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病情反复犯了咳疾一定是贵妃一早就算定了的,妾身只是被利用了,还请陛下明鉴啊!”
刘贵妃怜悯的看着她,语气却有些失落:“若不是你认本宫做姐姐,事事鞍前马后,本宫又怎么会替你着想?只是本宫没想到,你做事马虎害二皇子出了事,竟然第一时间是想要推到本宫头上而不是认错,都是本宫从前看错了你。”
她伏地叩首,哀伤道:“臣妾是曾经指点过刁美人,可臣妾绝不知道刁美人为何会导致二皇子身子不适,二皇子年幼,如今才四个月大,臣妾有什么理由害他?和顺仪性情温顺,更是与臣妾并无龃龉,臣妾也是身为人母的人,怎么会处心积虑害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呢?”
“臣妾自知有错,臣妾甘愿领受,可二皇子一事臣妾实在不知,还请陛下明鉴,不要冤枉了臣妾。”
“但也请陛下饶恕刁美人一命,她做事是马虎了些,又不曾生育过,想必……现在也是不敢面对二皇子吧。”
刘贵妃一言一行毫无破绽,就连表情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刁美人今日彻彻底底明白了什么叫如坠冰窟,百口莫辩。
好深的心机……怪不得以前能把喻婕妤耍的团团转,她还以为自己跟了贵妃以后就能有好日子过,原来自己也是一枚棋子。
可现在就算后悔也晚了,她只求自己不要进冷宫,不要在那里了此一生就好……
刁美人几乎爬着到主殿的门槛边的,哭的肝肠寸断,后悔不已:“这一切明明都是你算计好的,是你利用我复宠心切来害二皇子,我宫里的宫女定也被你收买了!我就是被你当枪使了!”
刘贵妃看着她,伤感道:“本宫如何知道你今日打算何时来,如何知道你今日欲作何打扮,又如何知道你来了鸾鸣宫之后怎么说,怎么做?本宫现在都不知道二皇子究竟为何会因你犯了咳疾,说话做事不是空口白牙就行的。”
“二皇子病情反复谁都不想看见,可做错事就该认。刁美人,你这样急头白脸的污蔑本宫,难道陛下就会信吗?”
她柔柔跪着:“陛下,臣妾能解释的仅限于此,还请您明察。”
话说到这,姜雪漪虽然一直不曾开口,可她也知道今日这事已经到头了。
香囊无毒无害,仅仅是香气浓郁,扯不到任何人头上,何况这香囊的确是刁美人自己亲自带过来的。
刘贵妃反复让刁美人来鸾鸣宫看望二皇子固然可疑,可她一开始就把缘由和探听陛下行踪的罪过认下了,这会儿再纠缠她这件事反而没有意义。
更何况,刁美人口口声声说是刘贵妃想要害二皇子,可证据呢?动机呢?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刘贵妃怎么因此受罚?
她就是算定了这一切,才推出刁美人这个替死鬼,反正自己不会引火上身。
不过,姜雪漪原本就没打算区区一个刁美人能把刘贵妃怎么样,也没指望这件事就能伤了刘贵妃。
她想做的,无非是撕开她那张温柔娴静的假面,把她从幕后推到前头来。
只要陛下对她存了哪怕一分怀疑,这星星之火日后便能升起火焰。
姜雪漪终于说了刘贵妃来后的第一句话。
“陛下。”
她声音十分轻柔,说话的时候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带着几分同为人母的悲悯:“此事不论是否有人故意在背后引导,二皇子的身子都更加孱弱了,需要好好调养才行。何况刁美人始终是害二皇子犯了咳疾的罪魁祸首,她虽自己是无心的……可稚子无辜,嫔妾也是即将要做母亲的人,见了今日之事难免觉得害怕。”
刘贵妃的神色顿时暗了暗。
好厉害的棠贵嫔,知道今日不能耐何她,三言两语就把此事定性,可偏偏又把嫌疑扯到了她身上。
陛下未曾开口,她此时不好再开口,只能等着陛下发落。
沈璋寒的视线从姜雪漪身上落到了刁美人身上,最终又落在了刘贵妃身上,片刻后,他探究的目光收回,几番抉择下,缓缓敲了敲扶手:“刁美人探查圣意,损害皇嗣,罪无可恕,即刻发配到冷宫去,朕不想再看见她。”
“至于刘贵妃——”
“安分守己四个字,你该知道怎么写。朕的心意,不是你能揣测的。”
他冷冷下令:“刘贵妃禁足一个月,行宫就不必跟着去了。灵宁跟着皇后和灵安一道去行宫避暑即可。”
灵宁要跟着皇后和二公主一起去行宫?
