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别说了!”凝烟声音仓凉慌乱,再说下去,她真的会不能理智。
可不理智的后果,违背伦常,世人不能容,更是她不能承受的。
叶忱拖住她的所有顾虑,“流言蜚语由我来挡,两家我会去解释交代,只要你点头,我将永远不会将你抛下。”
凝烟心里震荡着翻起猛烈的潮涌。
叶忱声音凝的低沉,“别再执着叶南容,那本就是错。”
前世他不会让她追着赵循而去,这一生一样不许。
那个冰冷的错字让凝烟僵住,真的是错吗,回忆种种,真的好像都是错。
她的晃神,让叶忱眼里的温和有褪散的趋势,“若先前你不是那般豁出去,我都会信你心里是真的没我。”
一刀见血,直白击进她心里。
“让我想想。”凝烟躲不得,遮掩不得,他强势的逼她面对,她几乎是淌着泪央求:“小叔让我想想。”
泪珠刺痛叶忱的眼,沉黑瞳孔缩了缩,方才他竟有种被前世那个更极端,癫狂的自己,操控的错觉。
他缄默几许,温柔低下身,轻轻给凝烟擦点眼泪,“好,我等你想。”
*
叶南容踩着白玉石阶走出翰林院,他将手轻按在心口,那股难以言喻的心慌,已经缠绕他许久许久。
他抬眸看像被残阳晕染的昏黄黯淡的天际,良久才收回视线接着往前走。
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站住!”
一声冷喝,是冲着叶南容来的,他停下步子,看向阔步走来的男人。
平整的目光随之眯起,变得危险难看,“是你。”
陆云霁。
陆云霁同样没有好脸色,碍于外人非议,他冷冷扯了个笑:“还请叶大人移步。”
叶南容同他走向无人的僻静处,心中疑虑皇上给了三月的探亲期,他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而停下脚步的陆云霁忽然反身,二话不说挥拳到他脸上,叶南容一时不防,被打偏过头,脚下趔趄一步,站稳身体,陆云霁第二拳又挥来.
叶南容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眸光凌厉:“陆大人未免蹬鼻子上脸了。”
而陆云霁怒目而视,“你即娶了凝烟,便该好好待她,她到底哪一点对不住你,让你这么欺辱伤害她!”
他在家乡只有母亲一个亲人,所以祭拜过先祖后,也没有多停留,带着母亲一同进京,回到府上,听元一说了,他才知道叶南容竟然让凝烟独自回乡省亲,这让她还有何颜面可言!
“你心疼了?”叶南容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会吐出这么刻薄的字眼,他也懒得再维持什么君子之风,从沈凝离开那刻起,他没有一刻是好过的。
陆云霁目光微动,“你该问的是沈老夫人会不会心疼,沈家人会不会心疼。”
叶南容讽笑:“事到如今,你不如坦荡一些。”
他的话实在刺耳,陆云霁再难维持情绪,“是,我是喜欢凝烟。”
看到叶南容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陆云霁突然想到什么,他的过分关切,是不是给凝烟带去了麻烦,让叶南容误会了什么。
“我喜欢凝烟不错,只是她从不知情。”
叶南容目光一顿,“你不是曾经向她提亲,她怎么会不知。”
陆云霁眼里浮过苦涩,“凝烟只将我当成兄长,我怕说出心意吓着她,所以先与沈老夫人通了气,想待合适的时候,再对凝烟表态,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凝烟其实早与你有婚约,于是便再没有开口的机会。”
他说罢,狠厉盯着震在原地的叶南容:“可我没想到你会如此待她!”
叶南容久久回不过神,他一直以为妻子心有所属,甚至介怀至今,他一字一字挤出喉咙,“你说的是真的?”
陆云霁怒极而笑,早知凝烟嫁与叶南容会是这样的境地,当初他便是不择手段,也该将人留在身边。
“你关心过她吗?你问过她吗?”陆云霁嘲讽睇着他,“你心里只有你那表妹而已,你可知凝烟在沈家除了沈老夫人根本无一人在意她,她活的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你又知道吗?她满心期许,孤身一人嫁来,你却让她受尽委屈。”
陆云霁的话似一记记重拳,沉闷打在他心上,让他喘不过气,妻子最初嫁来,他便对她诸多抗拒,明明动心,却因为可笑的自傲不肯承认,后来更因为猜忌她与陆云霁,而冷待她,甚至于提出和离,更将她丢在驿站,让她一人回乡。
她那日明明拉着他的手,想让他留下,他却将她的手推了开,她是失望了才会不等他就走……
想到那日她空洞失落的模样,叶南容眼中一痛,心里的慌张更是达到了顶峰,以往被压制的情愫冲破所有枷锁.
他早就动心,早就喜欢她,他甚至嫉妒吃醋,可为什么他不敢承认,要一次次遵从什么可笑的准则。
叶南容转身便要走,陆云霁抬手想要拦住他。
叶南容冰冷的扫去一眼,“让开!”
