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霜前脚回禀了这件大事,紧接着顾家两位舅母就亲自登了门,填补着将宴席上的经过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二舅母金氏出身不高,但娘家皆是从军的儿郎,她的性子最火爆。
“还有没有王法了!那疯娘们胡言乱语,可恨我那会不在场,否则我必要去撕了她的嘴!”
宋姀连忙上前安抚,但是根本不管用,金氏握住这可怜姑娘的手,看向顾氏,义愤填膺。
“小妹,你别怕,宋正德那自以为是的书呆子不管,阿姀还有舅舅和表兄,我现在就陪你去秦家闹上一闹,必要让她将这些话澄清。”
顾氏怜惜女儿的遭遇,心里悔恨,当年她就不应该为了宋家守信的名声而妥协。
她气的唇色泛白,眼底隐有泪光,“二嫂别急,今日秦家办丧事,你我再去闹,咱们还得落下风。”
大舅母赵氏嫁进顾家时,顾氏这个小妹才八九岁,她亲眼看着长大的亲人,此时瞧着怎能不心疼。
终究是嫁错了人,毁了半辈子。
“小妹,我与你二嫂从宴席上直接来了宋家,现在我们先回府准备一通,也要告知你哥哥,你到时尽管去唤我们,阿姀的事就是顾家的事,你可明白?”
顾氏自是懂得这番心意,这件事必须要宋家先出面,顾家是外家,最开始的时候不能掺和太多。
她点头应了:“好,多谢两位嫂子。”
几人简单交代了一番,顾家舅母便先回了府,堂屋里静默了许久,宋姀起身走到母亲身旁。
“今日的事女儿早晚都要经历一遭,外面的闲言碎语咱们管不了,如今来了,倒也好,这次这事解决,省的以后麻烦。”
“阿娘,等这次的事情过去了,我就去华业寺隐居,您不要耽搁,要快些和父亲和离,至于阿妧,她会有后福的,您不必担忧我们。”
顾氏心烦意乱,一时没有听清楚这么长的一段话,她抱住女儿就落了泪。
“你如果去了寺庙,那就是要了娘的半条命,我的阿姀这么好,定会遇到一个良人,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宋姀没有哭,她轻柔的替母亲拭去泪水,心里却在想着午时那会季大人亲自送过来的那封信。
她想到陛下的口谕和信上的内容,心里总有几分怪异的镇定。
她总认为,事情定会有转机。
“阿娘别担心,说不定这次的事我能因祸得福,逢凶化吉。”
顾氏一愣,她觉得这句话有些古怪,刚想开口询问,堂屋的帘子被人大力掀开,母女俩人惊了一跳。
“顾氏!无知妇人!你瞧瞧你办的好事,现如今闹出了人命,你可满意!”
“父亲!”
宋姀羞愤于自己的婚事坎坷,失望于父亲的固执自私,她厉声打断这句蛮横之言。
“您的话恕女儿不能认可,我母亲是极好的人,她处处妥帖,谁人能娶到她,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奈何有的人为了那可笑的男儿自尊竟不知珍惜眼前人,愚蠢无知,可叹可悲。”
“还有!秦江之死与我母亲无关,污蔑他人,言不符实,实乃小人行径,父亲,女儿对您很失望。”
一向懂事敬他的长女说出的这番话,彻底斩断了两人之间的父女情意,宋正德心绪复杂。
他心虚惭愧,但愤怒压过一切,他厉斥:“不孝不悌的孽女,枉我对你寄予厚望,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这句斥责,极为严重,对于子女来说,不孝的名声犹如要了人半条命。
顾氏都快气疯了,她实在做不出与人厮打的事,只能扔了手里的茶盏。
“宋正德!你无耻....”
“姑娘,奴婢有急事要禀。”堂屋外传来丹桂急切的声音。
宋姀心口狂跳,她心里有很强烈的预感。
转机来了。
第76章 闹剧
下午申时,秦家还是兵荒马乱的局面,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冯氏的嚎叫声。
“我儿是世子,怎能如此对待他!”
“我走时江儿还好好的,定是秦洪容不下兄长,抢了那世子之位还不够,竟还敢杀人灭口,我是他嫡母,我要让他跪下来给我儿抵命!”
