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游小姐下午上课的时候才会过来,但于曼颐生怕她今日来得提前,和苏文相见时叫送她过来的车夫看出端倪。好在学堂门外此刻只有几个路人,连出门吃饭的学生都还没回来。于曼颐匆匆迈出门槛,看见苏文神色憔悴、胡子拉碴的模样,便知道他也听说那天的事了。再加上她和游小姐这三天都没有出现在画室里,苏文一定也能猜出大概。
他长出胡子的模样真是愈发像山羊,眼神也憔悴得像是老了十岁。于曼颐四顾一番,拉着他的袖子,心惊胆战地把他带到一处外人看不见的角落,开口道:“苏老师……”
“我听说了,”苏文也开口,嗓音都很沙哑,“游小姐她、她……”
“她还好,这几天下午都按时来学堂,”于曼颐说,“但是画室是去不成了。别说去那么远,她家车夫这几天都在门外守着,她连和我去门外的河岸散步都不敢。”
苏文神色一黯,说:“是我不该送她那张画。”
于曼颐眼见苏文憔悴模样,也忍不住地替他神伤起来。自由恋爱这事,总归是快乐和悲伤都很极致。苏文安静片刻,又询问:“那你……”
“我怕是也很难再去了,”于曼颐叹气,“你在城东都听说了,于家知晓也不会迟过今晚。我是瞒着他们向你报名的,这种先斩后奏的事……”
终归是被自己和游小姐连累,苏文的神色在憔悴之外又多出许多歉意,也终于从棒打鸳鸯的痛苦中抽出几分精力,想起于曼颐那副以假乱真的画来。他并没有要求于曼颐拿过来给他,只是说:“即便你以后不在我这里上课,也不要放弃这条路。你这样的孩子,若是不画画……那就太可惜了。”
“是啊,”于曼颐也有些失落,“本是准备学点技法,能换些安身立命的钱,画室里还有同学愿意帮我介绍。现在学堂里人人盯着我……”
“你不要总想着赚钱。”苏文实在是又憔悴又被她气到。
“那我想什么?”于曼颐跟不上苏文的思路。
苏文也被她问住了,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少年时的野心,而那些曾经立下的誓言都距离眼下这个以教画为生的男人很远。他师出无名,在上海没得到认可,只能回乡赚一些糊口的钱,虚度了一年又一年。他一事无成,没有名气,连给喜欢的人画一幅画像,都会给各自招来灾祸。
苏文就这么愣愣站在那,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念头。他想,既然他是于曼颐的启蒙老师,而她的笔触又带了他的影子,那若是于曼颐当真有那么一天,他苏文是否也能在美术史里占上小小的一笔呢?
于是他揉了揉自己蓬乱的头发,又睁大了他带着红血丝的眼。他微微俯下身,用手盖住于曼颐的肩膀,语气笃定得就像他初出茅庐时一般。
他说:“曼颐啊……你要扬名立万。”
…
扬名立万。
好陌生的四个字。
于曼颐不是没受过旁人的期许和祝愿,其中大多还来自对她最好的二妈。然而即便是二妈,对她的祝愿也大多与她日后的婚嫁有关。例如“嫁一个如意郎君”,又例如“相夫教子,多子多福”。与表哥订婚后,这祝愿的词语便多了些,她见过最多的当属赞他三叔有了个“乘龙快婿”。
她到时候才发现,自己之所以对“扬名立万”四个字如此陌生,是因为她先前所受的祝愿都是对她夫婿和子嗣的祝愿。而她周围的所有人,都把这些祝愿,当成了对于曼颐的祝愿。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一个祝愿,与日后的夫君无关,与自己的子嗣也无关,只与她自己有关。她抱着这个祝愿一脸恍惚地回到了学堂,将苏老师递给她的情信转交给了游小姐,坐在她身边等她哭完,又借来一只火柴,把信件彻底地毁尸灭迹。等马车来了,她继续一脸恍惚地上了车,和学生们在落日余晖之下往于家的方向赶。
这几日她心里吊得难受,和她同坐的几个学生也算不上踏实。于曼颐那天站出来固然值得称赞,但曹管家撂狠话的时候也暗示过了——游小姐没有背着家里私定终身,那她幸而无罪;但于曼颐背着家里跑去学画,那于家该负起管教女儿的责任了。
没人会主动给于家报信,但那日的景象一传十十传百,今天也该传进于家大院了。今晚这回程之路叫人心悸,偏偏当事人于曼颐一脸恍惚,似乎被什么别的事吸引了注意。
方千越想越放心不下,一如既往地先开口。她在摇晃的马车上站直了身子,坐到于曼颐身旁,主动问道:“曼颐,你这几天都没去画室,以后是不是都不去了?”
