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王冷冷地看着他:“本王倒是忘了,你可是相当看重他。”
宁离听着二人密谋害孟岁檀,心头涌起一股怪异之感,遂按耐不住探寻当事人是何神情,侧首而去时却一怔。
那双深邃如寒星的眸子直直看着她,专注到让她忍不住心头一跳。
“你……你看我做甚。”她结结巴巴的问。
大约是他气势太过迫人,宁离忍不住后退,脊背往后靠去,结果一下悬空,宁离猝不及防的整个人都往后倒去,千钧一之际,大手捏住了她的胳膊往回一拽,身躯顺势跌入他怀中。
微凉薄唇擦过耳畔,引起阵阵战栗。
外面声音逐渐远去,宁离慌然推开,随即爬出了供桌,帽子拂过桌帘,被带的滑落,她伸手扶了一下,带乱了青丝,殿内烛火幽幽,她眼中闪过一丝无措:“我……不是故意的。”
她生怕孟岁檀觉得她又使了什么手段,意欲勾引,赶紧撇清关系:“我是来寻手串的,不知你在此。”说完她抬了抬手,示意他看还未带上的珠串。
殊不知,她这番急于撇清关系的模样让孟岁檀稍怔,喉头哽得越发难受。
“我……也是无意从后门闯入。”他别扭的找了个借口,也不她信不信。
“那……我先走了。”宁离嗫喏了一句,也不管他回应与否,爬起来带着珠串赶紧跑走了。
孟岁檀沉默的看着她的背影,手掌紧紧地攥着,方才的“顺势”触碰他承认故意成分居多,只是与他想象中的含羞并不相同,单单想到她撇清关系的样子就让他压抑又难受。
他回了值房,连吩咐怀泉查案的心思都没了,怀泉触及到他漠然的神色,欲劝他的话语吞了回去。
到了深夜,怀泉给他头上的穴位捻了几根针插进去,他粗通医理,也只会在这几个穴位扎针,光是这几针便练了成百上千次。
君大夫说他若再控制不住便给他扎几针去去火,头皮紧绷的痛意才缓缓散开。
“主子,您不若告假几日,左右这儿也不光您一人,您回去歇息几日。”也离宁娘子远些,俗话说距离产生美,指不定过些日子再见,关系能更亲近些。
只是他还没说,孟岁檀便陷入了沉睡。
而宁离却睡得喷香,没有一丝纠结,一夜无梦,翌日起得略晚,但是云黛却不声不响的给她打了一盆热水来,宁离笑得真挚:“谢谢你,云黛。”
“有什么好谢的,我中毒了你不也忙前忙后。”她摆摆手,道她还真是实在。
宁离垂着头拿帕子浸湿拧干敷在了脸上,温热的感觉叫她双肩垮下,仰着头享受这份舒爽。
“时辰莫要太久,天气还没转春,小心脸上干痒。”云黛提醒她。
收拾好后,二人结伴去了正殿。
一路上她有些悬心,生怕遇到孟岁檀,在临到正殿时看见了聂青澜在指挥学生搬东西,她如倦鸟归巢般跑到聂青澜身边。
宁离便觉得的底气又回来了,一整日都黏在聂青澜身边,亦步亦趋。
每隔五日,会允许吏员休沐一日,今日聂青澜一提,她才想起来,聂青澜眉眼温和着说:“你八师兄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届时接了你回府去。”
宗庙到徐府也就两刻钟左右,宁离的心思顿时转移到了别处,眉眼的阴郁散去,欢喜的转身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孟岁檀来寻时没有瞧见她的身影,只见聂青澜一人在,便寻问了一句。
聂青澜虽对他总是视线黏在宁离身上有些不满,但碍于顶头上司,仍旧回:“今日放假,她同老八回去了。”
老八,虞少渊?
他眉眼一皱,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蜷,几乎想转身就去拦她,“走了多长时辰了?”
“有……一刻钟了。”聂青澜有些奇怪的看他,孟岁檀明显是有些急躁,他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大人可是有什么事?待她回来我会转告的。”
“不必。”孟岁檀没什么好气说,走得这般快,就这么急着去见虞少渊吗?
