意,脸都皱了起来,她哽咽地哀求:“太子哥哥,你不要这样……是我父亲不对……可我父亲一直待你如亲生儿子一样,我兄长也将你视为兄弟。你能不能看在往日里他们对你多有照拂的份上,放过他们?”
“赵迟语!你可知谋反是要杀头的?就算晏望宸能放过他们,满朝文武,我父皇也不能放过他们!”晏时鸢只觉得她不可理喻,“你的父亲做出这种事,就要付出代价……”
“我答应你,我会酌情考虑。”晏望宸突然出声打断了她。
晏时鸢愣了片刻,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晏望宸?!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先前分明答应过我,平武侯的命交给我!”
眼见晏时鸢的情绪逐渐失控,宋温惜拉住她,道:“公主殿下,我们在这里帮不上忙,不如先去看看陈世子。”
“我不去!”晏时鸢愤愤地推了宋温惜一把。
晏时鸢的力气大了许多,她这一推,将宋温惜推得一个踉跄。晏望宸连忙揽住她的腰,将她护在身后,厉声道:“晏时鸢!胡闹也要适可而止!”
晏时鸢眼神中带着一丝恨意,她的眼眶也渐渐湿润起来:“晏望宸,你出尔反尔!枉为君子!”
宋温惜再次上前,拉住晏时鸢,道:“公主殿下,我们先走吧。”
眼下周围还围着一堆士兵,若是让大家看到他们两兄妹吵架,只怕有损士气。何况,晏时鸢在这里,赵迟语恐怕也有许多话不敢说。
晏时鸢虽然火气还没消,但她没有再推开宋温惜,而是任由她拉着自己,往陈卿安的帐中走去。只不过,她频频回头,不甘心地看向晏望宸和赵迟语。
陈卿安帐中,一片混乱,一个士兵端着满是血水的铜盆跑出来,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宋温惜和晏时鸢。
“陈卿安怎么样了?”宋温惜焦急地抓着他问。
那小兵这才看清二人的脸,他面色慌张道:“方才陈世子吐了好些血,眼下虽然稳定了,可还需观望几天。”
“为何会如此严重?”晏时鸢有些疑惑。
“原本少粮草,我们去就可以了,但是陈世子冒险闯进了主将营帐,想突袭平武侯,结果平武侯并不在帐中,只有赵姑娘。”
“陈卿安疯了?!”晏时鸢震惊道。
“出来时,陈世子带着赵姑娘,遇到了侍卫。陈世子拼杀了一番才冲出来,但是遍体鳞伤,骑马都骑不稳,从马上摔下来两次!”士兵又接着说道,“后来还是随行的士兵骑马带着他,才将他驮回来!”
宋温惜心中一紧,陈卿安竟如此冒险?为什么?他不相信晏望宸?还是不相信淄阳王?虽然有人质,能获得主动权,可这值得他拼死换来吗?