于曼颐被她喊得回神,这才想起今晚一场硬仗在即:“我也不知道,等回了于家……或许会知道结果。”
她的话印证了方千对此地消息传播速度的猜想,于是方千追问:“那你有什么应对的法子么?看你一路都心不在焉,是在想你三妈和三叔么?没关系,我们都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她问得于曼颐都有些惭愧起来。别人替自己殚精竭虑,她却被苏文的一句话弄得神思恍惚。但人的注意力就是这样不受理智操控,那四个字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比当初宋麒在地窖里那句“自由恋爱”更加振聋发聩。
于曼颐猜测,自由恋爱这事再怎么震惊她,也是在她旧脑子里、相较于包办婚姻的变体。而“扬名立万”于她而言,算得上石破天惊——她赚点安身立命的钱就觉得自己够大胆,“扬名立万”是她表哥这样的人才配肩负的使命,苏文怎么好用在她身上的呀?
她实在想不通了,只能攥住坐到她身旁的方千的手腕,打断她关于于家的思路,询问道:“方千,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你身边有没有人……扬名立万?”
这话一问出口,于曼颐就发现了,这个词不光对自己很陌生,对方千也很陌生。她品了半天于曼颐这问题,侧头和同学商量:“还真把我问住了,咱们身边有这种人么?人活到什么份上,才算扬名立万?”
“好‘重’的一个词,”四不像同学也感慨,“你若是说有钱,我们倒是认识。你说有名,我们也认识。但要说能称得起扬名立万……于二小姐,你从哪听来这样一个词?和今晚于家对你的发落有关系么?”
“没有没有,”于曼颐连忙摇头,“只是和人闲聊的时候听见的。我从没听人称赞过谁扬名立万,就有些好奇。”
“这词在小地方确实少见,这人和你闲聊间提起这个词,或许是见过什么世面,又有谁和他许过诺言,”方千说,“我在上海倒是常听见。小时候在广州长大,也会有闯羊城的这样发愿景。”
“这倒是,”四不像说,“人要扬名立万,就得去这些开埠之地闯荡,背井离乡地闯出来,才配得上这四个字的重量。哎,不过我父母不这么认为,他们只希望我学成后回乡做个教书匠,再远不能比杭州更远……”
看来这学成后的出路是每一代青年人的达尔摩斯之剑,无关乎时代,只关乎境况。几个人的话题很快被转移到了这上面,于曼颐听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是不需要考虑这件事的。她的出路已经被定死了一条,且是与扬名立万绝无关系的一条。
于曼颐叹了口气,心想,苏文对她的厚望,实在是错付了——
她连于家大院都出不去,何况绍兴县城,以至于那个用铁藜木铺了南京路的上海滩?
第27章 完美配合(六)
◎凌霄花◎
随着于家逐渐驶近,于曼颐那被苏文调离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处境上,胃里也因为神经紧绷而有些抽搐。马车另一侧的方千他们则是就前途探讨完毕,又说起了今日再度不见踪影的宋麒。
“我当真是替他代课代累了,”方千摇头道,“以往不见人,起码还告诉我去做什么。今天倒好,留张字条就走了,还人情的饭都要排到明年了。”
于曼颐按着胃瞧了一眼方千,心里也觉出些微失落——宋麒今日不在学堂,去向没有和方千说,也没有和她说,甚至没有关心于家晚上对她的处置。
她在方千他们的对话声里低下头,用手去折百褶裙堆在腿上的裙摆。于曼颐告诫自己,宋麒是一个会为素昧平生的游家姨太出手的青年人,此前对自己的诸多帮助,或许也只是出自本性良善。她感激他,但也只到感激为止,而不应当依赖上他。像刚才那样的失落,就是很不合适的——毕竟表哥是与她下过聘书的关系,她都没有因为他产生过这样的失落。
就在于曼颐自己的这般劝诫中,马车终于缓缓驶到了于家门前。
窗帘半卷着,于曼颐瞧见马车停得比平日靠外,距离于家大门有些距离,像是被什么挡住了路。方千倒是没察觉,一马当先地掀开帘子,下车的瞬间便发出一声“咦”来。
另两个同学跟着下车,又接连发出了两声“哇”。于曼颐不明所以,最后一个从马车里出去,双脚在地上踩稳了才抬头,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辆停在于家大门外的黑色汽车。
她去镇上不多,县里更少,长这么大也就见过一次汽车。即便那辆车很旧、很破,但也引发了许多的围观和惊叹。黄包车两条腿,马车四只蹄,这四个轮子的盒子跑得飞快,还会发出“滴滴”的声音,真像一辆钢铁猛兽,是没见过的稀奇物件。
