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琬盯着他的脸,不自觉就入了迷。
她如何能不喜欢他呢,就算他不是她的皇兄,当凭这副皮囊,也足以让万千少女倾心。
可惜,天下只有一个他,而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也只对她用心。
思绪浮沉了许久,直到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哭声,谢卿琬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好像把孩子忘了。
孩子被一同放置在了榻上,谢卿琬倒也够得着,只是如今孩子的样子,看上去却像是……想喝奶了?
谢卿琬一下子面红耳赤起来,如今她挤在皇兄怀中,要如何给孩子喂奶?
她只得先把孩子抱过来,试图安抚,可迟迟得不到满足的孩子,依旧不停地啼哭,吵得谢卿琬太阳穴突突跳,也令睡梦中的谢玦眉心微皱。
谢卿琬无奈之下,只好将孩子抱到了胸前,她抬眼觑了一下皇兄,见他依旧沉睡着,这才放心解开了衣扣。
将孩子的头塞了进去。
……
谢玦做了一个光怪陆离而又绮丽的梦,梦中的场景似乎和他之前那些荒诞记忆有关:面前是一片柔软的新雪,盖在丰收的谷穗上,而他深埋其中,感受丰收的馈赠。
第109章
谢卿琬喂孩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胆战心惊。
起初,她总是时不时去看皇兄一眼,她真的担心他突然醒过来了。
可是见他呼吸平稳,眼皮沉沉,不像是一时半会儿会醒来的样子,谢卿琬便放松了戒备,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时时盯着他看了。
而是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时不时调整一下抱孩子的姿势,或者摸摸孩子的头,防止他呛奶。
因喂孩子,她衣衫半解,白雪堆积在山峰,远望皑皑,近瞧眩目,可谢卿琬喂孩子喂成了习惯,竟不觉有什么不对。
以至于忽略了身侧青年的呼吸变化。
……
谢玦只觉得那梦令他烦恼又难以逃脱。
一切印象都与记忆中的吻合了起来,似乎是那么的令人迷恋,无论是香味还是触感,但一想起记忆诞生时的岁月,又是那么多禁忌与背德。
如此不该。
到了最后,他更是无法逃离困境,只觉得鼻子被淹没,几欲窒息。
……
谢玦大口呼着气醒了过来,醒时只觉心口,掌心,颈后都冒着细汗。
当熟悉的床帐顶映入眼中,他尚来不及松一口气,鼻端便刁钻地钻入一股诱人奶香。
很鲜,很香,比他以前尝过的北方草原上刚挤出来的鲜羊奶都还要香,他不知道为何会产生这种奇怪的联想,毕竟,他的寝房怎会有此物呢?
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在下一刻充斥了他的大脑。
谢玦半撑起身子,用锋锐的目光在周边逡巡了起来。
直到他搜寻到了一个女子的侧影,他的目光骤然停住。
最上面的是,乳白色的半露香肩,半掉不掉地勾着那么点衣裙,堆叠在臂侧,盈盈悬着。
其下更是一望无际的雪白,却不再是平原,而是起伏的山丘,地势逐渐抬升,直至高山深谷。
理智告诉谢玦,下一刻他该立马闭上双眼,他也确实打算这么做,只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当谢卿琬那双清凌凌的眸子转过来的时候,谢玦的心脏都要停跳。
谢卿琬下意识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就去扯自己的衣服,本能般的反应叫她忘记了自己手中还抱着孩子,当她意识到这一切时,孩子已从手中脱手了出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往下落,伸手的速度却比不上孩子掉落的速度,正当谢卿琬满脑空白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谢玦眼疾手快伸出了手,将那个小小的襁褓接住了。
当那份重量落在谢玦手中的时候,一股僵硬顺着他的手臂传遍了他的全身。
谢玦也不是没有抱过孩子,但那要追溯到很久以前,而那时,是同样年幼的他,抱着小小的,还不会走路的谢卿琬。
如今,怀中的这个小人儿几乎叫他不敢动弹,他甚至也不敢去看——他甚至究不出原因。
他只知道,这个很轻很轻,他一手都可以托起的婴孩,是他的琬琬拼死生下的孩子,一定不能有事。
他更是他们的孩子……
一想到这个事实,谢玦浑身的血液就以一个诡异的速度流动,时冷时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谢玦,一个早就做好孤家寡人终身准备的人,居然有朝一日,也能拥有流着自己的血的孩子。
而这小小的婴孩,还偏偏是他最爱的琬琬给他生的。
当然,曾经,此爱非彼爱,但如今,他又能分出那模糊的界线么?
谢卿琬此时也从惊慌中回神过来,心绪渐渐平复下来,她看着谢玦垂眸凝神的样子,神使鬼差般地说了句:“你看,他平时被闹醒了就会哭,但现在被你抱着,他却一点都没有要哭的意思。”
谢卿琬看着谢玦的侧脸,看见他的长睫一颤。
谢玦这才头次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孩子。
孩子如今年岁尚小,还看不出来是更像他还是谢卿琬一些。
但谢玦私心里还是希望他像谢卿琬。
虽然如此,但是足以看出眼前的婴孩是一个漂亮的孩子,他继承了两人都有的长长羽睫,挺拔的鼻梁,乌黑的大眼睛,精致的脸型,而此时,他正转动着那双惹人心怜的大眼睛,像是在看着谢玦。
谢玦心里涌现出一股奇怪的悸动,也静静地与眼前的孩子对视着。
尔后,他看见孩子笑了。
有些突然的,那小小的嫩嫩的嘴角就弯出来月牙一般的弧度,肉嘟嘟的小下巴都笑出了轻微的褶皱,一道悦耳的,轻灵的咯咯咯的笑声,顺着清风,传遍了室内的每个角落。
这声音仿佛能抚平内心深处的波澜,治愈所有伤痕,谢玦的心越发静了下来,他也忍不住露出浅笑。
大抵世上没有比他更可爱更乖巧的孩子了吧——并没有怎么见过其他孩子的谢玦坚定地认为。
谢卿琬在旁边观察着谢玦的神情,一开始本来还担心他有些接受不了,但随即看到他唇角的弧度,便亦宽下心来。
也许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不需要怀疑的就是皇兄待她的那颗心,甚至到了最后,他总会包容她,最多的不确定也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而他看上去,好像很喜欢这个孩子,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好办了。
谢卿琬小声在旁边提醒:“皇兄,他还没有名字呢……我书读得没你多,便没想着先给他取名,你说……叫什么好?”
