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每日来请安,听本宫的训导,理应知道后妃本分是安分守己,不要惹出麻烦来。”
话落,皇后平静地扫视了底下一周。
皇后管理后宫素来宽严相济,却也是绝不含糊的。察觉到皇后不悦,殿内一时安安静静的,无人敢多嘴。
片刻后,皇后视线停留在了陶贵人身上:“陶贵人,你可知自己错哪儿了?”
陶贵人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后,高贵冷艳的面孔上表情有一瞬的扭曲:“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妾身并未做错什么,而是荣修仪滥用刑罚惩戒宫嫔,娘娘!”
荣修仪垂眸扫她一眼,冷淡道:“你险些害了大皇子,又言语冒犯本宫和丹昭容,难道无辜吗?”
“本宫不过是情急之下才未能禀告皇后娘娘先处罚了你,你倒叫起屈了。”
丹昭容和陶贵人早就水火不容,能见到陶贵人吃瘪,丹昭容是最乐见其成的。当即就跟着荣修仪的话落井下石,哼了声:“可不是吗?本宫和荣修仪亲眼所见,难道还能委屈了你。何况陶贵人是什么性子宫里人尽皆知,也无需我们多说吧。”
两个主位合起伙来针对自己,摆明是要坐实了自己的罪过,陶贵人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立刻反驳道:“妾身根本没有将大皇子推倒在地,当时在场的宫人都瞧见了!荣修仪如此疾言厉色,不过是觉得妾身态度不够恭谨才借机发挥,丹昭容更是因为和妾身早有龃龉,难道皇后娘娘要放任嫔妃滥用权利,越到您的头上去吗!”
最后一句话喊出来,皇后的眉头微蹙。
然而陶贵人并未看见,只一味的伏地叫冤:“还请皇后娘娘明鉴,妾身真的冤枉!”
韶妃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虽然一向看不惯丹昭容,也不喜欢荣修仪,可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犯不上趟这趟浑水。
再说了,瞧陶贵人这心高气傲又鲁莽的样子,就算替她说话也没什么好处,反倒惹一身骚。
韶妃这么孩子气的人都不说话,刘贤妃和兰昭媛就更不会多事了,一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权当看戏了。
这时候,请安时一向沉默的杨贵仪开了口,轻声说:“陶贵人此话实在是放肆了。皇后娘娘如何办事自然有她的道理,难道还听你说了算吗?”
“嫔妾虽然身份低微,却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
杨贵仪开口后,殿内的注意力一时间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嫔妾和姜贵人同处一宫,知道姜贵人是个性子极好的妹妹。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三日前却硬是被陶贵人闯进了屋子里大放厥词又扬长而去。她不愿多事一直忍气吞声,但时到今日,陶贵人也该细数你入宫后究竟生出了多少事端。”
“你能好端端的在宫里,又得陛下和娘娘的抚慰,哪一条不是恩典呢?”
说罢,杨贵仪叹了口气,垂眸说:“嫔妾多嘴了,还望皇后娘娘宽恕。”
后宫里有得宠的人,就该有懂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人。皇后赞许地瞧了杨贵仪一眼,面色和缓了些。
她垂眼扫向此时仍然看不懂局势的陶贵人,平静地下了命令:“陶贵人藐视宫规,擅闯姜贵人居室,此为一错;言辞不敬,冲撞丹昭容和荣修仪,还险些伤了大皇子,此为二错;身为嫔妃不懂柔顺之德,不知自省,此为三错。”
“念你入宫不久,本宫不会重罚于你,但你也该静修己身,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给同样新入宫的嫔妃们一个教训。”
“来人,撤去陶贵人的名牒一个月,再罚抄宫规五十遍,好好在宫里静心养德。”
处罚下来,殿内不少人的表情都变了。
皇后罚得是不重,不疼不痒没有任何受苦的刑罚,可刁钻就刁钻在撤去了她一个月名牒,让她一个月都不能侍寝。
新人入宫,美人如云。
即便是名牒还在都未必能得到陛下几分恩宠,何况是名牒被撤去足足一个月呢。
一个月过去,新妃们侍寝一圈下来,许多事早已尘埃落定,到时候陛下还能不能记得陶贵人都要两说。
陶贵人一心想要成为宠妃,撤去一个月名牒无疑是让她争宠的道路生生比旁人慢了一大截,这在刚入宫不久的嫔妃身上,可是致命的。
她一时怒火攻心,还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抬头一对上皇后那双平静却暗含警告的眼睛,顿时犹如一盆冷水浇头,让她快速冷静了下来。
眼下情况已经糟糕到这地步,绝不能再得罪了皇后,不然以后的路就会更难走。撤去名牒也不要紧,她一定会再想别的办法,绝不这么坐以待毙!