刘贵妃心里咯噔一下,可眼下不是求情的时候,只好柔顺的福身:“是,臣妾谨记。”
沈璋寒从主位上起身,抬步离开前又冷声吩咐道:“鸾鸣宫自今日起不得任何闲杂人等进出,直到二皇子痊愈为止。和顺仪照看皇嗣辛苦,破例允许二皇子由你亲自抚养,不要让朕失望。”
刁美人一边大喊一边被拖走,凄厉的叫声回响在寂静的宫道上,再灼热的暑气也不能驱散心中的冷意。
沈璋寒视若罔闻,朝姜雪漪伸出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朕带你走。”
第96章
短短一日里, 二皇子的病情再次严重,刁美人被打入冷宫,连刘贵妃也被禁足一个月, 宫内的形势眨眼间发生变化。
变故来得突然, 许多人都觉得猝不及防,尤其是眼看着就要出发去行宫了, 皇后娘娘恐怕名单都拟好了,如此一来人选势必会发生变化。
每年去行宫本就是避暑的,所以有子嗣的几个嫔妃一定会带上。
但经过这么一遭, 二皇子的病情不宜挪动, 和顺仪就不必去了,刘贵妃被禁足也去不了,就连大公主都要跟着皇后一道, 至于刁美人被打进冷宫这辈子恐怕没指望了, 去年去过行宫的人一下子少了三个。
有空缺就得有人补上,所以这消息乍一传来虽然让人觉得意外,可大多人反应过来更多的是窃喜, 转头就把刁美人和刘贵妃的事抛到脑后去了。
毕竟旁人死活和她们有什么关系,自己的恩宠才是最要紧的。
行宫一去就是两个月,那里头嫔妃又少,得宠的机会可比在宫里大多了。
原定六月三十那日出发,临行前夕这几日, 就连往常祥和肃穆的凤仪宫都比更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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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八, 临去行宫前两日,马上就是午膳的时间了。
姜雪漪靠在软塌上看书, 杨嫔坐在另一侧缝制衣裳,不远处的冰盆冒着丝丝凉意。
得益于姜雪漪的提携, 杨嫔复宠以后西偏殿的用度并不缺,所以她今天并不是来贪凉快的。只是她清楚这一切都是棠贵嫔的好处,无论如何她都有责任和义务照看好棠贵嫔这一胎,再加上两个人同住一宫,平时没事的时候多多来往总是好的,既是消遣时间,也多个说话的人。
自从刁美人被打入冷宫,刘贵妃被禁足以后,嫔妃们的心思都转到了皇后那里去,左右她们不用去请安也不用削尖了脑袋去争位置,日子反而清净。
杨嫔缝着手里的小衣裳,笑着说:“现在宫里好些人去找皇后娘娘,想来都是想求皇后让她们去行宫的,也不知皇后都会选谁补上去。”
姜雪漪垂眸笑笑,温声道:“陛下政务繁忙,行宫一事全权交给皇后操办,也难怪她们去求皇后娘娘了。至于选谁,也就是看谁安分守己,谁合乎心意吧,左右是咱们管不着的。”
她抬眼看向杨嫔:“姐姐今年自然也是不用愁的。”
杨嫔笑着说:“去年就是您向陛下提了一嘴,今年也亏了您提携,不然以我蒲柳之姿,如何能进陛下的眼?”
“说起行宫,刘贵妃禁足,陛下让大公主跟着皇后娘娘一起去,我听说大公主这几天就已经搬到凤仪宫和二公主同住了,偶尔经过凤仪宫都能听见女孩子们的笑声。”
“说起来,果然还是同龄的姐妹们在一起更开心。大公主性格文静,我很少见到她这般开怀,可前两天太阳落山以后我去太液池散心,还看见大公主和二公主在嬷嬷们的看管下抓萤火虫玩呢,笑声银铃一般,那才有个孩子的样子呢。”
人的生长环境是会影响性格的。
大公主是刘贵妃所生,刘贵妃性子安静沉稳,攻于心计,对大公主的要求也高。她是陛下的长女,刘贵妃又是妾室,大公主有这样的身份和这样的母妃,自小学着端庄,难免压抑。
二公主就不同了,她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除了出身不同,皇后为人处事也是纵观大局,行事大气的。有这样一个母后耳濡目染,皇后又一向娇惯二公主,二公主自然活泼机灵,不卑不亢。
何况以皇后的性情和胸怀,想来不会在孩子身上使什么阴谋诡计,她身为中宫皇后,陛下又把大公主交到她手上,对大公主定也是一视同仁。
没了生母刘贵妃的压力,又有妹妹整日在一处陪着,大公主就像飞出笼子的小鸟似的,整日都欢喜雀跃。
可刘贵妃恐怕要心里越不舒服才是。
自那日从鸾鸣宫回来以后,姜雪漪就向杨嫔打听了刘贵妃的事。但杨嫔虽然跟着陛下的时间久,可当初毕竟只是个不得宠的侍妾,对皇子妃和侧妃之间的事并不那么清楚。