聂青澜看他脸色不大好看,下意识以为宁离惹了他不痛快便火上浇油:“大人,宁离可是犯了什么事儿?您不若直接同下官说。”
“并无。”
他忍着不悦试探:“她同虞少渊倒是颇为亲近。”
聂青澜笑了笑:“这倒是,同龄人罢了,若是日后能凑成一对好事,也算了却师父师母的心愿,想来宁絮在天之灵也会欣慰。”
“这可未必。”他咳了咳,忍不住说。
“啊?”聂青澜被他这话说的茫然,一时不知他是何意,孟岁檀却摆摆手,转身离开。
虞少渊接上了宁离,多日不见他很兴奋的凑在她身侧,给她讲徐府的事,并说徐老夫人每日念叨她,只是今日腿疾犯了,便没来接她,宁离闻言更归心似箭。
回府的路上,二人路过关元斋进去买了些糕点,徐老夫人爱吃紫米芡实糕,宁离叫虞少渊拿着纸包,她在前头挑选。
“老板,紫米芡实糕没有吗?”
糕点铺子的老板闻言朝后头看了一眼:“哟,那您得等会儿了,锅上蒸着呢,马上就好。”
“谢阿姊,今日我兄长大约是会回家的,你还来吗?”熟悉的身音在身后响起,宁离回头一看,孟令臻和谢妙瑛相携进了铺子,谢妙瑛眉宇愁绪难散,笑意勉强:“自然是要去的,我与你阿兄有些误会,还是要说开的。”
孟令臻要安慰她,余光一瞥却不可置信:“宁离。”
她声音不大不小,宁离懒散的回过了头,目光冷肃平静,谢妙瑛自然也看了过来,不知怎的,宁离觉着她的敌意比之前更深了些。
周身的怨气快冲破天际。
宁离没理他们,象征性的回了一下身又同虞少渊挑选糕点。
虞少渊皱眉看了一眼,矮身低声问:“这二人谁?”
宁离回他:“仇人。”
虞少渊眉头一挑,他知道皎皎性子素来与人为善,虽然娇气了些,小事有些挑三拣四,但素来没这么火气冲天的说过话。
看来确实关系不怎么样。
孟令臻被无视不免气闷,旋即她看着宁离和那郎君说话亲昵的模样很是吃惊,暗道这是何人,单单离开这么些日子,她怎么可能这么快便有了旁的郎君,她不是素来痴心兄长吗?
“喂,我和你说话呢,听到了没有。”她忿忿不平。
“宁离表妹,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谢妙瑛拍了拍孟令臻,缓步移到她身边,好声好气道。
宁离匪夷所思:“我们二人有什么好说的吗?”
“是有什么误会,我想当面同你解释一下。”谢妙瑛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耐心,在这么多人面前,自然装的大方端庄,宁离却不大想理她。
孟令臻看不过,凑过来说:“别装了,还不是你去兄长身边告状,害的兄长和谢阿姊二人有了龃龉。”她顾及孟岁檀,说话勉强收敛了些,孟岁檀为了督谨她,特意派了嬷嬷日日跟在她身侧。
虞少渊看这说话不好听的小娘子,气笑了:“你兄长谁啊,这么大脸,我家皎皎还轮得到去他那儿告状,你知道我是谁不。”
孟令臻被他这股横劲儿给吓住了,仰头看着他人高马大的样子,问:“你……你谁啊。”
“自然我才是她兄长。”虞少渊嗤笑。
“小丫头,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还告状,你兄长和她有龃龉你个当妹妹的还管挺多,怎么,管家那套管多了?小孩子别多话,小心嫁不出去。”
孟令臻脸憋的通红,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恰好身边围得人多了,羞得她根本抬不起头。
宁离唇角笑意憋不住,这种被明目张胆保护的感觉真的很好,连眉梢眼角都有张扬之色溢出。
谢妙瑛咬着下唇,模样楚楚可怜:“宁离妹妹,我是真心的想同你解开误会的。”
“我们没有什么误会,你莫不是想着拿我去孟岁檀身边邀功,劝你别把心眼子往我身上使。”
恰好老板很有眼色的快速给她打包好了芡实糕,她提着糕点和虞少渊离开了铺子,没有管那二人的脸色有多难看。
路上,宁离少见的兴奋,连看虞少渊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仰慕,虞少渊被这样的态度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便转移了话头:“这些日子如何?那个孟少傅有没有为难你。”