叶老夫人没想到叶南容突然冲来合安院找自己,更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要去江宁。
她没有同意。
“祖母!”叶南容声音凝急。
“你这是要干什么?”叶老夫人没好气的问他,“我前脚答应你,回头楚家女哭一哭闹一闹,你不又留下了。”
叶南容脸色微白,“我不会。”
叶老夫人是对他失望,但他倒底是自己孙儿,凝烟这次独自回去,沈家还不知会怎么想,心想他若赶去补救,总是好的。
可她也实在心疼凝烟,不禁冷声问:“你要是到现在都摇摆在楚家女和自己妻子中间,我想还是不必去了。”
“孙儿已经想清楚,过去是我糊涂。”叶南容不是随便说说,回来的一路,他只感觉前所未有的焦灼,似乎只要迟一点,再迟一点,他就要失去妻子。
叶老夫人将信将疑,为了试他的态度,将之前怀疑楚若秋是故意与赵品文相看,引他过去的事说了出来。
叶南容听后长久的沉默,不是质疑,不是愤怒,而是,并没有那么重要。
“祖母,我想立刻就启程。”
……
楚若秋得知此事,行色匆匆赶去府外,正看到叶南容跃上马背。
“表哥!”她情急呼喊。
叶南容拉住缰绳,回身看她,“表妹。”
“表哥这是要做什么?”她笑得无比僵硬,“你现在就是去追,也追不上表嫂啊。”
从回到叶府,她就感觉到表哥变了,他魂不守舍,对她也只有几句再寻常不过的慰问,她告诉自己会好的,毕竟她为自己留下来了,可现在表哥竟然要去找沈凝烟,他就那么在意她了?
“表哥是不是还在怪我,因为我你才耽误了去江宁。”楚若秋眼角泛红,又似替他委屈,“可表哥不是都知道她。”
“若秋。”叶南容轻轻打断她,平静的声音没有一丝杂乱,“过去是我误会你表嫂。”
赵品文的事,加上告诉他陆云霁曾向凝烟提亲的事,他心里清楚这里的蹊跷,但已经不打算追究。
“之前因怕你伤心而没有与你说清楚,我既成了亲,就与你表嫂是夫妻一体,往后我会疼她爱她。”
叶南容说到这里停了停,冲破一切阻隔,原来这是他心底深处真正想做的事。
他再次看向楚若秋,“你是我表妹我也会尽所能敬你照顾你。”
“表哥……”楚若秋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尽。
叶南容抽动马鞭,飞驰进夜色里。
第39章
凝烟醒来后又休养了一日,一行人便加紧赶赴江宁。
马车行在官道上,迎面遇上一队赶路的戏班子,凝烟看着那些架在板车上唱戏用的家伙事,便又回忆起了在天明教发生的事,心有余悸的同时,最后师渊给他们看得那场戏,深深印在她心上。
叶忱注意到她的出神,视线顺着她的目光自半敞的车轩看出去,幽邃的眼底微起波澜。
“怎么了,在想什么?”叶忱问。
他能记起前世,那就代表凝烟也同样有可能会记起。
凝烟回过身,沉思着问:“我在想,我们在天明教看到的那出戏,说得究竟是不是真的。”
虽然自己也觉得荒唐不可思议,可她在听戏的时候,竟然也能深刻感受到戏中人的悲戚。
凝烟偏头目露困疑,“难道开祖皇帝当真是夺得本该属于自己侄儿的皇位,夺了他的妻子。”
叶忱眸色深晦,在凝烟说出最后那句话时,他意想不到的升起慌怒,缄默许久,才开口:“历来皇朝更迭,总有不臣者蓄意抹黑,这不过是天明教用来动摇民心的手段。”
凝烟也觉得这个解释才为合理。
她抬起眼睛,叶忱也正看着她,她没读懂他眼里真正的深意,只略显不自然的笑了笑说:“我想也是,若不然开祖皇帝与司嫣皇后的夫妻伉俪,又怎么会为世人所诵流传至今,还有那万千寺庙里的长明灯。”
“是。”叶忱回答的很轻。
伉俪情深,是他疯执守着一具没有生息的躯体,长明灯,是他为缚着她的魂魄,生生世世只能和他在一起。
而他绝不会让她有任何机会想起。
抵达江宁的前一夜,他们投宿在客栈,丹枫伺候凝烟洗漱更衣完,轻声道:“夫人早些歇息吧。”
凝烟隔着铜镜望向丹枫,“小叔可睡下了?”
丹枫摇头,“应当还没有。”
凝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日之后,小叔确实没有再催逼她,只无微不至的照顾关心她,让她越来越沉溺,一边是对叶南容的失望,一边是她渴望的,独独一份的偏爱。
每一天她的心都在动摇。
凝烟与叶忱几人在江宁城外的一处驿站和大部队汇合,宝杏和宝荔候在驿站外张望,心里都焦急不已。
六爷与夫人真正的行踪只有他们几个近身伺候的才知道,对外都是瞒着的,眼看已经入了江宁,久等他们不来,两人生怕什么时候露了馅,直到看到杨秉屹驾着马车出现在视线里,才长舒出一口气。
宝杏惊喜交加,“来了来了!”
凝烟瞧见两人也欢喜,正要下去,叶忱握住她的手,“稍后就能到沈府了。”
凝烟呼吸轻轻凝紧,叶忱深看着她,“烟儿,我该以什么身份送你到沈府。”
从他喉间轻绻吐出的两个字,缠过凝烟耳畔,如同春风拂过水面,波澜泛泛,藏裹在温情之下强势,以不动声色的姿态悄然欺进她的心防。
她承认她不想失去,她贪恋这些时日来的温情,她问自己对叶南容的失望还不够吗,他日回到叶府,回到巽竹堂,又是日复一日无止境的孤寂。
她背临塌毁的悬崖,眼前是看似危险的渡河孤木,可走过去,她就能抵岸,她该有些勇气。
凝烟内心反复挣扎拉扯,终于突破抵碍说:“我要先与祖母说,才行,不能惊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