她只知道很久之前,早在喻婕妤还不曾嫁给陛下,府上只有皇后和刘贵妃两个高位时,刘贵妃曾失去过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怀得比大公主更早,算算时间,就是嫁给陛下不久就怀了身孕。
刘贵妃当时不过十几岁,性格十分温柔安静。她嫁给陛下不久就有了身孕,太后和陛下都很高兴,刘贵妃也欢喜得不行,对那一胎视若珍宝,极为重视。
可不知怎么的,那一胎怀到四五个月的时候刘贵妃的身子一直不爽利,没多久就小产了。
刘贵妃哭得撕心裂肺,不愿意相信孩子没了,怀疑是有人动了手脚,但那个时候的陛下非常非常忙,一个月也回不了几次府上,所以府上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皇后一人说了算,没查到证据,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自失子以后,刘贵妃很是颓废了一阵子,后来虽然渐渐恢复过来,又怀了大公主,可在杨嫔眼里,她就是和一开始入府的时候不大一样了。
杨嫔虽和刘贵妃不亲近,可同样身为女人,又是眼看着彼此一步步走来的,许多痛苦多少能够互相理解,所以提起这些过往的时候,杨嫔的语气也难免唏嘘。
这件事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结果,所以杨嫔没办法说得十分清楚明白,可姜雪漪还是能从她的叙述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刘贵妃当初失子,从各种迹象上看,很有可能是皇后做了手脚。
宫里有宫规,任何太医不许透露皇嗣的性别,以免皇嗣受害,嫔妃们就算好奇也只能猜测,可宫外就没有这个规矩了。
若是皇后担心刘贵妃生下了陛下的长子,派人来给刘贵妃请脉的时候查探一番,得知是皇子便借机除掉,此事其实也说的通。
尽管当年一事没有确切的证据,也没有一个结果,只按着小产处理,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刘贵妃定是恨极了皇后的。
姜雪漪细细地将二皇子此事往前推衍,又将二皇子和皇后联络起来,顿时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当初和顺仪的母亲出宫那日,皇后同和顺仪说了许久的话,也是那个时候开始,陛下连着去了鸾鸣宫陪着和顺仪用膳了好几次。
恐怕是皇后有心二皇子,刘贵妃便想起自己失子之痛,这才不愿意皇后得偿所愿。
刘贵妃禁足,虽然明面上是犯了揣测君心的罪名,可皇后那般聪明的人,想必也猜出她的真实用意。
宫中地位最高的两个女人之间有旧怨,就算现在相安无事,可刘贵妃却从来没忘记过自己的失子之恨。
若皇后有朝一日怀了皇子,刘贵妃恐怕会更恨吧?
这时候,灵犀宫外面传来一阵纷纷杂杂的脚步声,远远的,听见了旎春的笑声,想必是她们取午膳回来了。
姜雪漪收了思绪,将刘贵妃和皇后之间的事搁置脑后。
刘贵妃失子固然可怜,可宫里的哪个女人不可怜?姜雪漪自问从未招惹过刘贵妃,她却屡屡背后推波助澜。
为了自己和孩子的安危,她不得不做出打算。
筹谋这么久,又有刁美人在前头铺路,今日就是该收网的时候了。
她搁下手中的书,轻笑着说:“姐姐今日和我一道用午膳吧,陛下之前给我拨的厨子厨艺和姐姐一样好。”
陛下不在,嫔妃之间交好的一道用膳是寻常事。棠贵嫔邀请,杨嫔没有拒绝的理由,欣然就应了,和棠贵嫔一道去了侧殿坐下。
旎春带着几个取膳食的宫女将食盒里的菜样一道道取出来在圆桌上摆好,姜雪漪就掀眸看着她们干活,慢慢喝着一碗酸梅汤。
等一桌子菜都摆好了,她和杨嫔才起身坐到桌子前准备用膳。
这些菜样从尚食局取回来的时候就要用银针试过一遍,等到了主子跟前再有尝菜的宫人挨个尝一回才能让主子们用,所以往往到了上桌这一步,已经可以认为饭菜是无毒无害的。
姜雪漪看着眼前的酸笋炒肉,对杨嫔笑着说:“今日又有酸笋了,御厨果然摸透了我这几日爱吃什么。”
她伸出银箸夹了一筷子,谁知还未入口,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怎么闻起来不对?”
“仿佛有些苦味。”
孕中的女子感知格外敏锐,嗅觉往往也和寻常人不同,棠贵嫔这么一说,杨嫔也连忙夹了一筷子去闻,却并没有闻出什么异常来。
“我倒是没闻出什么异味,但还是谨慎些,您先别吃了。”
棠贵嫔怀着身子,身边的一切都要格外留心,旎春一听这菜样味道不对,立刻从外头的莲花缸里舀了一尾锦鲤来。