正闹的人仰马翻的时候,门房的小厮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接下来说的这句话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冯氏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眼珠子瞪得极大,又哭又笑,犹如夜叉一般,甚为骇人。
那小厮被吓得扑通跪地,闭着眼睛又说了一遍:“府外来了一对母子,那个妇人说,那男娃是大爷的子嗣。”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偷摸去看秦洪的脸色。
秦洪长得像他姨娘,模样俊的根本不像是习武之人,是个容貌极盛的儿郎。
他能被谢行之瞧上那么两眼,那就绝对不是个蠢人。
前几日晚上京郊大营动乱,他的确是抢先去杀了不少人,他也算赌对了,死的那些人,最起码是陛下不想留的人。
他从未觊觎过侯府的东西,包括身上的世子之位。
谁知有些事,真就带着那么一股子邪性,不可能会发生的事就这么发生了。
他总有种错觉,从宫变开始直至眼下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透着古怪,甚至他认为这些事都不应该发生才对。
他收敛思绪,扫了眼跪地的小厮和一旁满目算计的冯氏,沉声道:“母亲,既是大哥的子嗣,咱们还是去瞧瞧吧。”
冯氏一脸警惕,她反应过来后,赶在所有人前面跑了出去,站在府门的台阶上,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男童的脸。
“绝对是江儿的子嗣!”她眼底迸发出精光,激动的下了台阶,伸手就想抓人。
眼前的女人抱着孩子就往后躲,“夫人,他胆子小,极为依赖妾身,您别吓到他。”
冯氏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疯了似得扑过去抢,“把孩子给我!给我!贱人!”
仅瞬间,女人和孩子摔倒在地,随之哭声伴随而来,“救命啊!侯夫人要杀人了!”
这一闹,今日本就成了笑话的秦家再次出了丑,府门处里里外外聚了不少的人。
人群中窃窃私语。
“还说她儿子洁身自好呢,外室子都生了,装什么正人君子。”
“就是,能生出一个,就能生出第二个,谁知外面究竟有几个,也幸亏那宋姑娘退了婚,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还是侯爵府邸,能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
不远处的街角停着一辆没有族徽标志的马车,宋姀放下车帘,淡声吩咐:“回府吧。”
马车缓缓启程,她捏着手里的信,秀眉微蹙,一缕淡淡的烦躁压在心间。
这信来的很及时,解了她的困境,按眼下的发展趋势,甚至扭转了她被动的局面。
今日的这对母子只怕就连秦江都不知情,但暗处的这个人不仅知道这母子的下落且还把人送过来给了她。
如果不是提前早有准备,这母子俩不可能送来的这么快。
宋姀心中有些不安。
虽说暗处的人这次帮了她,但这样一个怪异的人,是敌是友谁又能说的准。
万一这人存了坏心....
“姑娘,这回好了,外面的流言总归是能平静下来了。”丹桂在旁喜极而泣。
这小丫头突然开口,打断了宋姀的思路。
她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嗯,一切都会好的。”
丹桂又问:“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去铺子查探这件事?送信的人只有李掌柜见过。”
宋姀摸着袖口的御纸,想到季大人前来送信时的那些叮嘱,她心里一暖。
“不急。”她还要等等看,也不知陛下还会不会有其他吩咐,她只能等。
今日陛下的送来的信,简洁明了,意思只有一个:‘今日定会有事发生,不必惊慌,事情绝对有转机,即便没有转机,他也会出手相助。’
虽然事情解决了,但宋姀的愁绪只增不减。
秦江死的太突然了,今日的事也很荒谬,她总觉得这些事不是巧合而是算计,且步步紧逼,很有深意。
直到回了府,她也没有任何头绪,望着等在府门的母亲,她只能收起这些心思。
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安抚陪伴母亲。
顾氏一脸担忧的迎了上来,“怎么样?那对母子真的是秦江安置的外室吗?”
宋姀点头,“是,那孩子和他长得极像,那女人说的话也不像是假的。”
顾氏听完后,脸色更为难堪,她一阵后怕。
差一点,就差一点....
那女人拖着个孩子藏这么久,定着憋着大招,阿姀万一嫁了过去,会遭遇什么羞辱,她简直不敢想。
“是阿娘对不起你,阿姀,是阿娘差点害了你。”
宋姀把人扶住,带着母亲进了府门,边走边安抚着:“阿娘,多亏了阿妧,如果宫变那晚我们没有走散,我就不会回去太极殿....”
母女交谈的话随风飘散,两道纤弱的背影缓缓消失在前院拱门处,今日的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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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酉时。
御书房暖阁的矮榻上,高大的男人紧密的抱着怀里的少女,还在沉沉睡着。
宋妧醒过来时,睡了一下午的脑袋还有些不清醒,她整个人缩在这个怀抱里,知道男人还没醒,她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约莫两刻钟,放在她腰间的手动了动,随即缓缓地轻抚着她。
她心里一喜,软声唤:“行之哥哥你醒了?睡的好不好?”
她身子后退些许,抬头望着眼前这张清隽的脸,男人正垂眸看她。
浓墨般的眼睛,眼底有一瞬间的猩红,转瞬即逝,此时这道幽深的目光,让她根本分不清....
他究竟是哪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