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争抢着去做最危险的事情,你来我往骂个不停。
“你生得黑,丑,难道你就占理了?我看你是嫉妒闻十三生得好看,有人给他送花。”
虞邵南不客气骂了回去,眼里却浮起了笑,“你退下,有些事,我要与将军说。”
黑塔神色一沉,又要开骂,见虞昉对他点头,便硬生生将话吞了回去,横了眼虞邵南,悻悻离开了。
虞邵南离了两步,挨着石头边坐了,与虞昉那样,拽了根芦苇在手上,一下下扯着。
“黑塔是好心,只是黑塔的水性没我的好。我没说出来刺激他,他本来不能亲自领兵,已经窝着火,经受不起刺激。”
虞昉看向虞邵南,严肃道:“你知道这次前去,有多危险吗?”
虞邵南说知道,“大元帅选了我做亲卫时,便与我说过。我虽然是亲卫,不似先锋营要上战场厮杀,冲锋。但盯着将军的人太多,杀机四伏,不比上战场打仗轻松。亲卫的差使,除了护着将军,还要替将军挡刀剑,赴死。”
“我不想你们替我赴死,挡刀箭。你们都是我的亲人。”虞昉道。
“我们都甘愿。”虞邵南脸上又浮起了笑,“黑塔愿意,虞老抠愿意,铃兰桃娘子,甚至最贪生怕死的老钱都愿意。”
“不是为了苍生黎民,是士为知己者死。”虞邵南补充了句。
虞昉看着虞邵南年轻清俊的脸,额头的头发濡湿,那双眼,炙热滚烫。
在无数个默默跟在她身后的日子,她都能感受他那双眼,无时无刻不在,寸步不离守卫着她。
虞昉眼睛干涩,转开头,望着在风中翻滚的江水,心情如天气一样,灰暗。
“将军,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有些话,我要想对你说.....”虞邵南艰难道。
他不怕死,就怕无法再守护她。此去一别,可能永无再见之日。
他的未尽之言,满腹满腔的话,他想告诉她。
他的胆大妄为,他的以下犯上,他对她的眷念。
“等你回来。”虞昉打断了他,手覆在他划破流血的手背上。
温热的血,冰凉的肌肤,虞昉努力稳住了。
“等你活着回来,再说。”虞昉鼻子发酸,声音低下去,“你要活着回来。”
虞邵南的手簌簌颤抖,从心底渐渐滋生出喜悦,冲得胸口如江波,翻滚不息。
“好。”
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个字。
此刻,虞邵南觉着,说与不说,都无关紧要了。
虞昉掌心的温热,在他手背灼烧。
虞邵南起身见礼,迈着坚定的步伐,大步离去。
雍州军主帐,灯火彻夜未熄。
翌日,天刚蒙蒙亮,虞邵南领着一队先锋营,再次渡江。
第43章
虞邵南并一队雍州兵, 身披全甲,冲在了最前面,浮桥在他们身后, 飞快搭起来,巨大的木马,被兵丁推动向前滚动, 压得浮桥摇晃不定。
漫天的箭矢,朝着雍州军他们而来,落在了虞邵南他们身上, 脚边,江水里。
昨日雍州军退兵,让大楚兵士气大涨。景元帝昂着下巴在一旁亲自督战, 徐凤慜指着江面哈哈大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大楚兵将为了在景元帝面前表现出威风, 大声嘲笑:“你们看雍州军, 吃了败仗装神弄鬼,赶着来送死了!”
箭矢如雨,黑压压朝雍州军射去。
挡在最前的先锋营兵丁,逐渐有人倒地不起, 却并未退却。
江面上的浮桥,一寸寸朝前推进。
大楚兵将的嘲笑漫骂声,终于小了下去,开始起了骚动。
“那怪物木头马中, 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莫非藏着妖怪?”
旁边有人踢了他一脚,惨白着脸道:“青天白日, 哪来的妖怪,休得胡言乱语!”
徐凤慜的脸色也变了, 江边寒冷,他额头却冒出了冷汗。
“陛下,快退回大军后面,雍州军有诈!”
景元帝死死盯着浮桥,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惟有双目赤红。
“放火箭!”景元帝厉声下令。
沾了火油的箭矢,朝着雍州军而去。火光映红了江面,天空。
风吹来,呼吸间尽是火油,血腥的气息。
虞邵南浑身湿透,他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江水。精铁的披甲沉重,他的双腿双手都在颤抖,却紧紧抓住浮桥木板,搭在了前面的舟楫上。
身边的同伴也如他一样,有人倒下去,又撑着起身,永不知疲倦,只一心搭浮桥,奔向大楚兵。
燃烧的箭矢落下来,湿润的舟楫浮板不易燃烧,江水泼上去,很快就熄灭了。
不过,还是有人被灼伤,烧焦的气味渐浓,依旧没人后退。
近了,近了。
虞邵南紧盯着江边的枯草,大吼一声,木板搭上了岸。
大楚兵涌上前,手上的长枪一起刺来。
虞邵南徒手抓住抓住一把长枪,一拉一拽,长枪到了他的手上,挥舞出去,逼得大楚兵丁节节后退。
他的身上,双腿,手腕,亦被长□□中。披甲在身,他并未受伤,只像是被隔着壳敲打,震得五脏六腑都翻滚。
必须速战速决,他们都快坚持不住了!