和那辆车的破旧相比,这辆车可以称得上锃光瓦亮的新,浓墨重彩的黑。车鼻子很长,后面拖一个四四方方的车身,比一个成年女性略高,轮子上沾了不少泥巴,是因为这边很多地方没有公路,恐怕是压着田埂过来的。
“福特?”方千问。
“不像,”四不像同学摇头,“上海最多福特,没有长这样子的。宋麒在就好了,他对车熟,他一直梦想有汽车牌子来报纸上打广告。”
“销量不高,野心过大。”方千说。
几个人又绕车转了一圈,神色颇有些惊异。于曼颐看得出来,方千不是没见过车,惊讶是因为这车出现得太突兀。一路过来都是田埂和水稻,河道旁铺的青石板,又用木头搭建小码头。这样的地方,走马车、走黄包车、停靠乌篷船,都是很和谐的场景。偏偏这么一个四四方方的黑匣子,停在于家大院灰色的高墙下,和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于曼颐也伸手摸了摸,只觉那车身冷冰冰的,没有马车的温度。她回过头,想问问门房家里是否来了客人,可那门房又擅离职守了,只留着于家门户大开,牌楼上两排瑞兽,各自歪着头。
“走走走,”方千兴起,“看看来了何方神圣,老师也没和我们说啊。”
几个学生步子迈得很大,一下就跨进于家门槛。于曼颐忙不迭跟上,也猜测道:“若是来了客人,会不会就没时间管我画画的事了?我趁他们不注意跑掉,或许能躲开责罚。”
一行人一路往里,直到迈进第二道门,终于看见了两个干活的下人。于曼颐认出其中一个是在二妈房里做事的,便走过去叫住她,问:“今天于家是不是有客上门,门外那汽车是谁开来的?”
两个下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二小姐,我也没瞧见。有人说,车上下来四个人,只有一位眼熟,是来给你们上课的那些学生里的一个。”
这描述完全没有准头,但因为只有宋麒不在场,那就势必是宋麒了。他一天不见,再回来竟然带回来三个,又声势浩大地带回一辆车。于曼颐愈发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了,而方千则抱起手臂,似乎品出些什么。
“人呢?”方千问。
“本来都在堂厅,说等你们回来,”另一个下人说,“后来聊着聊着,就和于老爷他们去花园了,叫我们搬了好多椅子过去。后面,我们就不知道了,二少奶奶叫我们来打扫前院了。”
二妈也在,那其他几位长辈应当也不会缺席。于曼颐对今晚的预期本是一场对她擅作主张学画的审判,然而宋麒这一出,叫她对接下来的事变得完全没有头绪,甚至有种失控的惶恐。
“方千,那这样的话,我就回房间了,”她后退着说,“你们去看看吧,等你们回来呢。”
“欸?”方千立刻握住她手腕,将她拉回身边,“是等我们回来,你也是我们中的一个。好大的阵仗,上次我们来,可都没有去花园呢。走,咱们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于曼颐简直是被方千拖过去的。她担心极了,担心本来于家的长辈们已经忽视她所犯下的罪责,又被她这番登场搅得想起来了,继而在众人面前训她一顿。她想了好多狡辩的词语,刚才在马车上因为走神没出的冷汗,这时候全落下来了。
从前院去花园得穿过两条长长的回廊,于曼颐一边走一边流汗,前院听不到的喧哗也随着她的脚步逐渐变得嘹亮。人年轻的时候耳力绝佳,于曼颐轻易地在嘈杂的对话声里分辨出了于老爷的笑声,二叔、三叔的奉承,和一道听过但并不熟悉的男声,以及一道非常清晰的、她从未听过的女声。
最后两步跨过去,于曼颐手腕一松,终于被方千放开了。
面前是豁然开朗的于家花园,一进去就是于老爷最得意的一笼凌霄花,沿着搭起的铁架攀出一条花木长廊来。正赶上夏天凌霄花开,老头子恐怕也是很得意地带着一群人来院子里欣赏,以证明他虽然身份上只是个远居乡下的地主,但实际的生活高雅如隐士,这才能熏陶出有才华的后代来。
满地凌霄花不扫,于曼颐手足无措地在花前立定,看见宋麒在听到她脚步声的同时便转过了身。他轻轻碰了下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中年男人,于曼颐继耳熟之后又感到了面熟,随即想起来,这是那位曾经在学堂和孟老师为加减内容而争执的政府官员。
随着他的触碰,另一名与他们并肩站着的年轻女人也回过头,将目光一道投向了于曼颐。她看容貌并没比方千大许多,但身上又没有学生的稚气,再加上带了金丝眼镜,便是一种稳重的,带了凌冽的年轻。
