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远,看到笼子里小鸟儿鲜亮的羽毛,就开始兴奋地叫了起来:“娘……娘,我要看!”
等到了她的面前,不等谢卿琬打开笼子,她就自顾自地蹭了过来,看似胡乱捣鼓了一番,却是顺利打开了笼子。
看得谢卿琬都愣了愣,十分怀疑这真是自己的孩子?
此时灵珑已将鹦鹉放了出来,与它大眼瞪小眼起来。
“珑儿,这是你以后的新玩伴,它叫绒绒,你知道了吗?”谢卿琬语气缓慢地说着,生怕灵珑听不清。
谢灵珑盯着鹦鹉看了好一会儿,才跟着谢卿琬的声音慢慢念了一遍:“绒绒?”
然后又快速地念了一遍:“绒绒。”
她抬起小脸,得意地对着谢卿琬道:“娘,我会了!”
谢卿琬睁大了眼睛,她真是每天都从灵珑的身上发现一个惊喜。
灵珑的性格很像她,但她小时候应该没有这么厉害的学习能力吧,虽然她考太学的倒数跟她懒散成性关系最大,但谢卿琬还是觉得,有些人生来天赋就是比别人强的。
比如谢玦,别人抄写许多遍的经义或许都记不住,但他只需要略看两遍就记下了。
这便是上天赐予天选之子的,令人眼红却又无法夺走的天赋,与生俱来。
谢卿琬觉得灵珑身上的天赋就很适用于这个词——与生俱来。
她寻思着,莫非这是遗传自谢玦?可灵珑无论是从性子,还是相貌,都与谢玦相差甚远,她实在很难相信,这是遗传自皇兄。
就算是同样有天赋之人,也未必将天赋点在了同一个领域,何况父女二人的许多习惯,实在是迥然不同。
例如谢玦小时候的性格,大抵是清冷内敛的,便是在哪些地方获胜了,也不喜张扬。
当然,这或许与他年少丧母,兄弟甚多,孤立无援的处境有关。
而谢灵珑,若是她发觉自己有什么优点,甚至是可取之处,她是一定要嚷嚷到全世界都知道的,十分张扬霸道。
如今想来,这个名字倒是很衬她,美玉游龙。
谢卿琬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谢灵珑已经和绒绒玩耍了起来,她看见绒绒胖乎乎的身子被灵珑同样胖乎乎的小手压制在下,小头冠恹恹地垂下,一点都不敢动,甚至一片橘红色的尾羽还被灵珑捏着。
绒绒:不敢动不敢动,一点都不敢动,夭寿啦。
谢卿琬有些怀疑自己花了眼睛。
绒绒的性子,有多不服管,多闹腾,她是最清楚不过了,当年连皇兄都快被这小鹦鹉闹得黑脸,皇兄该是多冷静稳重的性子?
就连前几天那个小宫人,不也是被绒绒闹得手忙脚乱,跟在后面跑了大半个行宫。
怎这小鹦鹉,在如此快的时间,就被灵珑给压制住了呢,谢卿琬百思不得其解。
甚至这小鹦鹉,如今神色蔫蔫的,都没有兴致大喊大叫,叽叽喳喳了。
谢卿琬试探性地问:“珑儿,你是怎么……让它这样听话的?”
方才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都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谢灵珑摇晃着小脑袋,咧开嘴笑:“它斗嘴斗不过我,快被气死啦!”
???鹦鹉斗不过一个一岁多的小孩,谢卿琬听这话就像听到了鬼故事一样。
见谢卿琬不太信的样子,谢灵珑松开了对绒绒的钳制,用手戳了戳它的小脸:“喂,说话。”
绒绒被放了开来,第一句就抬头气愤地说:“混蛋,小混蛋!”
谢灵珑哼哼两声:“老鸟喜欢偷看宫人出恭的屁股蛋蛋,不知羞!”
