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听令。”叶南容握紧凝烟的手,下令撤退,骤然的破空声凌厉袭来,陡然截断了他的话音。
飞旋的箭头直接钉进了一名将士的后心!
凝烟瞳孔急剧缩紧,心脏在一瞬间骤然停顿,耳边是将士抽刀迎战的厮杀声,可她什么都听不见,望着越来越多的刺客,双手不停地抖着。
叶忱死了,他死了……
青书和其他将士冲上前去刺客缠斗,回身大喊,“公子快带姑娘走。”
叶南容惊看着眼前的变故,双眸充血,挥剑劈落一支袭面的羽箭,拉起凝烟将她抱上马,自己也紧跟着跃上,一抽马鞭,飞驰进山中。
耳边风声呼啸,利风吹刮着凝烟的脸畔,身后是追赶的马蹄声,一道道箭矢破空的声音携着杀意,几次擦身而过。
急奔的马匹被射中后腿,如巨石轰塌向前冲扑去,叶南容眸光如炬,松开缰绳,抱着凝烟一跃翻滚而下。
掼摔的力道狠狠带着两人摔滑出去,叶南容用身体护住凝烟,挡住嶙峋的碎石枝丫,天旋地转间,凝烟恍惚看到,那紧追而来的刺客,忽然抽紧缰绳,没有立刻追上来。
叶南容背摔在一块大石上,肺腑传出剧痛,口腔里更是弥满血腥味,他闷哼着咽下,揽着凝烟站起,将她护到背后,凌厉盯着前方蒙面的刺客。
对方缓缓举起手中的弯弓,抽箭,搭弓,绷弦,拉满的长弓绷着森然的杀意。
可就像刚才的忽然勒马,这次他也没有再第一时间射出箭,难道不应该乘胜追击。
凝烟胸口急促喘动着,惊疑不定的盯紧着他。
“公子快走!”保护叶南容的护卫赶了过来,嘶喊着挥剑冲上前。
刺客反身迎战,很快和护卫缠斗在一起。
“走。”
凝烟被叶南容扣住手腕,步履踉跄的跟着他往前跑,可她仍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仓促回过身朝打斗的两人看去。
他们越跑越远,原本还难分胜负的两人,顷刻间斗转了战况,刺客握剑的手挽凌厉一翻,一剑就直取那护卫的心脏。
干脆利落,足以证明他身手极好。
他是故意放他们走!
意识到这一点,凝烟脑中顿时乱成缠麻,没有理由的,定安侯无疑要斩草除根,为什么要故意放走他们。
而且刺客的目标是叶南容,那么多人却只是和护卫将士缠斗,只有一人追了过来。
不对,哪里有问题。
一定有问题!
凝烟心乱如麻,脚下被突起的石头一拌,心也咯噔一下,她低眸看向自己被叶南容握着的手腕,一个猜测在脑中形成。
她忽然停下。
叶南容回身看着她,“我们得快些走。”
话音未落下,他的手被退开。
“凝烟!”
“你带着我逃不远。”
看出她的意图,叶南容惊怒道:“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凝烟避开他又来握她的手,“叶南容,我只是要你活下去。”
叶南容简直觉得荒唐,若他一人活下去,那有什么意义。
“我们会在一起,生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叶南容深深看着她,“我现在已经知道,你心里是爱我的,一直都是爱我的。”
凝烟看着他摇头,“叶南容,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你因为私欲,不顾血亲,不计后果,酿成这样的局面,害死叶忱,你还要执迷到什么时候,难道要整个叶家百年的基业毁在你手上吗!”
一字比一字的凌厉,叶南容震看着她,“你在怪我?可若非叶忱处心积虑将你夺走!我何至于此!”