依照着她在太学堪堪过线的学识,她真怕给孩子取了名字,孩子将来哭着要换。
谢玦一顿,垂下眸子,乌发亦遮挡住他的眼,沉吟片刻:“嗯……便叫灵璧罢,你……觉着如何?”
他没有思考太久,像是一口就笃定了这个名字,谢卿琬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有些好奇他为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好了。
“这是有什么含义吗?”她问。
有什么含义,说实话,谢玦脑中出现这两个字的时候,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
而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就出现了。
而略略一思考,似乎又是那么的合适——荟聚天地灵秀而生的璧玉。
他和谢卿琬的名字里都带玉,但一个是不全的玉,一个亦是一种特殊形状的玉,而汇聚了他们二人血脉而生的孩子,他自然希望他青出于蓝胜于蓝。
所谓璧者,即为圆满之玉,亦为世间罕有的美玉。
谢玦希望他们的孩子,能人生顺遂,圆满无缺,亦能莹莹生辉,化璞为玉。
……
气氛是近日来前所未有的和谐融洽,谢卿琬便趁热打铁,主动提出要一起用膳。
谢玦的脖颈似乎僵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一声令下,没过太久,便有宫人送膳进来,一道又一道美味珍馐,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谢卿琬这时越发体会到当皇帝的好处来,御膳房里的人,几乎就这么一个格外金贵的主子需要伺候,就算谢玦未言要吃什么,他们也格外殷勤地时时备好——万一陛下哪时要吃呢,这回不就给他们赶上了。
谢卿琬忍不住一边吃着饭,一边问:“皇兄还要在东宫住多久,是快要搬去明光殿了么?”
或许是先前的气氛松弛,竟让谢卿琬有种回到往昔相处岁月的感觉,言行上不知不觉便放松了许多。
谢玦斜睨她一眼,又极快收回目光,声音有些淡:“尚不定。”
“也对哦,皇兄你在这东宫住了许多年,也不是那么简单就割舍得下的,你要是去了明光殿,我可就没那么容易去寻你了。”
谢玦其实很想说无论他去哪,她都可以随时去找他,也不会有人拦,若是觉得路远了,便住在附近也无妨,如今阖宫上下又有哪处宫室是不能给她空下的?
但最终似是想起了什么,他还是没有将这些说出口。
但有件事应该还是可以说的。
谢玦拿起手帕擦了擦唇,状似无意般道:“再怎么说,也不能叫灵璧无名无份,我已有一个打算,不知道你同不同意,便说出来给你听听。”
他的目光撇向右侧,看似是在看孩子,其实是借着余光看她:“我有意立灵璧为储。”
话很简单,但其中蕴含的信息,抛出去,绝对得让整个京城都震三震。
谢卿琬有些意外,但又不是那么意外,她挑了挑眉,故意刺激谢玦般地说:“皇兄何苦如此早地下决定,我儿尚小,若是皇兄将来娶妻立后,又该如何交待?”
谢玦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扯唇:“我既定下,就无人能改。”
“那可不成。”谢卿琬坚决反对,“万一你将来真的变了想法呢,到时候又置灵璧为何地?你的皇后,定然是高门贵女,家族势力强盛,她能容忍,她的家族也必定容忍不了灵璧的存在。”
“若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孩子就罢了,偏还占着储君的位置,那简直就是人家的心头刺!欲除之而后快的那种。”
她见谢玦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提前出声打断:“你也别说能保证一定保护好灵璧的安全,你忙着天下大事,平时顾不上的小事多多了,总无法事事亲力亲为,事无巨细,是人都会有纰漏,这纰漏却可能要了我孩子的命。”
谢卿琬一连串说了一大堆话,话里话外都没有松口的意思,谢玦看着她的嘴唇张张合合,看了许久,最终问:“那要如何你才肯同意?”
他面色平静,目光深深:“你要保障,我就给你保障,你要安心,我也可以给你安心,我唯一怕的,就是你不肯说出你的真实想法。”
若是旁人,哪还有和帝王讨价还价的机会,还对堂堂储君之位如此挑三拣四,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谢卿琬有这个待遇了。
就像她如今说了这么多驳他面子的话,他也瞧不出任何生气的神色。
“皇兄——”谢卿琬的声线其实很娇,此刻更是故意拖长了声音,“你给了灵璧储君的身份,那天下之人,就不会好奇他的生母是谁吗?”
“你向来算无遗策,莫非就偏忘了这点?”
谢卿琬直直地盯着谢玦的双眼,仿佛要穿过那蒙在他眸海上的浓雾,看透他内心的所有想法。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