此话一出,谢卿琬居然在一只鹦鹉脸上看到了名为不可置信的眼神。
绒绒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你……你胡说……”空口污蔑鸟鸟清白。
谢灵珑不依不饶:“绒绒,你也不想叫小李公公,小张侍卫知道吧?”
绒绒用翅膀掩盖住了自己的一双豆豆眼,差点要呜呜呜地哭出来了。
身为一只单身公鸟,它喜欢看男人的屁股蛋,有什么错吗?
若眼前也是一只鸟,他恐怕已经想着要如何灭口,叫对方从鸟族中消失了,可对面的人,它打又打不过,吵又吵不过,想想都绝望。
破防之下鸟嘴就开始胡言乱语,把小脑子里能想到的各种词语都用来攻击对方。
它气鼓鼓地鼓起鸟脸,它倒要看这个小妮子如何应对!
身为鸟中名嘴,它,绝不认输!
不过想象中像狂风暴雨一般击打过来的话语却并没有对等出现,绒绒只见那可恶的小孩,慢悠悠地抬起头,对它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登时心中警铃大作。
“反弹!”可爱的小嘴吐词清晰,偏偏说出最不可爱的话。
“全部反弹且你的反弹无效,且你说我的反弹无效也无效,总之只有我说的有效。”
“其他的不听不听不不听就不听。”
谢卿琬被谢灵珑这说绕口令一般的话语给弄懵了。
小鹦鹉也震惊地睁大眼睛,气愤得连尾羽和侧翼都开始抖动了,一边抖,一边羽毛零碎地落。
谢灵珑捞起一根羽毛,在它面前晃,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话语:“老登,你的毛都要掉光啦,你快要秃了哈哈哈。”
绒绒当场被气晕过去。
谢卿琬看见小鹦鹉嘴边都有了白沫一样的东西,担忧问道:“这……它没事吧,要不要喊御医。”
谁知小女儿比她还淡定,将肉肉的小手指头往绒绒气孔处一探,淡定地收回手:“娘,放心,气还在呢?”
谢卿琬:……
她忍不住扶额苦笑:“也不知你是随的谁的性子,都说你像我……”
但她就算记性再不好,也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并没有这么癫吧?
……
几年后的谢卿琬同样说了这句话,彼时谢灵珑正在她的旁边,听见了这句话,立马黏糊地蹭上来,抱着谢卿琬的胳膊:“像娘不好吗?”
谢卿琬低头看着她,抚着她的头顶:“大概世人都觉得你爹爹比我要聪明得多,所以按理来说,你该更像你爹爹,才是最好。”
闻言,谢灵珑却颇不服气:“像爹爹,像谢灵珑那样么?长得是挺像,性格也内敛,可是那有什么用,我感觉他呀,样样都不如我。”
谢卿琬失笑:“瞧你说的,你和你哥哥的关系似乎总是不太好。”
也是奇了,她少时一直与谢玦关系亲近,可眼前的这对亲兄妹却要冷淡许多。
“难道娘不更喜欢我嘛?”眼前的小姑娘活像一直晃动着漂亮尾羽的花孔雀,往她怀里拱,撒娇道:“我喜欢跟您亲,又能干,您该更喜欢我才是,谢灵璧哪有我贴心,论文武也皆不如我。”
谢灵珑如今的块头已经长大了,谢卿琬被她这么一闹,险些接不住她,但对于这个像极了她的女儿,她亦是无边地纵容:“是,娘最喜欢你了,只不过,我少时与你爹爹一起长大,却是他多照顾我一些,你和你哥哥的相处模式,全天下怕是都找不出一对相似的。”
谢灵珑颇不以为意:“我需要哥哥照顾我?怕是真遇到了问题,他还得我来顶事吧,谁说哥哥一定要宠爱妹妹的,那都是没能力的才叫人宠爱,有能力的就该我反过来宠他!”