“我们二人都见不着什么面的,能有什么为难啊。”她慢吞吞道,虞少渊有些酸,一想到过去那么多年宁离对着那个人叫兄长,他就有些气闷。
要是还在徐府,有他什么事儿啊。
府门前,徐老夫人和阿寰他们站在那儿翘首以盼,宁离像倦鸟归巢一般扑进了窝,阿寰比起先前,面色好了不知道多少。
寒暄几句,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进了府。
……
回府的马车上,谢妙瑛和孟令臻各自面色都不好看,孟令臻忿忿的抱怨:“你都没看到她方才那个张狂劲儿,还当她那兄长是何人,能有我兄长厉害。”
好半天没听到谢妙瑛的回应,她闷闷的看了过去,却发觉一向端庄典雅笑盈盈的谢妙瑛阴沉着脸,面容可怖,吓得她一下子噤声。
“谢阿姊?怎么了?”她怯生生的问。
谢妙瑛意识到了什么,收敛了神色,叹气:“无事,只是方才你也瞧见了,宁离排斥我,若是传到你兄长耳朵里,大约要生气了。”
孟令臻刚要脱口我帮你去解释时罕见的脑子灵光了一下,又想到了孟岁檀的警告,讪讪:“兄长那般在意阿姊,怎会真的生气,话说也不知道兄长怎的,突然在意起宁离来了。”
“到底是兄妹,割舍不断情谊也是应当的。”
孟岁檀回了府,便被孟老太太叫了过去,寿安堂传来阵阵木鱼声,老太太跪在佛堂礼佛,余嬷嬷在门前微微欠身,孟岁檀入了内:“祖母,您找我。”
“倒是跑得快,你一声不吭的去了慈光寺,为何不告诉我们。”孟老太太闭着眼敲着木鱼,神情威严。
“太过仓促,来不及,是孙儿的过失。”
“你还记得走前同你母亲说了什么?”这是要找他算账的意思,显然岑氏没有隐瞒老太太,她能如此心平气和和他问话倒是让他出乎意料。
“记得,未曾改变。”他素来固执,认了便不会找旁的借口,哪怕背了骂名也要担了事情。
木鱼声顿停,老太太睁开眼睛,肃容怒意横生,“荒唐。”
她起了身转了过来,大病初愈让她脸上泛着一些苍白,苍老的神情尽是失望:“你是孟府最有出息的一个孩子,身上担着责任重大,怎能、怎能有这样的污点,她的父亲你不是不知道,那样的身份,若她是清白人家的女郎,我也不说什么了,予你做妾也不是不行,可她偏偏是那样,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对你对孟家皆是名声具损。”
孟岁檀神情不变,微微垂下了头:“祖母,我心昭昭。”
他知道孟府、孟老太太素来自私重利,也并不打算改变他们,他是孟少傅,也是孟岁檀。
“你实在说,是不是宁离她纠缠你了,若是……我……”
“没有,没有。”他漠然而坚定的打断了老太太,“她没有纠缠我,也没有做出任何不当的举措,她很好,得了魁首,入了画院,成了如今的小宁大人,祖母,没了我,她会过的更好。”
孟老太太脸色一变:“你这是何意,我们何曾苛待过她,当年也是她先做出那样的举措,不然何至于此。”
“孙儿知道,可宁絮无论如何为了父亲……”这话叫老太太面色一松,嘴硬:“即便如此,除了主母的位置,其余哪一样没有给。”
“她并不奢求这主母的位置,也瞧不上这主母的位置。”孟岁檀神情淡淡,一丝微不可查的柔和浮上了眉眼。
孟老太太神情微不可查的僵硬,这是何意,什么叫瞧不上,但追问显得她肚量颇小,便咽下了不悦。
“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老太太终是不想看到他这副模样,别过了头,却没有再揪着事情逼迫和责骂,脸色闪过一丝别扭,“宁离竟是魁首,怎么可能,难不成之前都是在藏拙?”
在府上这么多年都没有表露,由此可见心机颇深,她本能这么想。
“是我不许的。”孟岁檀主动解释,“本意便是想让她脱离过去的身份,没人知道是最好。”
“即便如此,这事没得商量,我乏了你出去罢。”
孟老太太似乎不大能接受他的孙儿背着她瞒了这么多事,一副打击颇大的模样,故而背过身,继续敲木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