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灵宁扑在母妃的身上听她喊了整整一夜,恨了整整一夜,母妃生前所恨,身为女儿,她怎么能无动于衷?她希望母妃能瞑目。
如今这一切不过是顺水推舟,将母后对母妃做的恶事借棠娘娘之手还了回去而已。
现在母妃生前的心愿已了,后宫的喧嚣再也与她无关,从此以后她只为自己活,让母妃看到她将自己照顾的很好,再也不必考虑其余任何人。
想来若母妃看到了今日这一幕,想来在天上也能感到欣慰吧。
她平静地收回目光,伺候大公主的嬷嬷们也收拾了东西从凤仪宫出来跟上,从此离开凤仪宫,再也不必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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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因失德被禁足于凤仪宫后,再也无力惹出风波,后宫终于宁静下来。
姜雪漪在宫中养胎不出,杨修媛暂掌后宫,宫中高位本就不多,还尽数是淑妃一派,后宫众人看在眼里,已经隐隐以姜雪漪为尊。
没了皇后这个劲敌,宫中再无人敢与她为敌,即便是怀身大肚的辛苦,也让人觉得舒心了不少。
加之皇后被太后处置后不久母亲便入宫来照顾她,有了至亲在身侧,再辛苦也算不得辛苦了。
唯一的变数是陛下北上一行原本预计说要去一个月左右,谁知北方灾害频发,一直三个月未归,好在如今后宫安宁,陛下不在后宫于姜雪漪而言也没什么影响,时间一转眼到了四月中旬,她的产期到了。
这一胎从一开始就怀得不容易,幸好一直悉心将养,快生的这段日子又照顾得格外好,生产这天,未央宫内一众稳婆和太医照看了半日下来,总算有惊无险的生下了一个女儿。
是陛下的五公主。
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正在回銮的陛下手中。
为了快些赶回来看新生的女儿,陛下一行快马加鞭了十天,终于提前赶到了长安。
在入宫的第一时间,沈璋寒先去未央宫看望了姜雪漪和他们的女儿。
当久违的“陛下驾到”回响在未央宫门前的时候,不论高低上下,所有人都下意识露出了欣喜的笑脸。
陛下回宫,就意味着大凌的主心骨回来了,在两国交战如火如荼的时候,陛下安抚了北部平安回朝,怎么能不算是个好消息?
何况小公主出生已经大半个月了一直还未赐名,这次陛下回来定要好好嘉奖娘娘,连带着他们也能沾光。
沈璋寒疾步走进殿内,未见其人便先扬声唤了句:“潋潋。”
他绕过屏风走到床榻边,姜雪漪正抱着女儿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一别百日不见,如今再次相见,难免让人心中感触颇多。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也不过如此,何况他还多了个女儿。
姜雪漪微微垂头,柔声笑道:“陛下平安归来,臣妾本应亲迎,只是月中不宜见风,又抱着公主不便下床,还望陛下恕罪。”
沈璋寒坐到床沿将她怀中的女儿抱了过来,难掩欣喜:“你为朕生下孩子劳苦功高,朕怜惜欢喜都来不及,又岂会因小小礼节怪罪你。”
“这孩子仿佛比宸儿那时候更沉些,肤色也白,像极了你,如今咱们也算儿女双全了。”
姜雪漪弯眸浅笑,说着:“没想到陛下还记得宸儿未足月的时候有多重。”
“这孩子虽说怀着的时候比宸儿那时更辛苦,可生下来后身子康健,比宸儿那时候还沉些。她哭声响亮,也爱哭爱闹,和宸儿的性格截然不同,常言道三岁看到老,她从小就这样,兴许长大还真应了陛下当初那句混世魔王了。”
沈璋寒又抱了好一会儿女儿,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她交给嬷嬷抱着,又伸手去牵住姜雪漪,笑道:“混世魔王又如何,咱们的女儿合该娇惯着。”
“回程的路上,朕一直在想给咱们的女儿取个什么名字为好,却始终未能定下。直到方才迈进未央宫门槛,见你庭院内海棠正盛,花香沁鼻,朕便想起当初赐你的封号,想起与你这数年走来的情谊。”
“不如就叫灵沁如何?既灵动,又有思慕满溢之意。”