凝烟知道,今生的叶南容,已经不是前世的赵循。
陌生的目光让叶南容心痛如绞,他迫切问:“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不然你不会冒着危险过来。”
“叶南容,你是我在情芽初开时,曾想要相守一生的人,可我也确确实实不再爱你。”凝烟注视着叶南容眼底碎裂的光亮,“但我愿意不顾一切来救你,这样还不够吗。”
不爱他,却愿意为他豁出命。
“因为我始终认为,你还是当初那个,让我为之倾心的叶南容,风清月朗,如珪如璋。”
凝烟的话让叶南容自惭形秽到尘埃里,他知道自己被嫉妒,怒恨迷眼,早已不是她口中那样。
“你变成如今这样,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所以,哪怕我不再爱恋你,可仍愿意用命来救你,只是想要你变回当初那个叶南容。”
“你的志向,你的抱负,难道真的要因为一段已经不能挽回的过去而毁于一旦。”
“凝烟。”叶忱眼底蕴着泪光,仿佛陷入了深深的迷惘里,他的气节,志向,早就毁的一干二净。
他甚至成了自己最唾弃鄙夷的人,与奸佞为伍,陷害血亲。
他都干了什么,他的愚蠢和不自量力,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他以为自己可以有叶忱的本事,却换来了血淋淋的教训,他成了整个叶家的罪人,他万死难辞其咎。
“我让你很失望是不是,我一直都在让你失望。”
“那你就不要再继续让我失望!”凝烟疾言厉色,“你可以改变这一切。”
叶南容抓住凝烟,这次她没有躲。
“我会改,我答应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但我不能让你送命。”
“我不是要送命,我只是想回到叶忱身边。”凝烟所有凌乱的思绪,在这一刻,全都理清了,“我用了他的命来救你,一定要死,我想死在他身边。”
叶南容呼吸一震,他发现自己已经不配再恨,所以的痴念,在这一刻都成灰烬,他很轻的问:“你爱他。”
凝烟顿了顿,“是。”
叶南容双眼含着泪光,久久的看着她,终于垂低下头,扯着唇角,灰败颓唐而笑。
……
蒙面的刺客随着两人逃跑的踪迹搜寻,道边的林子里传来声响,他转眸看去,凝烟拨开树桠,缓缓走到他面前。
“杨秉屹,带我去见叶忱。”
她看着他抬手,摘下面罩,正是杨秉屹的脸。
杨秉屹低头拱手道:“姑娘愿意回去,就再好不过了。”
凝烟垂低下眼睫,她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叶忱,却忘了他有多缜密强大。
也是到此刻,才明白那天他说的那句,“只要烟儿在我身边,谁都会平平安安。”
*
崖顶狂风呼啸,沙尘吹卷翻飞,树影绰绰。
定安侯一身甲胄,策马至崖顶,身后是一众亲信将士,他扬眸睥看向站在崖边的男人。
“教主别来无恙。”
“定安侯。”
男人以面具覆容,衣袍被风吹动翻飞,低沉的嗓音被被风沙卷的缥缈。
定安侯笑看着他:“此次还要多亏教主与本侯里应外合,除了叶忱,本侯向你保证,以后江湖之中,天明教便是最大的教派。”
对方没有言语,他又问:“叶忱的尸体呢?”
男人虚抬手,指指崖底,“在那里。”
听到说尸体被扔下崖,定安侯眉眼一厉,反身下马走上前,在他身旁的护卫也紧跟上去。
“我说了要亲眼看到叶忱的尸体。”
“你会看到的。”
没有风沙的阻隔,定安侯只觉得他声音异常熟悉。
锐利如鹰的眼眸审视向那张带着面具的脸。
噗——
利刃穿透身体的声音划在两人耳边,定安侯瞳孔急缩,缓缓低下头,染血的长剑自他心口穿出,血珠顺着剑锋滴答滴答,淌了一地。
他张开进气多,出气少的嘴,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向自己的护卫,也就是凝烟在玉器行看到的那人。
“你,你跟了我多少年,为什么?”
“侯爷,对不住。”
叶忱慢条斯理的摘下面具,亲自将其戴到定安侯脸上,而后微微一笑:“侯爷这下看到了。”
长剑抽出,定安侯轰然倒地,鲜血自心口的血洞汩汩涌出。
叶忱看着他那张被面具遮住的脸,淡淡道:“天明教主已伏诛。”
话落,林间冲出数百将士,蜂拥包围住跟随定安侯而来的人。
“杀叛党!”
刀光剑影,利刃碰撞出刺耳的争鸣,嘶吼哀嚎,全都裹在风声之中。
鲜血顷刻间将地面铺的如血洗。
第72章
夜幕四起,营地内除了只剩少数的将士在巡察,其余一切看起来与白天无异,但凝烟知道,眼下的局势已经完全转换。
她跟随杨秉屹来到一处营帐前,守在外面的护卫拱手道:“统领。”
杨秉屹颔首问:“大人可在里面?”
护卫道:“大人正在等统领。”
杨秉屹擅作主张放了叶南容,清楚自己少不了责罚,而大人又正在气头上。
他凝了凝神,转看向凝烟,“还请姑娘随我一起进去。”
凝烟点头,蜷指紧捏在掌心,随着杨秉屹走进营帐。
叶忱坐在书案后,执笔写着呈文,烛火的光影照着他的身阔,就仿若以往凝烟每一次看到时的那样,专注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