谢卿琬听她说得一愣,转念深思,却不无道理。
就连她从前,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想叫皇兄将一切安排好,也叛逆地自作主张过,当年瞒着皇兄做出的那等天大之事,不就是她不甘于只做被宠爱的金丝雀么。
不问世事,什么都不管,确实舒服,但很多时候,她也想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上,无论是输是赢,至少拼过斗过,不会后悔。
所以才有了她如今的幸福。
谢卿琬唇角微弯,抚摸谢灵珑的鬓角:“是娘亲肤浅了,你这样想,很好。”
说起来,这对兄妹真是天上地下的两个对立性格。
哥哥性子清冷,不太爱说话,便是说话,也总是十分简洁,平日亦不爱出门,总是埋头去研究一些古籍。
教导他的太傅评价道,皇子有案牍之才,却无治世之心。
无论是经义,诗词,丹青,还是重洋之外飘来的新型技术,机械,算术,他都研究得津津有味,甚至可以独自一人在房,一研究就是大半天。
但偏偏对治理国政之类的事,不太上心,亦不感兴趣。
而妹妹灵珑,每天则仿佛有使不完的力,小时候就上蹿下跳上梁揭瓦,长大些后,更是精力充沛到每天都要去校场练它一两个时辰,才终于安静下来。
以至于如今年岁虽小,却和其他小姑娘细白细白的胳膊不一样,小胳膊给练得硬邦邦的,有了优美的肌肉弧度。
其次,她的精力充沛具体还表现在其他地方。
譬如,待她三岁以后,亦有专门的太傅教导她书上的知识,可她就像一块饥渴的海绵,将夫子所教授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学完,学完之后还不够,还渴求更多。
以至于没过几天,谢灵珑就赶上了她哥哥的课程进度,谢玦干脆将两人安排在一块习课了。
结果日子过去不到十天,谢玦在立政殿批改奏折的时候,书房就跑进来了他最不安分的小女儿。
谢玦放下狼毫墨笔,含笑看向眼前的小公主,温和问道:“找爹爹是有什么事吗?”
谢灵珑将小腰一叉,撅着小嘴道:“爹爹,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谢玦:……
他还是低估了他小女儿的脑回路。
谢玦差点将刚喝下去的茶水喷出来,轻咳嗽一声,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耐心问道:“珑儿,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谢灵珑小嘴儿一撅:“爹爹,我不想和哥哥一起学习了,他学得太慢了!”
她伸出小胳膊小手,在空中夸张地比划:“当我都要学到这里的时候,他还在那里——”
她将双臂展开,把左手伸到了与自己肩胛线齐平的最左边,将右手伸到了最右边,两边隔着远远的距离,确实十分形象。
谢灵珑小脸严肃道:“爹爹,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变得和哥哥一样笨啦,您一定要相信我的智力,不要老按着哥哥学习的进度来安排课程和夫子嘛?”
谢玦差点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
和谢卿琬一样,他也很喜欢灵珑,尤其是那张酷似谢卿琬的脸上,露出和谢卿琬截然不同的表情的时候。
既有生气,又有活力,看着都喜欢得紧。
“好,爹爹答应你。”谢玦十分好说话,甚至还主动问她:“那珑儿想叫谁来教导你呢?整个大晋的所有能人异士,爹爹都可以给你找来。”
谢灵珑用手撑着下巴,想了想,认真道:“傅清傅大人可以么?”
听说他正是当年教导爹爹的学问大家呢,一定很是博学多才,能回答她的许多问题。
谢玦略有些惊讶,这正是他为太子时的太子太傅,已闭关多年,不过他还是应了下来:“没问题,只是,傅夫子性格不同于常人,如今正在终南山隐居,若想叫他教你,还得看看你得不得他的眼缘。”
“放心吧,爹爹,我不会给你丢脸的。”谢灵珑颇为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谁又会不喜欢我呢。”
是了,谁又会不喜欢你呢?谢玦也不禁露出了柔和的笑意,他看着眼前闪闪发光,满身是劲的小姑娘。
很多时候,光是你有这股毫不掩饰,肆意散发的自信,便已成功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