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身萦绕的低气压令摊位老板在脑海里想了个遍的认罪求饶话术全部乱成一团。
恨不得直接大喊:“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沈度不是不说话,他只是在思考。
但越思考,便越觉得这件事大有蹊跷。
而事情的真相更是越来越偏离他的原以为的事实。
这块玉佩自它在打造的过程中就已是被沈度盯上了。
沈度对它势在必得,所以它刚在拍卖会上露头,就被他以高价拍了下来。
见过这块玉佩的人虽然不是没有,但也仅限于当时参与那场拍卖的人。
那些人身份皆是非富即贵,即使有人有过目不忘还能精准画下玉佩图样的能力,也不会闲着没功夫做这种事,还将图样外泄以至于落到一个市井小贩手里。
而后,玉佩被沈度收藏起来,直到三年前前往凉州之时,他便将这块从未佩戴过的名贵玉佩送给了大皇子应仁,没多久应仁弄丢玉佩又被姜云姝捡走。
所以,不管是这个摊位老板还是别的小贩,都不应该有机会接触到这块玉佩,并明目张胆将其复刻出赝品进行售卖。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通姜云姝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捡到这块玉佩的。
从姜云姝昨日絮絮叨叨的回忆中听来,她好似和她以为的玉佩主人之间发生了一段过往,但她却不识对方真面目。
直到通过玉佩查到了他的身份,便以为和她共同拥有那段回忆的人是他。
可这显然并非事实。
她为何会认不出和她有过过往的人,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终于,沈度沉声发问:“是何人打造了这块玉佩?”
摊位老板准备了许久的认罪求饶之辞终是要派上用场了,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忙不迭道:“回大人,小的昨日并未欺瞒撒谎,我卖的玉佩皆是由我进货那地儿的玉石匠人打造的,但我从未想过要触犯律法,我摊位上的玉佩都是普通玉石,我卖的也都是寻常价格,即使有相似的样式,也绝非是要照抄记录在册的名贵玉佩,只是在市面上瞧过的样式不错的普通玉佩,跟着做了同款,方便售卖罢了,还请大人明鉴啊!”
“那位玉石匠人在何处?”
“他、他是平洲人,我每月去他那儿进一次货,平洲本也盛产玉石,所以他有得一手好手艺,他也不止我一个下家,若有什么问题,肯定是他的问题,都与我无关啊大人!”
平洲。
沈度眸光沉了下来。
难道和近来调查他在拍卖行拍过的玉佩图纸那两拨人有关吗?
其中一方他还未能查明身份。
但二皇子应玄在这件事中又有着怎样的牵连?
事情好似在顺着冒出一点的线头逐渐要展开来。
沈度当即动身快马加鞭又去了一趟平洲。
摊位老板所说的那位玉石匠人在平洲当地也算小有名气。
沈度没费多少功夫就让人找到了他。
这位玉石匠人应是当真不知自己竟在无意中触犯了律法。
据他所说,他卖给摊位老板的这块玉佩,是根据从一个凉州人手中买来的样式图纸打造的。
那个凉州人是一位画家,在卖给他图纸时,表明自己是因前几年无意间在凉州瞧见这块玉佩,他觉得很漂亮便随便花了点钱将玉佩样式画了下来,打算以后用于自己的画作中。
而那个持有玉佩之人也仅是一个凉州的普通百姓,绝对没有能力购买能够记录在册的名贵玉佩。
所以当他出行到平洲因生活拮据之时,便想着把这张样式图纸卖给平洲的玉石匠人,以换取钱财。
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看似好像完全和牵扯进有关这块玉佩之中的几人没有关系。
可事实上,这件事发展至此,已不可能是表面上的大皇子丢失玉佩被姜云姝捡到后认错人这么简单了。
拉出的线头又牵引出了更多杂乱的交缠。
沈度心头也更加沉重地在烦闷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姜云姝真正要找的人究竟是谁?
*
同上次一样。
沈度连夜赶回京城时已是深夜。
简单沐浴后扫去了他奔波一整日的疲乏。
他进屋时,屋内沉暗一片,浅淡的月光将榻上勾勒出一团不清晰的暗影。
那是姜云姝躺在上面的身形。
沈度一直紧绷的心情在看到她还睡在他们的床上时微微放松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绷紧起来。
他还没能彻底查清真相,但无论真相是什么,自己只是被姜云姝认错的人已是事实。
沈度无法抑制地猜想着,如果她知道了这个事实会怎么样?