姜雪漪反复念了几遍,笑着说:“花香沁脾,宜人芳菲,又多形容于水,可和缓这孩子打出生就风火的性子,陛下取的极好。”
见她满意,沈璋寒紧握着她的手温声说:“潋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这些天朕虽不在宫中,你也十分体贴未曾将宫中所发生之事告诉朕,可母后已经派人修书一封告知了朕原委。方才朕来时问过林威,知道皇后前些日子的所作所为。”
“她身为皇后却不修德行,竟意图在朕不在后宫中要你们母子三条命,如此毒妇,实在不堪坐镇中宫,更别提母仪天下,统领后宫。”
他神色冷淡,缓缓说道:“朕会下旨废后并昭告天下,但念在她与朕相伴多年又生了两个孩子的份上,朕会留她一命,让她以庶人之身一生禁足在宫中。”
此番安排,姜雪漪并不意外。
皇后虽说是陷害她和和孩子们未遂,可若不是姜雪漪早有安排,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何况这些年她做的恶事可不止这些,如此并不算冤枉了她。
她眉眼微垂,轻声道:“臣妾谨遵陛下之命。”
本以为如此便彻底了结,谁知陛下摩挲着她的手,再次开口道:“为免朝野动荡,流言纷纷,更为了替病中的太后冲喜,朕打算待你出月便寻吉日封你为后。”
“国不可一日无后,然则后宫众人,朕心里唯你可堪匹配。”
第200章
十日后恰逢大吉, 陛下废后的旨意于早朝时昭告天下,林威第一时间便带着圣旨去了仍在封禁中的凤仪宫。
废后无德,意图残害皇嗣乃犯了国之大罪, 只因陛下顾念旧情才饶了一命, 能活着已经是不容易了。
朝堂上,赵氏族人因废后连连告罪。然陛下宽宏, 并不以一人之罪牵连赵氏全族,仍厚待赵氏,赵氏上下感激涕零。
身为君王最要紧的便是有仁心, 否则文武百官战战兢兢, 谁还敢直言不讳,废后获罪却能不迁怒于母族,仍然看在功劳上厚待, 朝臣看在眼里, 私下更传陛下仁厚美名。
出月子后,姜雪漪并未急着接手后宫庶务。
下个吉日是三个月后,这段日子她要准备封后的事宜, 又要照顾宸儿和灵沁,实在是分身无术。
幸好杨修媛处理宫务已经十分得心应手,有她操持着,姜雪漪也不费什么心思。
这会儿陛下下朝在勤政殿处理政务,她久违了的在身侧红袖添香, 香炉缭绕, 殿内窗扇大敞,泄进一地明晃晃的日光, 花香扑鼻来,难得的岁月静好。
废后与立新后的消息并行, 群臣反应各不相同,上奏的折子也比从前多了不少,沈璋寒一本本翻下来,淡声道:“废后品行有亏,倒无人替她说什么。只有个别臣子觉得朕不该过早立新后,尤其不该立你为后,免得太过助长姜氏权势。但看来看去,夸赞你的反而是大多数。”
“边疆战事正起,你哥哥在前阵带兵得利,你父亲在朝中兢兢业业,朝政如今越发清朗,是非对错,朕看在心里。”
姜雪漪垂头磨墨,轻声说:“臣妾不该干政,但信陛下自有考量。”
沈璋寒嗯了一声,搁笔去牵她的手,放在手心紧握着:“他们无非是担心外戚势盛,将来或有一日会功高盖主。”
“但越是紧要关头越是用人不疑,朕愿意一信姜氏忠正刚直。何况这后位朕打定了主意要给你,既有今日之盛,姜氏更要好好辅佐在朕身边,做国之栋梁。”
姜雪漪欠身道:“臣妾替姜氏谢陛下隆恩。”
沈璋寒亲自将她扶起来,温声道:“潋潋即将做朕的皇后,那和朕就是夫妻,夫妻之间往后无需这样谨慎客气。”
他将她环在怀中,下巴抵在颈窝:“朕儿时也曾幻想过自己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可那时年幼,又不得父皇母妃的爱护,脑中总是一片空白。”
“后来娶了废后,与她也算相敬如宾,敬爱有加,可都不若书中所写那般琴瑟和谐,两相情好。既无感情,这夫妻二字便没什么实感,不过是一个身份罢了。”
“但一想到要与你结为夫妻,死生不离,朕很欢喜。”
姜雪漪弯眸笑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臣妾只盼陛下能时时相信潋潋,明白潋潋,既有结发之恩,便能白头偕老了。”
沈璋寒紧抱着她:“只要有你,有宸儿和灵沁,朕再无后顾之忧。”
“朕打算取消每隔三年一次的大选,不再选秀,再让人重修蓬莱岛,在岛上种满你喜欢的海棠花,蓬莱岛往后不再是禁区,是咱们一家的清幽之所,再无人可扰,如此可好?”