虞邵南再次嘶吼,挥舞着长枪,刺,挑,旋转,长枪的红缨,在空中洒下一道道血柱。
“杀了他们,杀了他!”景元帝坐在马上,指着虞邵南尖声大嚷。
“杀了他。杀了领头的!”徐凤慜见劝不退景元帝,吓得浑身簌簌发抖,紧跟着嘶声力竭下令。
大楚兵像是蝗虫,一波又约一波朝虞邵南他们袭来。浮桥上的木马中,雍州军跳出来,奔上岸,与大楚兵厮杀在一起。
血光冲天。
虞昉立在江岸边,面无表情凝望着对岸。虞邵南他们的身影,很快便卷入大战中,已经难以分辨。
黑塔领着兵将辎重,已经踏上了浮桥。老钱不知何时来到了虞邵南身边,与铃兰一起,一左一右守在她身边。
“将军。”老钱开口,自己先愣了下。
明明他几乎没说话,开口却声音沙哑。
“小白脸不会有事。他放不下将军,舍不得走。”老钱干巴巴说道。
虞昉仿若未闻,只直直望着对面的修罗场。
极少说话的铃兰,这时轻声道:“这才是打仗。这一路我都在怀疑,我们是不是出来游玩了。”
这一路打过来,州府驻军是一群贪生怕死的脓包,雍州军几乎没遇到抵抗,轻松拿下了大楚半壁疆土。
“这些混账东西,就是窝里横,欺负弱小。真遇狠角色,他们没了脊梁,骨头轻,早就下跪求饶了。”
老钱轻蔑地骂,很快,他便变得懊恼起来,“姚太后景元帝母子发疯,要拿将士陪葬,真不是东西!”
“争夺江山呢。”铃兰白了他一眼,道:“他们死了最好,活着的话,将军还不好处置。”
老钱眼睛一亮,赞道:“铃兰,没想到你平时跟闷葫芦一样,心里头雪亮,还挺聪慧。”
铃兰呸了声,“你们男人平时嘴上说个不停,吹嘘自己,哪给我们说话的时机。”
老钱点头哈腰,连声道是是是,“你与桃娘子都厉害,我们惹不起。咦,那不是桃娘子!她怎么去了?我的乖乖,祖宗,刀箭无眼,危险呐!”
桃娘子身穿大夫的本白宽袍,在人群中很是明显,她背着药箱,跑在了黑塔的前面,领着几个大夫,转瞬间就扎进了战场。
老钱心疼焦急,在岸上直跳脚,“哎哟,我的桃娘子,我的心肝呐!”
“桃娘子是大夫,要去救治伤兵,这时她的差使,你叫什么叫!”铃兰虽也担心,却被老钱吵得头疼。
老钱当然知道桃娘子的差使,只他不放心,心痛如绞,却不能擅离职守。
他是工匠,在打仗时,必须守在后方,等到打扫战场时,收回的箭簇刀枪等废铁,以便打造之后再用。
虞昉还是一言不发,就那么矗立着,衣袍发丝随风飘荡,像是要随风飞升。
雍州军的铁骑兵,马蹄踏在地上,地面似乎地动,抖了几抖。
徐凤慜已经面无人形,在马背上坐立不稳,差点掉下来。
“陛下,快撤退,陛下!”徐凤慜惊恐望着雍州铁骑兵越来越近,声音颤抖着,几乎哀求道。
景元帝跟疯了一样,惨白的一张脸,如活死人一样,坐在马上一动不动。
其他世家大族的权贵子弟,见机不对,调转马头就想逃。
领了旨意看着他们的将士,围上前,用刀枪对准驱赶,吆喝道:“赶跑,杀无赦!”
张狂惯了的权贵,居然被向来不看在眼里的粗鲁武将吆喝训斥,有人马上翻了脸,骂道:“滚开,你算什么东西......”
“噗呲!”枪头刺进他的喉咙,抽出,发出闷闷的一声。血顺着枪头的血槽,滴落。
“杀人了!杀人了!”
裹着贵重皮裘的权贵子弟们,大哭大喊起来,被刀枪逼着,如慌乱的鸭子,呼啦啦扑到了铁骑兵的面前。
“徐莲安,莲安救命,我是你三弟啊!”徐氏的族人中,有人大声哭喊着求饶。
“莲安,我是你三叔父,你小的时候,我还给你买糖吃了!我没对不住你啊,莲安,求求你别杀我们,别杀我们啊!”
徐氏叔伯兄弟接连下马,跪在地上,砰砰砰磕头,以头抢地,哀求大哭。
凄惨的哭求声,在战马长嘶,刀枪碰撞中,格外清晰。
“雍州反贼,你们听好了,他们都是徐氏的人,你们徐副将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