陶贵人躬身伏地,满腹不甘地叩首道:“妾身知罪。”
见她还不算蠢笨如猪,皇后的语气也和缓了几分:“扶你家小主回宫去吧。本宫会找个太医过去给你开些化瘀消肿的药膏,女孩子的容貌是最要紧的。”
“多谢皇后娘娘。”
静书搀扶着陶贵人退出凤仪宫,姜雪漪收回视线,转眸时正撞上杨贵仪看过来的眼睛。四目相对,唇边浮起一丝感激的笑容。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后,皇后散了诸人请安,临了了又续道:“大皇子昨日受惊,本宫库中有上好的补药,赏给荣修仪给大皇子补身用。至于姜贵人——你性情和顺,本宫有心安抚你,正好今日新得了一支珠钗,也赏了你吧。”
荣修仪神色未改,上前谢恩后,由身侧的贴身宫女领了赏赐,姜雪漪紧跟其后向皇后谢恩,亲自接下了珠钗。
皇后娘娘没再多话,挥手示意她们散去休息,在转身时,姜雪漪看到荣修仪似乎淡淡地瞧了她一眼。
虽只是区区一个照面,姜雪漪却不得不承认荣修仪实在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皇后治下颇严,威仪万千,身为中宫之主,定然是不喜被人越俎代庖的。
可丹昭容逾矩掌掴陶贵人遭皇后当众训斥,到了荣修仪这却只是送补药以示宽仁和敲打。甚至于荣修仪听到后连神色都没有改变,仿佛这一切都是稀松平常,哪怕是皇后暗中敲打,也不值当大惊小怪。
说到底,宫中最要紧的筹码还是自身的价值。
出身、恩宠、子嗣,头脑。
荣修仪将自己的价值提高到了极致,难怪能在短短三年内升至主位。
宫里的水还深着呢。
-
往后这几日,陶贵人一直安安分分在宫中反省,没有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一批新人中,陶贵人撤了名牒,姜贵人又来了月事不能承宠,陛下便挨着从底下的嫔妃中点寝,接连临幸了一位才人,两位常在,只是皆一夜就撂下了,并未有十分入眼的。
是夜,沈璋寒手执一卷古籍懒散地靠在檀木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泛黄书页,透着些许漫不经心。
内侍省负责侍寝的小宫人端着名牒低头哈腰的小碎步进来,恭恭敬敬道:”陛下,点寝的时候到了,还请您择选。”
沈璋寒搁下书卷,掀起眼皮子瞧了一眼。在瞧见姜贵人崭新的名牒出现在上头的时候,终于有了几分意动。
他没急着翻,而是觑了眼林威,淡淡道:“姜贵人好全了?”
闻言,林威很是愣了一下。
女子来月事的事情,陛下问他有什么用,他哪儿能知道啊!