“进去看看?”晏时鸢看出宋温惜眼中的担心,建议道。
宋温惜点了点头,撩开了陈卿安的营帐。
只见帐中军医正给陈卿安包扎伤口,陈卿安赤裸着上身,平静地躺在床上,似乎昏睡了过去。先前他穿着黑色的夜行衣,看不清他身上的伤,此时宋温惜才发现,陈卿安的有些瘦弱的前胸和双臂,都有数道伤口。
国渊侯立在一旁,老泪纵横,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军医给陈卿安医治,不敢上前。
他侧头看到晏时鸢和宋温惜,连忙擦了擦泪,躬身道:“公主殿下。”
“陈世子怎么样?”晏时鸢蹙眉问道。
“犬子侥幸脱离危险了,只是……他身上的伤很重,只怕要养上数月。”国渊侯说着,声音带了一丝哭腔。
四十多岁的老将,经历过生死沙场,如今竟当众落泪,晏时鸢也知道他是爱子心切,拍了拍他的肩道:“命保住了就好。”
此时,昏迷中的陈卿安忽然喊了宋温惜的名字。
宋温惜一怔,却止住脚步不敢上前。
国渊侯又悄悄抹了抹泪,对宋温惜说:“宋姑娘,卿安他,喊了许多次你的名字。”
宋温惜有些尴尬,她见军医已经包扎好,而陈卿安身上和脸上仍旧有不少血污,便道:“我帮陈世子擦擦污渍吧,这样或许他能睡得好些。”
国渊侯挤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那麻烦姑娘了。”
正巧士兵接来了一盆干净的水,宋温惜接过来,放在陈卿安床头的矮几上,沾湿帕子,轻轻地帮他擦拭脸上的血污。
军医朝国渊侯行了一礼,道:“侯爷,在下已经帮世子包扎好伤口,这半月都不可沾水,世子还有些内伤,好好在床上休养一个月便可。每日我会来给世子换药。”
“谢谢军医。”国渊侯微微松了一口气。
晏时鸢轻咳了两声,道:“国渊侯,这帐中人太多,空气都不新鲜了,不如你同我出去,我有话想问你。”
“是。”国渊侯不舍地看了一眼仍旧昏迷着的陈卿安,还是同晏时鸢出去了。
擦干净了陈卿安的脸,宋温惜的目光落在他满是伤痕的身上。军医已经帮他粗略地擦过一遍。她还是帮他擦了擦裸露着的皮肤,只不过为了不弄疼他,动作十分轻柔。
待盆里原本清澈的水变得污浊,宋温惜累得叹了口气,起身想要换盆水。可陈卿安布满伤痕的手臂却拉住了她。
宋温惜吓了一跳,她看向陈卿安,只见他面色苍白,十分虚弱地说:“温惜,不要走……”
第144章 醋意大发
宋温惜连忙放下水盆,问:“你醒了?可觉得好些?”
陈卿安的眸子在烛光的照耀下,闪着水光。他温柔地看着她,柔声道:“有你在,便觉得好些。”
宋温惜抿了抿唇,问道:“为何要这样冒险?将粮草烧掉便可回来,为何要冒险抓赵迟语?”
陈卿安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温惜不是很聪明?怎么现在却变笨了?”
宋温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一个赵迟语,可以让我军少死几千人。”陈卿安嗓音嘶哑,听上去十分无力,可他还是耐心地对她解释。
宋温惜闻言愣住,他的意思是……
“平武侯最为疼爱他这个女儿,若是让赵迟语做人质,我们便可获得同平武侯谈判的权利。”陈卿安停歇了一会儿,又道,“虽然……淄阳王有自信能打赢平武侯的二十万大军,可是士兵的命也是命,就算能以少敌多,伤亡也一定不在少数。”
宋温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陈卿安是想要自己拼死一搏,为万千将士获取一丝对方和平退兵的机会。
只是……大皇子如此阴险狡诈,不知会不会允许平武侯为了女儿放弃英霞关?
陈卿安手指微动,轻轻握住了宋温惜放在他身旁的手,道:“温惜,醒来能见到你,真的很开心……”
宋温惜原本想要抽出手,可是他伤得这样重,又说这样的话,她又不忍心甩开了他了。
“陈世子安心休养,我……”
晏望宸掀开帐帘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两人温情对视的样子,陈卿安的爪子还紧紧握着宋温惜的手。
“宋温惜。”晏望宸脸色不怎么好看,他醋意大发,径自闯进帐中,将她一把拽起。
“夜深了,你该去休息了。”他沉声道。
“等等……”宋温惜有些担心陈卿安,挣扎着想要留下。
可是晏望宸不知为何带着一丝怒气,他的手有力地扣着她的手腕,冷声对陈卿安道:“陈世子还活着就好,今日陈世子立下的功,我会记得。世子早些休息,明日开始,我会让香芙来服侍世子。”
陈卿安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他瞥见宋温惜的手腕被晏望宸攥得发红,眸色变得冰冷,道:“随意,只是殿下未免太不会怜香惜玉。”
晏望宸微微勾了勾嘴角:“我的玉,我自然知道怎么怜惜。”
说罢他便强行拽着宋温惜离开了陈卿安的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