姜雪漪揽着陛下的脖子轻笑:“还记得潋潋第一次与陛下私下相见就是在蓬莱岛,那时潋潋误入此处,不巧身上还来了月信,陛下那日可凶了。”
沈璋寒将她抱着置于腿上,失语低笑:“你当朕看不出你是故意为之?”
他一手伸出去点她琼鼻:“后宫引起朕注意的法子多了,唯你最大胆。可难得你能叫朕不反感,还食髓知味的念着你,那便是真本事了。”
“若不大胆些,陛下如何注意得到潋潋?幸好有那日相见,才有和的陛下这五年,每每想起,潋潋都觉得从未后悔。”
沈璋寒动情地吻上她的唇角:“得皇后一人,朕如获至宝。”
如此依偎了片刻,姜雪漪才起身再次为陛下磨墨,陪着陛下处理政务。
谁知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后,林威匆匆从外面进来,躬身道:“启禀陛下,废后见旨不收,执意要求见您最后一面,不然就扬言要撞死在凤仪宫内。”
“奴才不敢擅自做主,特来求您示下。”
沈璋寒蹙起眉头:“既是废后,何须见朕?饶她不死已是看在孩子的面上开恩了,非但不惜命,竟敢以死胁迫。”
姜雪漪柔声道:“陛下不必动气,既她有话要说,臣妾去也是一样的,何须惊动您?朝政日理万机,您只管安心便是。”
“也好。”沈璋寒淡淡道,“既如此,就劳烦皇后走一趟吧,也好全了她的心思。”
“是,臣妾遵命。”
姜雪漪福身后退出殿内,扭头看了林威一眼。
林威忙将手中圣旨递给她,低声说:“废后情绪激动,奴才恐伤了皇后娘娘,您若进去,还望事事小心,奴才和侍卫们就在外头候着。”
“本宫明白。”
坐上属于皇后才能乘坐的凤辇后,姜雪漪的仪仗一路从勤政殿去到了关押着废后的暮秋宫。
凤仪宫已被腾出来按着姜雪漪的喜好重新修葺,这暮秋宫本是宫中一处废弃不用的宫殿,如今正好用来让废后容身,说是废弃宫殿,其实也就比冷宫好上一些,不至于那么荒凉破败而已。
搭着段殷凝的手缓缓走到暮秋宫门前,姜雪漪情不自禁仰头看向此处宫门的门匾,只见门匾上蓝漆剥落,镀金黯淡无光,连朱红大门的木头都透着些腐朽的味道。
如此居所,哪里比得上凤仪宫万分之一?
可这就是赵宛霏堂堂一代皇后走到今日所得到的结局。
看着这一幕,姜雪漪就算再厌极了废后也难免唏嘘。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她恍然想起了自己刚入宫分居宫殿时,也曾这样抬头细细打量灵犀宫的门匾。
还记得那时候她正值豆蔻年华,只觉得宫里的一切都那么的陌生,那么的尊贵不凡,上有皇后和高位嫔妃紧盯着,下有数位新人争宠风波不断,她初入宫门,需得事事小心,时时警醒。
一晃五年过去,这一路上历经风波,小心筹谋,如今是她成了大凌的皇后。
那些恨过的,斗过的,或病或死,都不在了。
恩怨对错,孰是孰非,今朝再看,竟像黄粱一梦般。
“走吧。”
暮秋宫的大门缓缓拉开,正午的阳光下,废后穿着她最在意的凤袍站在破败的庭院内,满身金线绣成的凤凰在日光下泛着熠熠金光,尊贵一如从前,看着来的人并非是陛下而是姜雪漪,她也不觉得很意外,只是冷笑了声,淡淡地看着她。
“陛下果真不来,想必他厌极了本宫。”
段殷凝小心扶着姜雪漪,看着废后皱眉道:“你如今已是庶人,这凤袍岂是你能穿的?如此僭越,已经是冒犯了皇后娘娘。”
废后放不下自己的皇后之位也是人之常情,落差这么大,谁能接受得了?
可已经沦为笼中鸟还要守着虚无的荣光,这种自欺欺人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怜悯的事。
姜雪漪不欲和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只是搭着段殷凝的手缓缓上前,平静地扫视了她一眼:“赵庶人,有什么话和本宫说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