会离开他吗?
会立刻去见她真正要找的那个人吗?
就像最初她莫名其妙找上他那时一样。
即使对方拒绝,即使对方可能不记得她。
不,那样她也不会因此而放弃。
而更大的可能性是,对方根本不可能拒绝,也或许一直都清楚地记得她。
只等她找去的那一刻。
或是他找到她的那一刻。
就像姜云姝一直以来都如此惦记着那段过往一样。
会因为想要见到那个人一直坚持不懈地暗中调查,会因为连接这段过往的玉佩碎裂而落泪。
“怎会无妨,这块玉佩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
姜云姝流着泪说出的这句话再次回响在沈度耳边。
重要的是真正与这块玉佩有关的那个人。
不是他。
沈度的心脏因为这个想法猛然重跳了一下,而后传来阵阵钝痛,沉闷压抑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若是早一些知晓这个错误能否让他不那么难受。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比清晰认识到他已经爱上姜云姝还要更早就对她动了心。
那她呢?
她所说的喜欢他是真的吗,还是只是因为她误以为他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她昨日又为何没有回答他是否爱他?
沈度步步走近床榻边,入目是姜云姝侧躺着的安静睡颜,但她的睡姿却是不似平日那般端庄的随意。
他知道,她睡觉惯是不安分的。
即使他将她抱在怀里,她也总是蹭来蹭去地扭动,稍有不注意她就会无意识地翻离他的怀抱。
他似乎也因此形成了条件反射,总是将她抱得很紧,即使是在沉睡的无意识中。
月光从窗户倾洒而入,铺散开来偏爱地照在她露出的一面侧颜上。
她乌黑的浓密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开,大部分的发丝因为身旁无人同睡,便肆无忌惮地占据了本该是他躺下的位置。
因着她不安分的睡姿,身上的薄被滑落到了腰际,露出一片寝衣褶皱下瓷白的肌肤。
纤细的脖颈,凹陷的锁骨,暗色中似乎都还能看见他昨日动情留下的痕迹。
沈度眸光晦暗不明地描绘着她的身姿,好似想将其彻底映入眼眸中刻入骨血中。
让她无法远离,无法属于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视线越重,心头翻涌的暗欲便越是汹涌。
好似仅是看着已是不足够。
沈度垂落腿侧的手指微动,沉寂地阖眼一瞬,再睁眼眸底的晦暗却并未渐缓多少。
他头一次知晓,他的占有欲竟会是这样不堪且卑劣的。
屋内传出窸窸窣窣的轻声。
沈度将她的发丝轻柔地拢到一侧,动身躺上床榻,如此前每一次抱她时一样,张开手臂去绕过她的身体。
让他短暂满足的,是此时她还一无所知,便也如以往一样,习惯性地顺着她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热源主动靠去。
沈度手掌落在她腰侧时,她也已顺势躺进了他怀里,发出小声的梦呓在他胸膛上蹭动着寻找舒服的位置。
她的发丝撩过他的露出的脖颈,她散发出的馨香随之萦绕而来,柔软的身体毫不设防地与他紧贴在一起。
沈度心动得厉害,克制不住地低头去找寻她唇,在无意识抗拒的梦呓声下仍是一遍遍亲吻着她。
但他吻得很轻,甚至没有探入更多,只在唇面啄吻着,感受她唇上的温软。
他不敢弄醒她,不敢在这种时候对上她清澈的眼眸。
不想让她看见他脸上被欲.望裹挟的表情,不想她透过他眼睛看到他内心深处的肮脏的欲.念。
即使此刻他紧紧拥着她,将她禁锢在自己环绕的一片狭窄空间中,即使他低头就能够亲吻到她,即使她的一切都在他触手可及的近处。
他却还是被满心的不安笼罩着,无法冲破。
沈度挣扎在心底疯长的念想中。
此时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他昨日撒的谎还能圆上。
但前提是他要道出真相,他要承认自己并非她要找的人。
可是他无法承担说出这一切后将要面临的各种可能。
即使这些可能都只是他的猜测,事情也有一定的可能性发展向好的方面。
但他仍是安心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