“贺处长,霍记者。”宋麒开口说话,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松,但于曼颐注意到他眼底有疲惫,看样子起码一轮昼夜没有休息了。于曼颐很想过去问问他怎么了,要不要睡一会儿。
但他还是精神很好地继续介绍道:“这位,就是我说的于小姐了。”
作者有话说:
浅浅地出去玩了一下但还是坚强地更一些。
第28章 完美配合(七)
◎拍一张合照◎
诚如于曼颐所总结,消息从学堂传播到于家,最快也得三日光景,也给宋麒留下了三日周旋的时间。他对自己要做的事并没有十足把握,于是也就没有和旁人透露,只是去镇上邮局打过几轮电话,又把学堂的事处理完后,连夜赶去了县城。
电话找的是先前因为游家姨太的事采访过他的记者霍时雯,宋麒也办报,很知道他们做新闻的讲究个后续,就像人看小说也求番外。这游家继姨太逃脱的丑闻后又大闹扫盲班,再加上一个女学生私学画画的事,简直是“旧社会压迫求知女子”和“封建女子勇于反抗”两件事套到一块。再加上和一年前的那篇报道遥相呼应,是最好不过的材料。
果然,霍记者挂了电话就去买火车票,两日便周转到了绍兴县城。
至于那位贺处长,先前是和宋麒的老师有过过节的,这也让宋麒最初有些拿不准。但他打电话给朋友问了几句对方的背景,心里便了然了——
这位贺处长是上海调来绍兴县的挂职官员,这一任期是他青云路上一大劫。
表现得好,重回上海位列仙班;表现不好,就做好准备在此地喝茶看报到终老。
去年游家的丑闻已经让刚上任的他在老上级面前丢脸,结果今年宋麒他们的扫盲班也不配合,真是叫贺处长头都大了。
然而正是此情此景,让贺处长十分需要挣个政绩,有个表现,最好还能在报纸上露露脸。话说回来了,于曼颐这一遭在学堂露脸,就是他任期治理有方的最佳证据——
你们可看看,去年游家闹出的丑闻与我无关。这扫盲班如今办得风生水起,该来的两个女学生一个没少。虽说游家人又闹出事端,但这位于二小姐侠女风范,还趁着上扫盲班之余学了画画——
这这这,哎,虽然我并未刻意引导当下的进步之风,不过的确是我过来之后,当地民风突然开化,欣欣向荣,前途大好,是百姓和我合作的结果呀!
另外,这采访也不是我主动找来的,是去年那位救下游家姨太的青年学生特意联系了报社,对我做出如此肯定。到时候上海街头巷尾盛传我贺某人在扫盲班的政绩,真是惭愧惭愧,过誉啦!
就这样,贺处长加急调来一辆汽车,叫秘书开车,把宋麒和刚刚赶来绍兴县城的霍记者一道接去了于曼颐所在的镇子。宋麒与秘书坐前排,贺处长与记者坐后排,来的路上已经完成了一段乡间文化治理的经验之谈,字字珠玑,情真意切,只等着霍记者回沪整理文稿了。
宋麒这时间也着实安排得十分紧迫。几乎就在汽车停到于家门外的同时,三妈于沈氏正在敦促三叔去和于老爷通报于曼颐学画之事。三叔初初一听,吓得几乎从椅子上跌下来——
于曼颐她怎么敢的?背着家里学画,抛头露脸的和游家人起争执,事发后还瞒了他们三天!当真是他四弟的女儿,干的事也和他那离经叛道的弟弟一样叫人痛恨。他紧张得不得了,只怕于老爷比他更早知道,最后连他一道怪罪,扣个教女无方的名号。
他在房间里吓得背着手来来回回地走,终于想好了向父亲控诉的语言,要和于曼颐彻底的划清界限,连这女儿也不想养了,二房对她好就让二房管吧,反正再有一年也要嫁人了。至于他自己,若是努力一年再无后,那恐怕的确是要纳个妾室开枝散叶了。当然,最后这个念头他并未告知于沈氏,他只是自己心中盘算。
他就这么心怀忐忑地离开房间,谁知道刚下楼,就碰见来喊他的总管家,简直是满脸的笑意,说是来了贵客中的贵客,他快去堂厅相见。
再然后,一切就明了了。
于老爷初听于曼颐的事自然是意外,但那可是贺处长。于老爷对什么上海、北平来的大人物反倒不大在意,但来客若是就在绍兴县政府里担职,那可是与当地乡绅的社交密切相关。既然贺处长觉得于曼颐这一行为顺应了当下的潮流,那她就是顺应了潮流。
说起来,于老爷在此刻也感到一些迷茫了。宋麒第一次来于家的时候他曾论断,城市里发生的一切都转瞬即逝,只有乡里的水稻与麦田生生不息。但这一次,城市里的这股风似乎已经刮了很久了,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这风又疾又劲,让他也不得不改掉一些往日的思维,去接受于曼颐学画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好事,否则怎么会有政府的人和上海的记者过来呢?
当然,这些东西都只发生在于老爷的脑子里。在旁人面前,他必须维持一家之主的沉稳威严,做出一副刚刚知晓、并不惊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