林威心中叫苦不迭,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讪讪道:“回陛下的话,姜贵人的名牒已经搁在上头,那应当是说明身子无碍了。”
沈璋寒的神色瞧不出喜怒,只嗯了一声。
殿内一时静得可怕,就在内侍省的小太监都以为陛下要独寝的时候,陛下终于搁下书卷,抬手将姜贵人的名牒取了出来。
“就她吧。”
第14章
内侍省的公公带着陛下的旨意到绛雪阁的时候,绛雪阁内的宫人很是欢呼雀跃了一阵子,连旎春给小公公封赏的红包都颇为丰厚。
实在是这一日等的太久了,上上下下就指望这一天扬眉吐气呢。
谁不知道他们小主是这一批新人中最出色的,性子又那样温柔宽和,可偏偏就是没遇上好时候。先是柳才人抢先,后来是陶贵人,好不容易该轮着了,身上葵水又来了不能侍寝。
眼见底下几个才人常在都侍寝过了,唯独小主一个贵人却没有动静,背后里可有不少风言风语传出来。
这下好了,陛下今夜点寝小主,明日请安肯定是要狠狠打她们的脸的。
绛雪阁有喜事,底下一群宫人们都喜笑颜开地讨赏。旎春依着小主的意思往下面派完赏赐,扬起笑脸掀开门帘进到了屋里头:“小主快拾掇起来吧,过会儿凤鸾春恩车恐怕就要到了。”
姜雪漪这会儿正坐在妆奁前由着段殷凝给她挽发上妆,闻言浅笑起来:“第一次侍寝都是在陛下的太极殿,收拾得再好看到了偏殿也是要重新沐浴更衣的。”
她垂下眼睑,面上浮起一丝少女独有的羞涩:“你去将我从家里带来的凝脂露拿出来。”
旎春立刻明白了小主的意思,欢天喜地的去取了。
夜色渐浓,凤鸾春恩车的银铃在空旷的宫道上清脆的回响,在寂静的空间中格外惹眼。
银铃响起,宫道两侧的宫室都派出了宫人前去查探停在了哪处,在得知是灵犀宫的时候,既觉得心中酸涩,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那毕竟是初封的贵人,陛下自然不会真的冷落她的。
与此同时,同居一宫的杨贵仪隔着楹窗看向外头,神色很平静:“去库房选两件得脸的礼物,歇下吧。”
灵犀宫的宫门大敞,门前悬挂着的宫灯明如月华。
姜雪漪穿着一身飘逸灵动的淡紫色云锦宫裙,乌发如墨,鬓间的玉簪珠钗莹莹流光,就那么低眉浅笑,手提宫灯从绛雪阁缓缓走出。
宫中不乏美人,可如姜雪漪这般美得出尘脱俗的却罕见,不娇不媚,只掀眸时盈盈一眼便足够惊心动魄,连门前来接她去太极殿的宫人都不禁看直了眼。
他们毕恭毕敬地将她迎上凤鸾春恩车,月下香车美人,一路行至帝王寝殿。
太极殿偏殿是陛下和侍寝嫔妃们沐浴所在,一入内亮如白昼,四处回廊相连,富丽堂皇的穹顶之上悬着轻纱帷幔,微风盈室,层层叠叠的轻纱旖旎轻摆,正中的泉池内水汽蒸腾。
司寝嬷嬷们恭敬地向姜雪漪请安,引着她一路入内,路上衣衫钗环尽褪,散落在华贵的地毯上。
嬷嬷们舀着盛满玫瑰花瓣的热水浇淋在她细腻如凝脂的肌肤上,她皮肤白皙,不出片刻便透了淡淡的粉。
“宫中的娘娘们的肤色大多白皙,但皮肤像小主这样细腻无暇的,奴婢也是第一次见。”
晶莹的水珠从姜雪漪的肌肤上滚落,便是她现在不施粉黛,亦是乌发红唇,容色极妍。
嬷嬷们禁不住连连夸赞,交代她稍泡一会儿,然后就可以出来更衣了。
姜雪漪没多想,安安静静地泡在汤池里,掬了一捧带着玫瑰香的热水淋在身上。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她浑然不觉。
偏殿入口,嬷嬷们正在安静等候姜贵人出来,谁知一抬头,就见陛下亲自往这边过来了。
为首的嬷嬷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可见到陛下神色,很识趣地没发出声音,只是率先朝陛下福身行礼。
不过她们十分惊讶。
要知道嫔妃来太极殿侍寝的不少,可陛下却从来没有如此迫不及待过。即便是得宠的丹昭容,也是沐浴更衣完毕后独自前往寝殿内侍奉陛下的。
沈璋寒没出声,摆手屏退了偏殿的一众宫人,闲庭信步般走向了正在殿内专心沐浴的女子。
他脚步放得轻缓,目光却牢牢锁在她的背影上。待走到她身后的时候,垂眸窥见一隅让他喉结滚动的春光。
肤若凝脂,身段窈窕。
湿漉漉的长发紧贴着她纤细腰肢,露出圆润莹白的肩头,女子的美好之处在雾气和水中若隐若现,令人喉头发紧。
沈璋寒想,她实在是生了一幅好皮囊,才叫他这般多情又薄情之人也在这几日反复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